他们转过身，迈出了第一步。

他们的脚还没来得及落地，一阵笑声突然传来。

这笑声时而如凤舞天际，鹤唳长空，极尽悠远长天之妙，绝哉神哉，时而若风过长林，雀鸣树巅，尽皆婉转缠绵之意，美兮胜兮；

时而似日升中天，酷炙苍茫，让人如受日曝，痛焉苦焉，时而似月隐云间，星闪天际，让人恍若置身温柔乡，妙乎乐乎；

时而如意气风发之少年，恰逢欣喜难隐之事，于山涧丛林独自长啸，以抒情怀，令人感之赞之，时而如老态龙钟之耄耋，适遇悲痛欲绝之事，于夜已黑、人已睡之时，兀自萤咛而泣，令人哀之叹之。

……

这笑声不仅纵心所欲、浑若天成，极尽变化之妙，而且声音纾长、从容不迫，分明是只用了几成的功力而已，发笑之人内功之深厚，足以令任何江湖高手叹为观止，自愧弗如。

无风散人也不禁大为惊奇，心中默叹：“莫说此时我已武功尽失，便是当年登峰造极之时，武学造诣亦未必能高过此人，纵使切磋，亦未必能赢得了此人。真所谓“江山代有才人出”、“长江后浪推前浪”者也！”

当年，无风散人名震一时，被当时的江湖人士公认为唯一能与天煞教教主齐名之人。如今，竟连他也如此感叹，看来来人确非凡辈庸人。

五位原本欲走之人，此刻也不由停住了脚步。

因为他们已经由这一声长笑，知悉了此人武功的深不可测。莫说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位都无力抵抗，便是五人联手，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何况，他们之间只有争斗，毫无联手的可能。

他们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俨然五只瓮中之鳖。

他们感到了比刚才更剧烈的恐惧。他们感到这个长笑之人比天煞教教主更加可怕，如果他不是天煞教教主的话。

因为他们知道，天煞教至少不会现在就残害他们，而这个长笑之人分明就在他们周围，随时都有可能让他们苟活不再、残喘莫延。

只要他愿意！

所以，他们的汗水流得更甚了，一滴一滴地直接滴在了地上。

寂静。

又是一片寂静，依然是夹杂着恐惧的寂静。

只是，恐惧更深更切了。

堂上只剩了寂静、恐惧，和不知所措。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空中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只是已不再是长笑。

空中的声音说道：

“当今武林六大门派，平时冠冕堂皇地吹嘘自己是什么名门正派。私下里却勾心斗角，为争夺武林第一大门派而用尽心机，做绝了厚颜无耻之事。

到了关键时刻，竟又摇身一变，只欲缩进龟壳，以求自保，全置武林道义于不顾，尽抛江湖安危于脑后。此等恬然而不知羞耻之行为，着实令人不齿！”

言语中尽是愤懑之气。

虽然只是短短几句，分量却是极重。不仅将当世武林正派的卑劣行径如悉揭出，将他们的丑拙嘴脸光露于天日之下，而且以“缩进龟壳”短短的四个字，将他们骂了个痛快淋漓，酣畅莫比，更是以“全置武林道义于不顾，尽抛江湖安危于脑后”对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进行了讽喻。

故而话未说完，五个堂上之人就已经憋红了脸，虽然心中不忿，却是半天也想不出一句辩解之词。

最终，还是无风散人出面圆场。

无风散人起身迈步，说道：“不知阁下尊姓大名？可否出来一见？”

空中的声音又响起：

“我非鸡鸣狗盗之辈，如何见不得？”

说到“鸡鸣狗盗”之时，语气分外凝重，显是仍在讥讽堂上五人所代表的“名门正派”之流。

话语声还未落，堂上早已多了一个人。

众人凝目看去，不禁愕然。

站在他们面前的，竟是一个只有二十岁左右的少年！

如此年轻，竟已有如此高深莫测的武学修为，除了要是旷世难觅的天才，还要忍受多于寻常习武之人数十倍的艰辛。

众人仔细端详，只见这个少年风骨迥异，端端的一个武学奇才，风度翩翩，生生的一个博雅之士。眉目微含笑意，眼神却深邃莫测。

“不知阁下尊姓大名？”无风散人忽然忆及了什么，又重复了一遍。

少年神采奕奕，双眼炯炯，一字一字慢慢地说道：“晚辈东方白。”

堂上之人闻听此言，更是大愕不已。仿似坝决山颓于眼前。

东方白。这个名字早在五年之前，便已雄立江湖。

但是从来没有人见过他的模样。因为见过他的模样的人都已经不复存在于人世间了。

江湖上的人只知道，东方白是一个身怀绝技的年轻人，但是谁不曾想到，他竟会是如此年轻。

雄立江湖已经五年，而今他却才只有二十岁左右。那么，他五年前就只有约十五岁。

江湖上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在这么年轻的时候达到这样的修为，江湖上也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就一举成名，江湖上更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就位列于顶级高手的行伍。

东方白是第一个，很可能也是最后一个。

堂上之人几乎无法在一瞬之间接受这个现实。他们不约而同地盯住了少年的左手。

这一眼，证明了这个少年并没有说谎。

因为他们看到了那把传说中的“断残刀”。

江湖上的每个人，几乎都有一件值得炫耀的兵器。这些兵器，往往也都有一个绝妙的名字。

但是东方白的兵器却绝非如此。

他的刀是一把极为普通的刀，而且还是一把断刀，一把残缺不全的断刀。

所以，他的刀唤作“断残刀”。

但是，这把刀到底什么样子，除了东方白，便再也没有人见过。即使那些死于东方白刀下的人，也没有见过。他们尚未来得及看清楚刀的样子，就已经去往了另外一个世界。

所以，江湖上曾有传言，说东方白的刀不仅没有断，也没有残，而且还是一把很不同寻常的极为特殊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