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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侠是怎样炼成的》第一章 宴山堂 第二节 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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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眼

来人扫视了一眼堂上之人,眼神中满是轻蔑与不屑,只有在与无风散人对目的一刹那,眼神中匆匆流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敬佩与景仰。

来人正是当今武林第六大门派“冷霜派”掌门人祝风清。

“你们开始吧!”他收回眼神,闭上眼睛,仿佛连看别人一眼都毫无心情,死灰一般地坐在那里说。言语中满是冰冷之气,让人凉意顿生。而且说的是“你们”而不包括他自己,仿佛今日所谈之事,竟与他无关。

众人知他脾气素来古异,一向难以捉摸。更况等了半天,他总算来到。是故也便不与他计较,都把目光由祝风清身上,转向了无风散人。

无风散人见人已到齐,众心已定,遂道:

“今日请诸位前来寒舍,其中原由,想必各位已经猜到十之八九。

五日之前,江湖上重现天煞令。所谓“天煞一现,江湖必乱”。自从百年以前天煞教称雄江湖,天煞令共有四次献身江湖,每一次皆为武林带来巨灾洪难,无数武林豪杰因为与天煞教为敌而呜呼入冥。

就连老夫,也因为与前任天煞教教主争斗,惨遭失败,几将一命呜呼。后来虽然得天怜悯,无奈武功尽失。”

说到这里,无风散人起身踱到堂上门前,头微上扬,极目远眺,眼神中混合着几分悲伤与悠远,脸色中透露出几分凄惨与凝重,心神不复,仿佛又回到了三十年前的那一场恶战。

堂上之人,汗水流得更凶了。

除了祝风清。因为他从来都不会流汗,他永远都是冷的。

一片夹杂着恐惧的寂静。

许久许久,无风散人才从那场天地动容的恶战中挣脱出来。又费了几乎半天的时间,他终于使自己明白,那场恶战已经过去了,而且是已经过去三十年了。

无风散人长叹一声。一声长长的叹。

这叹中到底有多少内容,几乎无人能懂。

就连无风散人自己,怕是也未必能说得清透无遗。

无知的少年,往往强说自己有多么地忧愁,但他自己竟不知,这些所谓的愁,只不过是一些无病呻吟的荒诞;

识尽愁滋味的人,反倒断然不会说一个愁字,所言只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家常闲趣话事;

而真正历尽人生诸般坎坷与惊心动魄之人,却往往连话也不曾有得了,胸中虽有往事的层云叠浪,能吐露出来的,却只剩了一声叹息。

一声长叹之后,无风散人接了下去:

“自此之后,老夫便隐身于此,苟活贱存于世,不再过问江湖风云。只盼得天煞教有一日势尽而衰,武林重归平静。无奈其势力竟日愈壮大,仿似势不可挡。当此之际,天煞令重现江湖,不知道又会卷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念及旧日天煞教在江湖中施扬武威,弑英戮豪,令人不禁毛发悚然,寒意侵骨。故而五日以来,江湖上人人自危,惶惶似大难将至,惴惴如泰山将倾。

老夫原本立下铁志,再不过问江湖之事。孰料如今武林重临劫难,老夫纵再装聋作哑,于心何忍?是故老夫甘愿舍道弃义,自咀其言,羞借老夫前半生闯下的一点微名,邀各位掌门至此,诚欲集当今武林六大门派之合力,力挫天煞教,并一举破之灭之,还武林以风息浪止。

万望各位,纵不念及老夫薄面,亦要姑且念及江湖之安危,能精诚一致,共御强敌,建功当世,扬名万古!”

言罢,无风散人还座,望着诸人,眼睛里流露出让人无法读懂的眼神,既有等待的希望,又有难言的不安。

无风散人的眼神,在每个人的脸上缓缓扫过。

或许是因为无风散人眼神中的威仪,亦或许是因为诸人心中的愧疚,被无风散人的眼神扫过的人,都迅捷地避开了那双眼睛,低头一言不发。

他们魁伟的身子各自缩做一团,瘫软了一般,像是一堆肉堆在了椅子上。

汗水更甚了。

就在无风散人的眼神扫到最后一个位置的时候,他忽然发现那里只剩了一张空空如也的椅子。

祝风清已消失无踪。

无风散人的眉头锁了锁,也变得一言不发。

因为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看到了祝风清来的时候眼神中所流露出的敬佩,所以,他原本以为祝风清总会给他个面子。

没想到,他走得竟是这样悄无声息,竟是这样决绝。

其余的人也仿佛觉察到了一丝异常,纷纷小心翼翼地乜了一眼无风散人,却见他正用空空的眼神盯着祝风清刚才坐过的现在却已经如无风散人的眼神般空空的椅子。

他们终于明白了这一丝异常是什么带给他们的。

他们的眼神掠过了一丝惊喜,恍若行将溺死之人胡乱之间掳住了水岸边横斜的水草。

他们不再像一团肉,一团堆在椅子上的肉。

萎缩、瘫软的身子,又重新变得魁伟了。

又是一片寂静,却已经不再夹杂恐惧。

无风散人不再用眼神去扫视任何一个人,相反,他成了被他们扫视的对象。

无风散人不得不强作镇静,试图用熟视无睹来掩盖他漫无边际的无助,和绝望。

但他总觉得还有一丝希望,尽管这希望微弱如漆夜萤火。

所以,在沉默了不知道多久之后,在他们几乎都决定要马上离开的时候,他终于还是开口了。

他听得很清楚,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他心里更清楚,这种颤抖他们也听到了,而且听得很分明。

无风散人道:

“万望各位能精诚一致,共御强敌,建功当世,扬名万古!”

说完,无风散人才发现自己只不过将刚才说的最后一句话重复了一遍。只不过,有几个字他没有再说,因为他觉得好像已经完全没有必要再说。

他感到洪水要冲决堤坝,因为坝上已经开了一个口子,虽然只是一个小口。

果然,堂上几个人不再言语。

他们几乎同时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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