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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夫君瞎呀》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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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听得苏小二和自家姐妹动起手来时,季云童就暗自留了个心眼儿。和苏小二不同,他对少年人的品质倒是未曾高看过。待苏令雪招呼伙伴上前帮忙时,他就听得有两股风声朝自己跑来。

蓦地,季云童的脑中突然回映出类似的有人袭来的风声。

那是在入夜之时,月光昏暗,有人从影影幢幢的树丛中跃起挥刀斩向自己,那风声更为短促凛冽,充满杀气,刀风扑灭了火把,光亮倏然消失,能为自己指明方向的只有袭来之人带起的风势……

下意识中,季云童提起盲杖反击。他以棍为枪,逆着风声挽出一个枪花,左右扑点,直直敲在两个少年人的手肘腿弯等关节处,没等他们近身,就生生将他们打得跪在了地上。

少年们惊呆了,苏小二也惊呆了!

她一直知道季云童听声辨位的能力强于常人,却没曾想到他打人也能强到这种地步。

这也……太厉害了吧!

苏小二左右看看,见几人还在哀叫连连,赶忙上前拉住季云童往回处跑——就算是打赢了也不敢太过得瑟,少年人年轻气盛,他们要是恼怒起来下死手报复,那可就麻烦大了!

直到被她拉住手臂,季云童才从突然回映的情境中挣脱出来。记忆里的自己既冷静,又有着掌握全局后的傲然,明明是被埋伏,却在翻覆之间反败为胜,长|枪点落星雨,挥刺肆意无犹,竟然自承一脉风流自得。

然而,季云童却对这样的自己陌生得很。

他一时有些茫然,被拉着抹黑跑得跌跌撞撞,也得亏这路面还算平整,才不致于摔个狗啃泥。

等到跑开了一段距离,苏小二才扶着季云童靠树上歇息。

她背靠着树,想到苏令雪在朋友面前出丑急得端不住架子,便觉得解气,忍不住扶着腰仰天大笑。

一边的季云童却很难感同身受,他才遭遇了羞辱围攻,又对一闪而过的记忆中的自己感到陌生,正是心情郁闷之时,于是一边平复呼吸,一边问:“小疯子,你笑什么?”

苏小二心情舒畅,对他的称呼不以为忤,只是她并不打算把自家的糊涂账讲给别人添堵,转而说到:“笑你呀。”

季云童一听又皱起了眉头,问:“笑我什么?”

他心中自忖,莫不是我刚刚动手的姿态很是古怪难看?——也是了,一个瞎子举着棍子打人,又能好看到哪里去?

“我笑啊,眼看着是柔柔弱弱一生病公子哥儿,动起手来倒也不落下成。你虽然目不视物,却能轻轻松松就打到别人的关节机要处。反观有的人呢,仗着四肢五官康健就想恃强凌弱,却被打得落花流水,爬也爬不起来!你说好笑不好笑,哈哈!”

“……这倒是,确实好笑。”

苏小二见他脸色逐渐舒展,乌溜溜的眼珠转了一圈,凑上前轻声问:“说真的,你以前是干什么的?今日这手段可不像是跑商的能会的哦?”

这话倒是又把季云童给提醒了。苏小二疑惑,他又何尝不奇怪呢?

几日来,季云童对苏小二也升起了几分对医者的信任,想了想,决定把方才回想起的情境告诉给她。

略过繁复的细节描述跟心境变化不讲,那段回映不过是极其短小的片段,三两句话就能讲完。

他的喉头动了动,禁不住迷茫自问:“难道我……其实是个镖师?”

身怀功夫,一身是伤,入夜赶路,被人埋伏,还被歹人下了致疾致残的毒,越想越觉得像。

可是苏小二却有不同的看法。

她晃着脑袋说:“不对啊,我见过镖师的,都是些宽肩圆膀故作凶恶的粗人,穿的是舒适又方便的棉麻短打,随身总带着吃饭的家伙事儿,钱袋里顶多是碎影和铜钱儿。跟你的情况嘛……差得也太远了些吧!”

她停了一停,又笑道:“细细想来,你明明更像需要被镖师保护的肥羊嘛!哈哈哈!”

……是了,自己就不该期待这小疯子能说出什么靠谱的话。

季云童真想再次回映情境,以棍为枪把苏小二狠揍一顿——不过只是想想罢了。

毕竟这苏小二再疯也是个女孩子;再毕竟这人还要每天给自己扎针,要是被她打击报复,那凄惨景象就是一目了然的事情了!

不难预料的是,这一回苏小二跟苏令雪的干仗还没有真正地结尾,有的人还等着登场呢。

回家后,小的给为娘的告状,为娘的给丈夫告状,丈夫得知了消息,自然得找“始作俑者”给些教训。

这一连几日天气晴好,苏小二闲来无事,寻来竹丝、宣纸、细线在小院里做风筝。

那日外出遇上苏令雪一行人后,季云童曾有意无意地问,那些人手边的奇怪纸响声是什么。苏小二回答是风筝时,没有漏掉他脸上些微的羡慕。

春日风好,正是外出踏青的时节,放风筝就是踏青时最为多见的玩乐了。

想来,季云童也曾在云朗风清之时和自己的伙伴一道外出踏青,也曾放风筝、掷飞钱、踢键子、系彩绳,或者曲水流觞、吟诗作画。现下却因为目盲失忆,被拘在一个小小的院落里,竟然羡慕起手捏风筝之人,实在是心酸。

风筝越大,越不好把握平衡。苏小二只是见爷爷做过,不敢高估自己的能力,只做了一只两个巴掌大小的菱形风筝。这样的小风筝在院子里就能放飞。

苏小二把季云童叫出侧厢,趁着院子还空闲,试了几次将风筝放上了天,又将线轴交到他的手中让他掌握着风筝线,自己则在旁侧“左边”“右边”“提线”地帮忙指挥。

风筝惊险地摇摆点头,最后竟然真在空中稳住了,只是受大小所限飞不太高,但也足够让季云童心生惊喜。他听着天空细微的响纸声,又因着苏小二的感染,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两人的笑闹声吸引了闲着的童子、伙计,甚至厢房里的诊客,都忍不住朝院子里望一望,看到是一个盲人扯着风筝线都有几分诧异,又忍不住跟着风筝的起落或惊呼或欢笑。

惯常沉闷的药馆竟也显出不一样的生气,似乎连苦涩的草药味也变得清新别致起来。

苏家老爷就是这时候进了后院,他板着脸孔,身后跟着眼观鼻鼻观心的苏令林。童子、伙计赶忙找缝儿溜了,半开窗口的侧厢也落了窗。

这苏老爷见了苏小二却并不上前,只是在台阶上冷哼了一声,苏令林默默叹了一口气,使眼色让苏小二过来。

苏小二一看父亲的脸色,便猜到他是为了苏令雪来的。虽然被偏颇对待不是一次两次,但苏小二仍旧不能平淡处之。此时也是收了笑容,才拖沓着步子走上前去。

院落里的气氛陡然变化,季云童虽然看不见来人,却还是敏感地感觉到了不妥。他听见苏小二拖长的脚步声,有些奇怪地问道:“疯……苏小大夫,可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苏小二摇摇头,想着他看不见,又故作轻松地回答:“没什么事儿,我爹爹来看我啦,有些没想到罢。你先自己休息,我不便陪你了。”

季云童皱起眉更是不解。

现在的苏小二不是他熟悉的那个肆意妄为的小疯子,难过与抵触之意溢于言表,竟是因为要见父亲——女儿见了爹爹怎么半点儿不见高兴?

空中的风筝失去了正确的牵引,又撞上了一小股紊乱的风息,终究是从空中栽倒落在了院子的角落里。

“啪嗒”一声,就像他不安稳的心跳。

苏小二走到了跟前,苏家老爷仍旧没有说话,倒是苏家大哥温声劝了两句。三人一同上了二楼厢房。

木门竹栅不怎么隔音,隐隐有谈话声从楼上传了出来。季云童耳力本就超过了常人,目盲之后更是敏锐,此时断断续续地听得了一些话。

“跪下!”

“不跪!”

苏小二应得如此干脆,毫不示弱,倒是让季云童险些笑出声来。还是那个疯丫头,居然丝毫不给自己的父亲留脸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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