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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糊涂诀》第七回 酒婆登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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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秋水睡得安稳,吾生非走到自己门口,却只转了半个圈,根本都未走入,就又下了走廊。他自己早就说得明白,这长久的习惯,他是根本改不了的,今夜整晚,无论如何,他怕也睡不着了。吾生非走下楼梯,又坐在大堂中,此刻天时已经太晚,客店都打了烊,厅中只有两盏小油灯,勉强照亮了半个大堂。店伙已经插好了门,把条条长凳收到了桌下,自己也准备去后院休息,看到吾生非,暂且站住没离开。吾生非拽出一条板凳坐下,店伙走上前问道:“客爷还有什么吩咐小人的吗?”吾生非本来摆摆手,但转念一想长夜难耐,对店伙道:“相烦去帮我沏一壶茶来,要浓些才好。”

店伙记得他白天是和易江山父女在一起的,而易江山出手相当阔绰,自己如能讨得他的欢心,自然少不了有好处,这时答应得十分痛快。果然,吾生非从怀里摸索出几钱散碎银两,递到他手,又补了句“多谢”,店伙欢天喜地,到了后灶烧水沏茶。

不多时茶已沏好,吾生非独坐桌旁,边斟边饮,想靠着一壶浓茶提神,撑到天亮。街上一阵更鼓声响,天已到了三更,忽听门外又有“笃、笃”声响,似竹杖点地之声,而且越来越近,很快到了门口,于是又响起了敲门声音。吾生非抬了抬眼,店伙到了门口,撤下长木板所制门闩,打开大门,见门口站着个老太婆,身上挎着个包袱,手拄一根长逾一丈的竹竿。

店伙向她道:“这位大娘,天已太晚,本店不做生意了,况且本店客房已经住满,您若要投宿,还是另寻别处吧。”说着便要合门,老太婆忙道:“别,别,这里前后再没别处可供容身,这位小哥行行好,就让老身凑合一晚吧,只求你让我在大堂角落里歇息一宿,再给我一碗热水就好。”

听得二人对话,吾生非留了留神,暗黄灯光下,吾生非对这老太稍一打量,也就明白了店伙为何不让她进入。这老太头发蓬乱,衣着邋遢,背后包袱也是污秽,全然一副乞婆的做派,别说是没了房间,就算还有空房,她怕也付不出房钱。吾生非道:“老人家请进,楼上我的房间还空着,如不嫌弃就请到楼上休息吧。”

店伙只得放任她走入,老太婆向吾生非施礼道:“多谢公子好意,老身消受不起,就在这大堂中就已心满意足。”吾生非还了礼,那老太婆走过来,就和他坐在一张桌前。吾生非听到她刚才要水,便拿起自己茶壶,斟了一杯递到她面前,老太婆摇了摇手道:“不不,我只要开水,要清水。”店伙提过铜壶,道:“您老来得时刻刚好,幸亏这位公子刚烧好的开水,否则……”下面半句话,当然是“否则我又要多受一份累。”

老太婆从她包里拿出一个大碗,看来也不干净,还在接着掏摸,又拿出一个桃子。吾生非一看这“桃子”,未免太过惨了些,别说不是粉红的鲜桃,也不是糖浸的桃脯,就算是入药用的隔年霜打的桃子,看着也比这一个多几分讨人喜欢。这桃又黑又皱,像是腐烂了大半,这时被她搁在了碗里,要店伙倒入开水。

店伙不明所以,不过还是照做,看这烂桃能有什么名堂。滚烫的开水浇入,店伙和吾生非都是吃惊:桃子一遇热水,竟然像融化了一样,越变越小,只剩下个桃核,碗中瞬间酒香扑鼻,弥漫全厅。吾生非虽不饮酒,可知道好歹,嗅出酒味醇厚,是一等佳品,店伙更是要连口水都流了出来,一碗倒满还不停手,直到吾生非说了句“水够了”,他才回神收手。

老太婆看着满满一碗热酒,满意地笑着,对店伙道:“水倒完了,你可以走了。”店伙当然舍不得走,还待在原地,老太婆忽然目露凶光,大喝一声道:“还不快滚!”

店伙打了个突,拎起壶转身就走,只听嗖地一声,柜台旁一半人高的大酒坛被打得粉碎。店伙忙转头去看,吾生非叫道:“快走!不要命了!”店伙当真不敢逗留,这武林中人物的杂事他哪里敢多问一句,灰溜溜跑进了后院。老太婆笑道:“公子不仅一身好功夫,更有一副好心肠。”

吾生非道:“他并未招惹冒犯婆婆,婆婆又何必出手要他性命……”

老太婆道:“他肯放我进来,全是公子的面子,是以老身只承公子的情,和他只有仇怨,没有恩德。”

原来刚才这老太婆把碗中漂浮着的桃核用指甲夹了出来,扣在掌心,一下扬手打出,把它当作暗器发射,正向着店伙的后脑,吾生非想救他性命,从旁呼了口气,将桃核吹得转了向,才打中了酒坛。

老太婆双手捧碗,饮了一大口,咂咂嘴,笑眯眯的,极是满足。吾生非悠悠道:“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晚辈眼拙,竟不识高人驾临。”

老太婆道:“公子说哪里话,老身又怎是什么高人。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无花好说,无酒……那是万万不可。”吾生非道:“前辈名‘桃花女’,号‘醉仙’,明明既有花,又有酒,两全其美。”老太婆桃花女道:“吾公子所言,一点不虚。”

吾生非现在仍戴着那显眼的面具,被她道破身份也不稀奇,只听桃花女续道:“吾公子名号响亮,行踪一直隐秘,怎么这番明里给人做起保镖来?”吾生非道:“婆婆此言差矣,晚辈本胸无大志,浪荡江湖,天不收地不管,一日现做一日的打算,何时给人做过保镖了?”

桃花女道:“易江山和他女儿睡在楼上,留公子守在楼下厅中,这还不算?”

吾生非道:“我爱的只是打架胡闹,易先生许了我有架可打,我方和他们同行。婆婆消息这般灵通,才过半日,就寻到了在下的所在。”

桃花女笑道:“半日?太多了。你白天大败流星门,老身便亲眼所见。”

吾生非略有些心惊,道:“既是如此,婆婆何不早些现身?”桃花女道:“白天人多眼杂,老身又怕隔墙有耳,这才等到深夜来和公子相谈。”

吾生非心中转念:“我今晚坐在厅中不睡又不是打算好的,她怎可能事先决定要晚上来见我?她的计划当然是要在夜晚去偷盗易掌门的宝物了,她见我迟迟不睡,端坐厅中,莫不是怕下手被我发觉,就是怀疑已漏了行迹,这才来向我表明身份。如此一想,我刚刚若真的睡下,可就让她得手了!”

桃花女又啜了几口碗中的仙桃酒,向吾生非道:“公子可要赏光品尝几口老身这酿品吗?”

吾生非道:“晚辈从不饮酒,享用不得婆婆的佳酿。”

桃花女道:“男子不好酒,是大大的美德。老身遇到不饮酒的男子,从来都高看一眼,更加要紧的就是要小心仔细,因为他们实在太难对付。”

吾生非道:“晚辈何德何能,要婆婆费心对付?”

桃花女道:“吾公子说自己此行非是为了护宝,而是想要打架,老身正算不清这一笔糊涂账。若是老身今晚想要夺取此物,既然公子不想护宝,就该袖手旁观,可只要易江山警觉,要和老身相拼,公子可就应了他的许诺,当时有架可打。这中间若不想清楚,岂不人财两空。”

吾生非道:“婆婆当真有意,把在下打倒想来也就是片刻工夫的事。”

桃花女却道:“公子何必过谦,我亲见你力战流星门,江湖中有关阁下显露本领的传奇也听了不少,若说你能力不济,恐怕武林中再无高手。何况尊驾年纪尚轻,日后前途定然不可限量。”

吾生非略一拱手,微笑道:“有劳婆婆对在下的关心。”

桃花女又饮一口,道:“何止是我,就连上至各大门派帮会的首脑人物,哪一个不想一探吾生非的究竟,只不过老身有幸,能亲眼一睹少侠的风采。当下江湖中最要紧的两件宝物,能够一同得见,福气当真不小。”

吾生非道:“易先生的宝物人人欲取,而在下却是不论谁见到都避之不及,怎能相提并论。”

桃花女忽淡淡道:“听公子半天说来说去,怎好像根本不知道易江山携带之宝,究竟为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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