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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流淌着的香溪河》第1章:纯真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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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都曾怀揣着一个梦想,少年儿童萌生的梦想或许有些不现实,但那最初的梦却往往是最真最纯的。

王梅妹:志远哥为什么要去这么远读书?等我长大也跟着哥哥到很远的地方去吗?

一九八八年的深秋,王志远从县城的龙门中学坐了将近两个小时的车回到了香溪镇,一路的颠簸并没有使这个十八岁的小伙子感到疲惫,对家的想望,使他在踏进香溪的那一刻就显得兴奋而自豪。王志远一米七八的个头,单肩背着个有点干瘪的帆布书包,看起来有点滑稽,但是他一点也不在意。他快步地走向香溪河边的渡头,远远地望到,撑竹排的水生叔已拿起竹篙要起程了。王志远连忙高声叫着:“水生叔,等等我,等等我,水生叔”。正要离岸的竹排在王志远的叫声中停住了。

当王志远跃上竹排,引起一阵晃动的时侯,拿着竹篙的水生叔慢悠悠地说着:“别急,别急,慢慢来。我以为你这个月不回家了呢,我在这都等你快半小时了。”

在县城读书,王志远一个月回家一次,这几乎是雷打不动的事。两年来,他每次都是很准时到渡头的,但是,这次因为坐的汽车出了点毛病,半路上司机修了半个多小时的车,所以他才误了点。所幸的是,撑竹排的就是他们西族村的水生叔,竹排里只有两个邻村的大婶,坐在竹排一头的小竹凳上,脸上已经显现出了不耐烦的神色,一个已经忍不住地在小声嘟哝着什么了。

聪明的王志远刚在竹排上站稳,就赶忙道歉说:“金英婶、换娣婶,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你们今天赶集来啦?哗,还买了这么漂亮的草帽啊!”

“是啊,这草帽比我们的编的竹帽子轻便多了”金英接着话茬说。

“还有那种凉白帽,可以折的,可好看了,如果我家有个女孩,我就给她买一顶”换娣发现新大陆似的说道。

她们说的白帽其实王志远早已看过,班上有个很白净的女孩子劳动课的时侯就是带这凉白帽的,上面还有两只熊猫在拿着竹叶要吃的样子,熊猫栩栩如生可爱至极,那竹叶也清翠欲滴。这种帽子用完了还可以折叠,很方便。但在王志远的眼里,只有穿着裙子,亭亭玉立,白晰文静的女子戴上它才会别有一番的风韵。

已经撑起竹排顺着香溪河而下的水生叔,看着两个女人脸上的怨气慢慢消散,对着一脸歉意的王志远说:“没事的,在这等我还可以趁机抽抽烟,说说村里村外的新鲜事呢!”。

王志远的父亲嘱托水生叔每个月末的星期六下午要在渡头接儿子回家的,如果遇上有雨,不能撑竹排的时侯,王志远一般是不能回家的,因为即使回到镇上,要回到西族村还有二十多里的路,王志远家又没有自行车,父亲就是想尽办法也很难让儿子一天内回到家的。所以,每当下大雨的的天气,王志远就不能回家了。

秋意正浓,天高气爽,夕阳西下,竹排顺流而下。水生叔在前,王志远在后,两人手上各拿着一支竹篙,这画面在王志远的眼中忽地鲜活起来。高高的天空下,一只小竹排流动在清明澄澈的香溪河上,夕阳把河水染成了金黄色,河面上一片浮光跃金,河边的翠竹也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金光。连坐在竹排上的两位大婶在夕照下也显得愈发的年轻了。渐行渐远中,王志远望见河边的树木、田野都沐浴在这阳光暖暖的余晖中,忍不住想起了家中的父母,还有邻家可爱的小梅妹。想到这,撑着竹排的手不禁地加了几分力。

半个多小时的水路,王志远几个到了西族村的小渡头,下了竹排,太阳已下到山的那一边去了。

西族村依山而建,居高可以鸟瞰村子前面的一片稻田。稻田外面就是小竹林,穿过竹林就是西族村渡头的那棵大大的老榕树。回村的时侯,只要走上渡头,穿过竹林就能看到田野上面的小村庄了。

王志远哼着歌,轻快的步伐已把水生叔和那两个婶婶甩在后面,他穿过小竹林,竹林里的小鸟在一片吱喳声中飞出林子。王志远一边作揖一边笑呵呵地说:“小鸟,对不起啊,对不起,我要赶着回家呢。你们别怕。”

正跟着父母在村前收稻谷的小梅妹,此刻她正不停地向着竹林张望。

只见八岁的小梅妹她穿着一身素色的花衣服,头上扎着两根小辫,小辫上还别着她在田边摘的两朵小红花,她一个弯腰90度,转头望着渡口,停一秒,再转头看地下,把田里的稻穗捡起来放在她那个小竹篮里。看见梅妹这奇怪的一组动作,梅妹妈说话了:

“梅妹,你还捡不捡这些稻穗啊?不捡就回家吧!”

“捡,我在捡啊。”梅妹好象做了什么坏事让人逮着一样,涨红着脸说。

“那你在看什么东西呢?”梅妹妈笑着问。

“我没在看什么啊,我想动动我的脖子嘛”。梅妹闪动着它那水灵灵的大眼睛,眼睫毛扑闪扑闪地好象要说话。

“那你过来,让妈给你看看,别是扭伤了啊。”梅妹妈关切地说。

“我的眼睛好象也有点累了”梅妹接着说。

“眼睛累,就看看远处,别捡了。”梅妹妈一边扎着稻草,一边说。

“梅妹,累了就别捡了”正把稻谷装进大箩筐的梅妹爸也发话了。

“哦,好!那我不捡了。”小梅妹获胜般立刻站起身,盯着河边的竹林看。

一会儿边蹦带跳地嚷起来:“啊,回来了,回来了!”

“什么回来了?”梅妹妈狐疑地看着女儿问。

“看!志远哥回来了。”梅妹欢喜雀跃地向河边的竹林方向跑去。

王志远也远远地看到小梅妹朝他的方向跑来,但是近了的时侯,梅妹就站在稻田边不动了。

夜幕悄悄降临,周围的的一切变得朦胧起来。

王志远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梅妹身边,捏了捏梅妹被晒得通红的小脸蛋,抱起了她,笑着问:“想哥哥了吧?”

梅妹并没有回答王志远的问话,她把头往后仰了仰,用小手指着王志远的胡子说:

“志远哥,你怎么老了?”

“哥哥太想你,所以就老啦!”王志远大笑起来,“说,有没有想哥哥?”

“想,我的眼睛都看累了你才回来”梅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说。梅妹脸上一脸的不高兴,她正在为王志远老了发愁呢。

王志远似乎看出了梅妹的不高兴,认真地对她说:“哥哥没老,只是长大了,长大了的男人就会长胡子,懂吗?”

“瞧,我给你带什么了”王志远边说边放下梅妹,急急地翻动他那干瘪的书包。

“这是什么啊?”梅妹指着王志远从书包里翻出来的两颗比拇指大点的东西问道。

“这是牛奶糖,很好吃的。”

“你吃过吗?”

“吃过,我们班上的一个同学生日请我们吃的,可好吃了。”说着,把糖放在梅妹的手掌上。接着,抱起梅妹往村里走去。

说起来奇怪,王志远也有两个比梅妹大的妹妹,但是,他就是特别疼爱这邻家的小梅妹。梅妹呢,家里有三个姐姐,她是家里最小的一个。是不是因为有一次,正是王志远给她剪脚趾甲的时侯,梅妹一本正经地说:

“志远哥,我长大了也要陪你睡觉。”

当时的王志远听了吓了一跳,脸臊得不行,梅妹继而说:“爸爸才会给妈妈剪脚指甲的,妈妈就陪爸爸睡觉。”

王志远听了哈哈大笑起来。从那时起,王志远似乎隐隐地觉得梅妹是一个很不一般的小孩,所以,对她也就多了那么点惦念和疼爱。

第二天一早,大阳刚刚从河边的竹梢露出红红的脸庞,西族村的大人小孩都陆陆续续往田里赶了。梅妹左手挎着她那个小竹篮,右手紧攥着昨天傍晚王志远给她的那两颗糖,带着顶小小的竹笠跟着爸爸妈妈出田了。到了田里,她小心翼翼地把两颗糖放进自己的裤袋里,跟在爸妈的身后捡着那并不太多的稻穗。并不时地远远望着王志远一家的稻田。

在王志远家,他的回来是非常及时的,因为他已是一个身强体壮的年青人了。志远爸因为长年的耕作,腿患有慢性风湿症,这几天,正在犯病,所以,王志远回来之后就顶替了爸爸在田里的劳作了。而且,下午王志远又要赶回县城的学校去了。所以,他趁自己在家,早早地到了田里收割起稻谷来了。在妈妈和妹妹志芬弟弟志宏还未到之时,王志远已把足足两分地的稻子割好,并自己开始用那“番斗”在收取谷粒了。

这种番斗是南方用来收稻子的用具,它由一个可以容纳一担多谷子的木质的大斗,和一个竹架,一个竹制围栏组成。大斗里面放一个竹架,比北方那些搓衣板约长,把围栏围在大斗的三面,然后收取谷粒的时侯就是男人拿着一把稻谷用力打在竹架上,谷粒就从架子的间隙漏进大斗里,那些飞起来的谷粒在竹围栏的拦截下,也纷纷落在斗里。一般一扎稻苗用力打三四下就可以把九成半以上的谷粒收取了,剩下了那些往往都是没长饱满的空谷粒。

王志远用了将近半小时的功夫就收取了一担的谷子了。妈妈和妹妹志芬来的时侯,他正把谷子从番斗装到那担箩筐里。接下来的劳动分工就是王志远打谷子,妈妈和妹妹割稻子,弟弟拿稻子给哥哥志远,当然妈妈还要扎稻草,妹妹志芬也顺便把田里的稻穗拾起来。

一个上午,王志远和妈妈、妹妹、弟弟三个人顺利地拿下了将近一亩的稻田。中午时分,王志远匆匆回家吃过饭之后,又赶回田里把上午还未来得及打的谷子打完。

下午三点,王志远打完了家里的最后一担谷子,又跨着了那个帆布书包跑向渡头的时侯。梅妹跟在王志远地身后,大声地叫着:

“志远哥,等等我。”

王志远回转身,问道:“有什么事吗?梅妹,哥哥要赶时间,去迟了水生叔可要生气的哦。”

王水生是西族村的一个单身汉,他在家里既耕种的同时撑竹排赚点小钱或换点其他什么谷物之类的东西。一般情况下,每出去、回来一次坐他的竹排就给他一元,如果家里实在拿不出钱的就可以拿些谷子或者番薯之类的东西给他。对于王志远这类,可谓算是包客了,所以,志远爸一年半载都要做一顿有鸡、鸭这样的盛宴来款待王水生,以作谢意的。

但即便是这样,王志远也总不希望要水生叔等,所以总是在约定的时间里准时到达村口的渡头的。

这会儿,梅妹已赶到王志远身边,王志远拉起梅妹的小手,边走边说:

“你跟着我做什么啊?”

“我想去送你!”梅妹认真地说。

“我是男孩,是大人,不需要你这小孩子送的,知道吗?”

“但是,你去了之后要好久才回来啊,你就让我跟你一起去渡头嘛”梅妹竟撒起娇来。

“那去到渡头,你可就要赶快回家哦”王志远嘱咐她。

“好。”

两个人手牵手地向渡头走去,王志远太高腿太长,梅妹几乎是小跑地跟着他走的。十来分钟就到了渡头了。水生叔坐在榕树下,正抽着他的烟。见了王志远便说:

“邻村的金兰也要出香溪墟一趟,所以要在这等等她”。

“好”王志远说完便叫梅妹回家。但是梅妹就是不肯回去,于是两人也一同地坐在老榕树下等起金兰来。

深秋午后的阳光还非常的鲜亮,光线从婆娑的榕树上射下来,落在地上的是星星点点的银光碎片。躯干高大魁梧的老榕树,卷曲飘拂的长须从树枝直长到树根,地上还盘根错节地突出强劲的筋脉,这一头扎在地下一头却显露在外的根似乎要把河边的土地紧紧地凝结在一起。现在,王志远和梅妹都是坐在榕树的一条偌大曲折的根上,就象两个坐着跷跷板的孩童,一上一下,王志远在下,梅妹在上。但是因为两个人的身高本来就相差很远,所以,这样的情况下反而看起来变得平衡了,梅妹可以不抬头就能看见王志远的眼睛了。榕树下去就是河边,相差不过是几步。那只每年都要换新的竹排静静地靠在岸边,就象一个习惯了远航的水手在等待起航。一条长长的绳索把竹排和榕树连在了一起,绳索并不大,但是阳光和水气已使它看起来有着一种难以诉说的陈旧。但是,面对着高大沧桑的老榕树,那绳索,那竹排的陈旧似乎只是一种过了气的新鲜,远没有到达沧桑的深沉。

在等金兰婶的时侯,王志远从书包里拿出里面仅有的一本书,把书包放在梅妹的身旁,然后站起身,打开书,一会儿看着书,一会儿看着河面,大声地朗读起来:

“致像树,舒婷,我如果爱你,绝不象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我如果爱你,……”几分钟下来,梅妹看着激情昂扬的王志远问:

“志远哥,你读的是什么啊?里面是不是写一棵树?”

“是的,一株木棉树。这是一首诗,它说的是两个相爱的人就应该是两棵平等地站在一起的树。”

“人怎么会是树呢?那你是大树我是小树吗?”

“哈哈哈,这是一种比喻,你现在不懂,等你长大的你就懂了。”

王志远再次地朗读起来,这次他更多的是想把诗背下来了。因为,语文老师叫同学趁放假把这首诗背出来,还要在班上搞一个诗朗诵。想到自己默默关注的女同学,王志远更起兴地背起诗来。

在王志远专心地背诗的时侯,梅妹悄悄地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牛奶糖,然后,把它放进了王志远空空的书包里。梅妹站起身,仰望着王志远,扯了扯王志远的衣尾,王志远停了下来。转过身,对着梅妹说:

“梅妹听话,回去吧。哥哥下次回来还给你带好吃的”。

“哦,好。”梅妹扬起手,示意王志远躬身下来。然后在王志远的耳边小声地说:

“志远哥,昨天你给我的糖很甜。”

然后笑着走上了渡头。王志远听了也笑了,大声地说:

“梅妹,等哥哥赚钱了给你买很多很多糖。”

“嗯,说话可要算数!”

梅妹走了没多久,金兰婶来了,王志远和水生叔三个人撑着竹排逆流而上。这时的香溪河又是别一番景致。只见连绵的群山中,西族村后的仙女峰如一个多情的女子俯瞰着美丽的香溪河,她的站姿在群山中显得婀娜,她的静默给了人们无限的遐思。

王志远离开西族村口渡头的时侯,梅妹正一个人边跳边走,在她的脑子里不断地重复一个问题:“志远哥为什么要去这么远读书?等我长大也跟着哥哥到很远的地方去吗?”

在小梅妹的世界里,王志远就是她的方向,王志远要到什么地方,她也要到什么地方,因为她说长大了要陪王志远睡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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