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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犁河谷》第3章 chapter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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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兵团团部设在天山最美的一段绿谷,离国境线不是很远。伊犁河在当地被称之为伊犁的母亲河。河水、河谷,绝伦的景致中透出俊美。

新疆和平解放了,逃到边境附近的残匪不时会出来流窜骚扰。这天,战士秦子冲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报告说,有股残匪流窜到了附近一个村庄,那里居住着哈萨克族、维族、蒙古族同胞,抢走了一批粮食、牛羊。

“走,歼灭他们!绝不能让民族同胞遭受损失!”徐祖雄一听说残匪就有了战斗激情,骑上邱可法牵来的白马,“嗖”一声飙过去,后面跟着一匹黑马,这两匹战马是徐祖雄的坐骑,也是徐祖雄的骄傲。

解放军追来,残匪们开始撤。这次,他们还抢了一个女兵。原来,抢完粮食的残匪,见到郑招娣等一班女兵正在附近劳动。女人特有的气味将匪首薰得性起,他们决定拖上一个女人去暖暖被窝。靠近路边的路华不知何故,直起身板,想探个究竟。谁知刚一站直腰,一只熊手已从她眼前伸过来。说时迟那时快,另一双手用力将她一把推开。路华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下,后面快速飞跑的马,踢在了她身上。“妈的,我不挑你,你还主动送入怀抱。看你还合眼缘,俺就领你这个情。”匪首骂骂咧咧,两只暴凸的眼睛喷着寒光,面孔上浮涨的肌肉和乱草一般的络腮胡发神经一样不停地颤动着。郑招娣瞬间就被揽到匪首的马背上。突然匪首一声惨叫,原来是郑招娣在匪首的手上留下了两排深深的牙痕。“你居然敢咬我,命活长了不成!”匪首眼睛红红的,一副赌输了的赌徒相,他扯住郑招娣的头发,边扯边骂,那本就难看的脸因愤怒变得更加丑怪异常。

此时,徐团长一人两骑已飞奔而来。徐祖雄作战,一人两匹马,追击时,常常是在两匹马中不停地换,始终保持马的体力、马的速度。这是他在苏联留学时苦练的硬功夫。那里战马给他留下了终身难忘的记忆,而骑马作战的好技术,铭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真不愧是马背上的神枪手,徐团长边追边打,一连撂倒了好几个匪徒,其他的匪徒吓得顾不上抢来的粮食、牛羊,落荒而逃。匪首的马受到枪声的惊吓,刚起步跑就骤然立了起来。那匪首见情况不妙,悻悻地将郑招娣狠狠扔了下来,招娣重重地摔倒在地,鲜血从她洁白的皮肤中渗出。

救人要紧,“一连长,你带队继续追!”徐团长见残匪已溃不成军,对身后紧随的一营一连长喊了一声,就从马上跳了下来。几匹马呼啸着一蹿而过,扬起一片灰尘,转眼没了踪影。邱可法跟着团长停了下来,倒在路边杂草丛中的郑招娣头紧挨着一块石头,石头上还沾有鲜血。

“怎么回事?”徐团长问。

“都怪我,是我害了招娣姐。”路华坐在地上哽咽着哭诉说,“残匪本是抓我的,招娣姐推倒了我站在那,这才被残匪抓走了,是你们追赶过来,残匪才把她扔下来的。”路华哭得更伤心了,眼泪如断线的珍珠滚落,她被后面残匪的马踢了一脚,一时无法站立起来。

团长俯身看郑招娣,她的头摔破了,手臂和脖子各有两处伤,还在淌着血,已经晕死过去。徐团长俯身一试她的鼻息,急促地叫了一声:

“卫生员!”

“到!”卫生员程瑾答道。

“赶紧把她头包扎一下!”

“是!”

见程瑾包扎好,徐团长又下令道:

“邱可法,快拿水来!”

接过邱可法递上的军用水壶,团长轻轻抱起招娣的头,壶对嘴慢慢地喂了几口,观察片刻,然后又轻轻放下招娣。“邱可法!”

“到!”邱可法响亮回答。

“上!”徐团长下达指令。

邱可法心领神会,快步伏在招娣身上,做起人工呼吸。

“呼吸,呼吸,快喘气,呼吸,呼吸,快喘气。”徐团长快速地念着。

邱可法从战争中一路走来,练就了人工呼吸的真本领,也曾挽救过战友的生命。可对一个姑娘进行人工呼吸还是第一次。不一会儿,邱可法在团长有节奏的口令中弄得大汗淋漓。“醒醒吧,姑娘,只要你呼吸,我才能喘口气。”邱可法在心里呼唤着。慢慢的,只见招娣嚅了嚅嘴角。此时邱可法淌流的汗水滴落到招娣的面颊上、嘴唇边,猛然间招娣的舌头伸到唇边,但很快又缩回去。“水!”邱可法大喊一声。徐团长递过水壶,邱可法猛喝一大口,俯身对着招娣的嘴,一点点、一滴滴将水送到招娣的嘴里。

招娣没有睁眼,泪水却溢出了眼角,顺流到双颊。

站在一旁的徐团长知道,招娣应该生命无碍了。脑震荡?一个担忧出现在脑海。他用毛巾轻擦招娣的伤口,然后把招娣抱到自己的马上,嘱咐了一句,“照顾好路华。”立即疾驰回团部。

路华被扶上了徐团长的白马,腿钻心地疼,望着徐团长怀中的招娣,她泪水出来了。

这一路,邱可法骑马紧随在团长的后面,默默地端详着这位上海来的姑娘。他多希望团长能把这位姑娘放在自己的马上。

“今天感觉如何?”徐团长问。

“什么感觉?”邱可法明知故问。

“当然是问你对女同志做人工呼吸的感觉啰。”徐团长稍稍回首,向邱可法斜了一眼。

“不知道!”邱可法嘿嘿一笑。

“动作规范,效果很好。”徐祖雄肯定了邱可法的表现。

“当时我脑子里只想救人,压胸、喂水。”邱可法听到团长的表扬,就来劲,话也多了,“现回味起来了,手在她身上的感觉真好!”

突然,他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立马解释:“是你叫我上的,就是组织让我上的,我不犯错。”

未等团长应声,邱可法又自语道:“我愿意对她负责。”邱可法仍在喋喋不休。

“废话。对女战士负责是我们每一个男战士的本分。”徐团长觉得邱可法今天有点怪怪的。

“人家可是来自大上海,上海的姑娘不但漂亮,有气质,还有文化,特别会心疼男人。”徐团长告诉邱可法。

招娣头痛欲裂,但徐祖雄和邱可法的对话,她听得清清楚楚,她不想睁眼,她想躺在这个男人的怀抱里,她觉得徐团长稳重大方,不单是整个团的“老大”,而且是团里的“男一号”。招娣和团里的将士们、女兵们打心里敬重他、服从他、喜爱他。贴在团长的怀里,让她多少年来第一次感受到男人的温暖和呵护,有着从未有过的幸福感和安全感。

郑招娣出身于大上海,自小聪明伶俐,标致的脸庞花儿一样迷人,特别是歌唱得动听。可是她命运不济,上海解放前夕,嗜赌如命的父亲无力偿还赌债,便将她送到歌厅当歌女。她的美貌倾倒一方,一堆达官贵人、乡绅土豪都想把她占为己有,要她当小姨太。那时的她,既无力抗拒旧上海黑社会势力,也恨自己的父亲……不久上海解放,她不想让人知道这段辛酸痛苦的历史,她要告别过去,她要重新做人,便主动报名来到新疆。

到了团部,团长立即让卫生员把招娣安顿在病床上,为她做了初步诊治,并挂上点滴。招娣慢慢地睁开双眼,她知道,她身边有很多呵护她的男人。

“面对残匪,你用生命保护战友,保护路华同志,你很勇敢!”徐团长拿过一把凳子,坐在招娣的床边,说。

“您过奖了,我只不过做了件任何女人都应该做的事。”招娣说。

“招娣同志,不简单啊!”徐团长说。

“其实当时我也很怕,特别是残匪抓住我的那一刻,那眼神像一个刽子手的,蛮吓人。”招娣说。

徐团长仔细地端详着这位来自上海的姑娘,她言谈举止中表现出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柳叶眉、瓜子脸,双眸又大又美,却有些深不可测。徐团长知道,这里边一定有很多不同寻常的故事。

招娣接着说,“我真的要谢你,团长,要不是你们追来,他们也不会扔下我,那后果更不堪设想。”招娣淡然中充满感激。

“招娣同志,你知道吗,你推倒路华的那一瞬间,足以证明,你很英勇。”徐团长说。

“我英勇?”招娣感激地看了徐团长一眼,接着又问,“路华她没事吧?”

提到路华,徐祖雄抬眼看看正在输液的吊瓶,一滴一滴,一切正常。“招娣,你先休息休息,我去看看路华。”徐祖雄说完,为招娣拉了拉被子,盖到招娣的胸上,转身走出房门。

招娣久久地凝视着徐团长健硕的背影,合上双眼,重新回味着马背上的幸福时刻,荡漾着幸福的笑靥。

路华也已被送到团部。徐团长来到路华房间,解悄然正坐在路华床边,一见面她就告诉团长,路华的腿被马踢了一脚,现在已包扎好了。她又问:“招娣怎么样了?”

“正输液呢,应该没大碍,还需要观察观察。”徐团长答道,他看了看路华用纱布包扎的腿,说:“你呀,一点作战常识都不懂,敌人来了,怎么能站起来!”

“我不知道嘛。”路华撒娇了。

“以后,我得给你上军事课。”徐团长说罢,掉头去问剿匪的战况了。见徐团长来过,解悄然也转到招娣的病房,点滴还在打着,解悄然对招娣赞道:“招娣同志,你真了不起!”

“嗨、也谈不上什么,当时也来不及多想。我只是想,自己是过来人了,而路华她们还小,不能让残匪糟蹋……”招娣话未说完,便背过身去,拭了拭眼角的泪珠。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身世,组织上是了解的。

停顿了一会,招娣说,“政委,我是很珍惜自己的……”想到了自己的身世,想到了往昔的悲哀,泪如决堤的海水般涌了出来。

“招娣同志,我很理解你,但你的行动,已经证明了你是我们骑兵团最勇敢的女战士。在那样的环境下,你果敢地站出来,用身躯保护你的战友,我向你致敬。我会让吴文化把你的事迹好好总结总结,让大家好好学习学习。”解悄然特别加重了“好好”两个字的语气。

“别,别别,千万别宣传。遇到这事,保护小姑娘是每个女人的本能!”招娣推辞着。她似乎很疲惫,喃喃地重复着“我是最勇敢的女战士”,慢慢地睡过去了。

一连长赵宏伟他们已经收兵了,除匪首侥幸逃脱,这股残匪死伤惨重,抢去的粮食、牛羊又都被战士们夺回来了,归还给老乡们。巴依老爷闻讯赶过来,代表老乡们向骑兵团致谢,听说有女兵为剿匪还负了伤,更是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徐团长对巴依老爷说:

“军民是一家,汉族和各民族是一家,这都是我们子弟兵应该做的。这事倒是提醒了我们,要防止残匪卷土重来,就要先提高我们军民联防的本事,毛泽东主席在延安就教育我们:‘兵民是胜利之本’。过几天我们派些战士去各民族村子,帮助训练民兵。还要在骑兵团和各村子之间,安排好快速反应的通道,不能让大家受损失,也不能让大家受惊吓。”

巴依老爷连连说:解放军亚克西(好),亚克西!

送走巴依老爷他们天色已晚,忙了一整天的徐祖雄累了。他有写信、写日记的习惯,心灵深处,徐祖雄有一片只属于他与另一个女人的感情世界,尽管戎马倥偬无暇长叙,但三言两语却寄托了徐祖雄的无限思绪。坐在桌前,望着窗外,他摊开了纸笔,给心上的女人又写了一封永远都寄不出的信,这是进军伊犁河谷后的第一封。

欣:

今天我们团已进入伊犁河谷剿匪,维护社会安定和各民族大团结。你一定还记得,那夜咱俩秉烛同读林则徐的诗文,当读到他发配伊犁途中与妻话别写的“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时,你眼含泪光执意摊开中国地图,在辽阔的西域寻找伊犁所在,默默地注视了很久。此时此刻,你在天上也正默默地注视着我们吧。今夜的星空,照着伊犁河水泛起粼粼波光,这流不断的河水,就像我不断流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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