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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退场》第7章 孤独退场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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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主任,这事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也是我们谁也不愿意发生的事,你就不要太自责了,照顾好刘书记,心里也许会少一些愧疚。

沈紫东点点头说:也只能这样了。

从他的办公室出来,徐卓群无端地生出许多惆怅,好人为什么都活得这样难。

送走市里的人已经快十二点了,刘力感觉特别不舒服,心里还在庆幸总算是支撑下来了。他准备上车,刚走了两步,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吴国良一把扶住了他。

刘书记,你没事吧?

再看刘力双眼紧闭,手冰凉冰凉的,吴国良也慌了神说:快送刘书记上医院。司机调转车头,一路风驰电掣。

一切处理完以后,夜已经很深了,看着白发苍苍的老医生还站在刘力的床边,吴国良的心里有许多的不忍,走上前去说:老人家,你先回值班室休息一会,有什么事我叫你。

老医生抬起头来,叹了口气说:你们这一代人,我真的是不懂了,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喝酒也不是这样的喝法,真正是不负责任。站在医生的角度讲,什么病都怕反复,难道你们真的不知道?简直是胡闹。

此时的老医生完全忘记了他面前站着的和躺着的是什么人,他是站在医生的立场上,从严谨的医学角度上说话的。

听了老医生的话,吴国良嘴动了几动,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一句话。怎么解释,又怎么能解释清楚?即使是解释清楚了,又有谁能够理解呢?

第二天一早医生查房,问刘力感觉怎么样,他回答好多了,并要求出院。老医生坚决不同意,说需要住院观察几天。刘力说工作忙,医生说住在医院,你什么也不是,你就是我的病人,我要对你负责。说完走出了病房。

刘力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知道没有一点通融的余地,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给沈紫东打电话,安排了几件要处理的事,处理完这些以后,感觉轻松了许多,仿佛卸下了担子。这时被困意包裹着的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其他的人都各忙各的工作去了,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下徐卓群一个人,坐在那里百无聊赖,想起沈紫东说刘力又住院了,不知道刘书记现在怎么样,一个人出门在外真是可怜,特别是生病了身边连个倒水的人都没有。她有一种想去医院看看刘力的冲动,但转念一想,自己一个人去是不是有点唐突,也有十二分的不妥,那怎么办?坐在那里苦思冥想,实在是想不出来一个好办法,还是再发条信息吧。

一片绿叶包含了它对根的情意,一句问候浓缩了我对您的思念。心灵深处总有那么一份牵挂,请您用心去感应。让风儿轻轻地告诉您,我在默默地想念您,祝您早日康复!

刘力刚输完液体,静静地躺在床上,也只有现在他才有时间静下心来想一些事情,他感叹命运,感叹人生,命运之神难道真是残酷的别名吗?自己来平阳埋头苦干,却不能被人理解,险些还被人要了命,你能说这不残酷吗?但这种想法转眼即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德尺度,一个民族有一个民族的道德规范,一个国家有一个国家的道德准则,刘力有他的做人原则,那就是在任何时候回忆起过去都不自责。

病房里静悄悄的,大白天这难有的静寂,他一下子适应不了,真想身边这会儿有个说话的人,打发这难挨的光阴。可是来得人都让打发走了,并嘱咐他们不要声张,他不想兴师动众。

忙惯的人最怕闲下来,这一闲下来心里感觉空落落的,正好手机响了,是短信提示。他打开手机看完短信,再一看号码,还是前几天的那个号,在心里轻轻地叹息,好马虎的一个人啊。合上手机本不想搭理,可心中总有一点点不忍,应该告诉对方信息发错了,这样想着又拿起了手机。

秋天是无字的长信,读到末尾是一片烟雾。谢谢您的祝愿,我送您一曲幽幽的泉音,冲击世事的烦嚣,让恬静的欢悦久驻心灵。

又住了两天,实在是躺不住了,刘力坚决要求出院,可老医生还是不答应,最后院长出面协调这件事,说刘书记工作忙,能不能通融一下,医生说在这里他只是我的病人,我要对他负责,你能保证他出院以后再不出现上次的情况?

听医生这么说,院长看了看刘力,他知道医生说话的份量,谁敢保证,谁又能保证的了。

刘力一听这话,连忙说:我保证,我一定保证,保证这段时间内不喝一口酒,而且一切听从您的嘱咐休息好。怎么样?

刘力反问了一句,大夫也被他的这种说话方式逗笑了。他叹了口气说:真拿你没办法,不过你要定期来医院检查,这不是开玩笑。

刘力看着大夫,心里涌出无限的感慨,被他这种执著的敬业精神所感动,这种精神在当今的时代里已经是不多见了。

几天没进办公室,今天坐在这里,虽然一切如故,刘力心中还是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几天躺在医院里,他想了很多很多,像他这样的人,能有时间真正静下来,不受外界的干扰,也是一种难得的幸福。

人生有时候真的很难说清楚,但如果能达到一定的境界之后,它能告诉你人生的短暂,宇宙的永恒,它知道世事演变是怎样无常。更知道这世间所有的争名夺利,到头来是怎样的无影无踪。

刘力心里曾经模糊地有过一本经,这本经有时候连自己也说不清楚。可是这几天里,它却明显地露出了真身,那就是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即是古训,也是现实需要,要是不改变平阳的面貌,那造福一方只是一句空谈,恐怕也就只能为官一任了。

他知道自己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机构改革喊了多少年了,可越喊机构越庞大。这个问题现在已不是哪一个地方的问题,它已带有普遍性,也正应验了一句话,人浮于事。这一句话囊括了当前社会政治中最突出的现实问题。

而这个问题长期以来又始终没有得到解决,没有解决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因素,有人为的,有历史的,有客观的,而更多的是多少年来制度体制上繁衍出来的一种痼疾。

打破这一体制,实行干部分流,刘力进行过方方面面的思考,也权衡过各种利弊,老百姓肯定会拍手称快,因为它顺应民意。

但刘力却怎么也乐观不起来,因为有了前一次的教训,他怕自己重蹈覆辙,如果再有下一次,可能就不会那么幸运了,也许再也爬不起来了。

刘力主持召开了一次书记办公会议,谈了自己的想法,并同大家交换了意见。大伙一致认为意向是好的,首先有利于平阳经济的发展。但实际操作起来难度比较大,怎么运作让组织部门和人事部门拿出具体方案。

干部分流这一消息一经传开,在平阳引起的震动绝不亚于七级地震。吃惯了皇粮的这些爷们,一夜之间都有了一种危机感。

虽然分流的只是一小部分,但谁敢保证这一小部分没有自己呢。

这几天机关里上下班的人如潮涌式齐刷刷的,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绝没有迟到早退的。如果再到各单位各部门走走,就会发现没有一个人是闲着的,大家都在为党的事业,勤奋地工作着。

刘力翻看信访局转来的一封群众来信,沈紫东走了进来,刘力抬起头想听他说什么,可是沈紫东什么也没有说,他给刘力的杯子里倒满了水。

刘力好生纳闷,只得问:有事吗?

没有。

当与他的目光对视的时候,刘力还是捕捉到了一丝的不安,更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沈紫东看着刘力说道:刘书记,这几天你如果出去,一定要带上我或者是秘书,不要单独行动。

听了这话,刘力倒来了兴趣问:为什么?

今天早上在门厅政务公开栏里,张贴了给你的一封公开信,对你的人身进行攻击,说你来平阳为了给自己捞取政治资本,不惜牺牲大家的利益,标新立异,把平阳搞得人心惶惶,不知你究竟达到什么样的个人目的才肯罢休。还说你脱离实际,脱离组织,搞一言堂,出尽了风头,大树个人威信,压制别人抬高自己,独揽大权,排斥打击其他领导。机构改革在全国来说也只是一种政治口号,为什么平阳要身先力行呢?平阳需要的是平稳发展。

听完沈紫东的话,刘力笑了笑说:你放心吧,这要比我想象的文明多了。说真的我已经做好了第二次挨打的准备。

说完他又低头看信,沈紫东看他根本没有把这当回事,只能说:刘书记,你可千万不能大意。说完离开他的办公室,轻轻地把门拉上了。

从刘力的办公室出来,沈紫东心情很沉重,他为刘力捏着一把汗,不知道怎么做才好,这时候才感觉到什么叫束手无策,他想找徐卓群聊聊,释放一下这种郁闷。

你忙啊?

也没忙什么。徐卓群见沈紫东进来,放下了手头的活。

我真担心啊。

徐卓群听他这么说,知道他担心的是什么。自己又何尝不担心呢?也许徐卓群的担心更多了一种成分,是心中油然而生的一种近似于亲情的感情,还是什么,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

沈紫东继续说道:也许这封信只是一个信息,一个前奏,真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以前常听别人说穷山恶水出刁民,我嘴里不说什么,心里还是挺不服气的,总觉得这是对我们这种偏远落后地方的一种偏见。现在看来这话不无道理,我们的百姓在经济上没有富起来,没有更多更深的文化,对他们讲公民意识只是一句空话,只有把经济搞上去了,反过来才能提高全民族的素质。

刘书记所做的一切不正是这个目的吗?可在平阳有多少人能理解,能悟到这个深度?听了他的话,徐卓群表示认可地点了点头。

天气就像小孩的脸,说变就变。秋天悄悄地走了,冬的骤然降临让人一下子还无法适应。

早上上班路过刘力的办公室,他的门半开着,徐卓群看见刘力喝着水,还看着什么东西。喝水也许是想给身体增加点热量吧,她这样想着心不由得抽搐了一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这几年来,她一直以为经过那次婚变以后,感情已经变为了一潭死水,不会起任何涟漪,已经化为一团灰烬,不会有一丝火星。可是现在她发现自己变了,变得多愁善感,并且心中多了一份牵挂,多了一份担心。

也许是刘力人格魅力的感召吧,炸雷般地惊醒了她沉睡的感情,她没有想到这份感情来得这样直接且又猛烈,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样面对。

她的人生可以这样说,在没有认识刘力以前是单纯的,现在却点缀上了缤纷的色彩。

坐在办公室里,刘力的影子始终在心中萦绕着,赶也赶不走。

人们常说思念是一种美妙的折磨,现在才体会到这种滋味,她的思念变成了一种担心,担心他的身体,担心他的一切。

坐在那里,不知道怎么传导这种牵挂,最后还是打开了手机。

白露至,天转凉,鸿雁群飞翔,红花谢,绿林黄,寒雾涨,莫忘添加厚衣裳;一人行,工作忙,身体需安康,放不下的牵挂。

保重!

刘力看完短信,还是那个号,这次他想不会是再发错了,搜索了记忆中所有熟悉的号码,但就是不知道这个号是谁的。出于一种礼貌,同时还有好奇心,他把电话打了过去,想知道是何人?

并想说声谢谢。电话通了,就是没人接,奇怪。

来电显示是刘力的手机号,徐卓群的心止不住咚咚地跳,这时候她真怕猛然间进来一个人,会发现自己的窘态。谢天谢地,手机总算是停止了它的呼叫,徐卓群的心渐渐恢复了平静。她知道这只是一种带血带泪的单相思,这杯苦酒只能自己悄悄地吞咽下去。

她也清楚地意识到在她和他之间,是一片模糊的境地,是一片沼泽,她不敢贸然介入。她怕,她怕自己一旦陷入进去,还有没有生的希望。可是她身体里有一种东西在慢慢地发酵,膨胀,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开始牵动她的心。当刘力无意间闯入自己的生活后,徐卓群对男人那种根深蒂固的戒备防线也顷刻间土崩瓦解了。

整个大楼里静悄悄的,沈紫东一遍一遍地看着表,时间仿佛是被谁拖住走得太慢了,离九点还有一个小时,他去刘力的办公室几次,看见他都在忙着。早过了吃饭的时间,可他现在还饿着肚子,沈紫东让他先吃点东西,可刘力说等吴县长回来一起吃,沈紫东再也不好说什么,剩下的只有为他担心了。

刘力有严重的萎缩性胃炎,治这种病最好的办法就是养,少食多餐,不能暴饮暴食,可刘力什么时候能做到这样呢?

早上吴国良打电话说晚上陪投资商从北京一起回来,接到电话后,刘力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但还是有很多的担心,商是招来了,关键就是人家来平阳考察是否满意。平阳有丰富的本地资源,如果这个农业开发项目一旦成立,在很短的时间内就会产生巨大的经济效益,而且在原材料的基础上效益翻了几番,这是平阳经济发展至关重要的一步,刘力能不重视吗?

客人们准时到达。当车驶进了平阳最高级的凯帝饭店时,刘力和其他几位领导已经恭候在门口了,吴国良将宾客一一做了介绍,刘力紧紧地握住投资商的手说:欢迎,欢迎,欢迎你们来平阳做客。

席间主人们以最高的热情表现了西北人的质朴与豪爽,吴国良一直用眼色制止刘力喝酒,可刘力还是一杯一杯地往下灌,这可能也是一种独特的表达方式,是诚意。

第二天八点钟,刘力、吴国良陪同投资商做实地考察,大岭乡是平阳县最偏僻的一个乡,这几年虽然通了车,可公路又窄又烂,坑坑洼洼的。他们行驶在这条多年失修的公路上,车子颤抖的厉害,就这样一路颠到大岭乡,人都快虚脱了,大家切切实实地感觉到了这条路能把人颠得肠断肺裂。刘力、吴国良更多了一样感受,那就是面对投资商,他们真的是感到无地自容。作为一方衣食父母官,除了连声说道歉,还能再说什么。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们暗暗下了决心,在最短的时间内,不管采取什么样的手段,一定要把这条路修好,否则真的是对不起这里的百姓,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投资商对这里的资源还比较满意,但对这几十公里路不怎么看好,担心以后产品的运输会出现问题。刘力向他们保证会在短期内把路修好,投资商笑着点了点头说:我相信你们。

实际上想改造这条路已经有好几年了,但市计委迟迟不给立项,资金没有办法落实,所以一直拖延下来。

交通不畅也是制约本地经济发展的一大因素,遇上雨季这条路根本无法通车,眼看着一堆堆果实烂掉,就是运不出去。当地人活的心烦,有本事的都想办法出去挣钱去了,剩下老实巴交的农民只能望天兴叹。

这里的经济一直搞不上去,这几年还出现了倒退,这成了平阳每一届领导最痛心疾首的病根。改革开放搞了二十年了,平阳的城乡面貌始终还在八十年代徘徊。

躺在床上,还如颠簸在大岭乡的那段公路上,忽上忽下怎么也无法入睡。是啊,大岭乡的老百姓太需要这条路了,可这几十公里的路不是说修就修,得先搞可行性计划,再由市计委立项,然后到市交通局争取建设投资,最后才是开工建设,哪一个渠道都得打通,哪一步路都得走,缺一不可。

刘力暗下决心,不管遇到多大困难,这次说什么也要把这条路修好,改建公路是为民造福的一件好事,为官的又能为民做几件好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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