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或许杨总还觉得咱们变了呢！”

周燕看到任命书，笑说：“小轩，我早跟你说过，不会叫的狗最凶，这悄无声息地就抢了你的位置，把你卖了你还帮人家数钱呢！”

张丹坐在我对面，可怜巴巴的样子，就差要哭出来了：“小轩，这事我事先真的不知道！”

周燕冷哼：“怎么可能不知道，杨总做事的风格大家都了解，他肯定早就跟你打过招呼了！”

我忆起杨总的口头约定，他清楚地说过，要将我提为研发中心主任的。与当年一样，因为我说了太多的话，最后花落别家。

我开始觉得，留在公司真的没什么意思了。

我拍拍张丹的肩：“又没怀疑你，干吗啊，跟我欺负你似的，这要是叫杨总看到了，又该以为我故意为难你了！”

张丹听不出我话里的意思，更加郁闷，她说：“如果我想当这个主任，当初杨总提我的时候就当仁不让了，哪会等到现在？”

周燕抬起头：“那时候你翅膀还没硬啊？聪明的人就懂得遮掩锋芒，另待时机，现在高磊走了，你就拆小轩的台！”

我知道周燕在嫉妒，她总认为自己比别人能力强，当初输给我和高磊，她就不说什么了，现在竟然连张丹都不如了，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只好都撒在张丹身上。

张丹摇头：“我真是一点都不稀罕这位置，升职不见涨薪水，只见工作越来越多。就算给我副总又如何？我要的是凭能力拿工资！”

这话倒是说得中肯，所有人都不是傻子，其他公司同类职业薪资是个什么水平，大家心知肚明，之前都是体谅杨总的难处，知道公司销售不好，所以谁也不提，可代理商会，大家亲眼看到众多代理商签约，又都燃起了加薪的希望。

他们无法了解，代理商当场签约并不能说明公司脱离了困境，这些都是暂时的，可加薪却不同，一旦加了，之后的每个月都要支付大笔数额的工资开销，杨总那么精明，怎会算不清这笔账，所以我一直很低调，尽量不跟下属说任何有可能会引发提薪要求的事情。

可杨总却有事没事就跟员工显摆，自己多么多么厉害，代理商多么多么认可产品，最近又有谁谁谁购买了，员工听到这些信息，怎能按兵不动呢？

当然，这都是基于公司角度考虑问题，若换个立场，从员工的角度，工资也的确太低了，连市面上刚入行的人都比我们的工资多，更何况我们总是很忙，并且一直无偿加班。就连我本人也对工资不满，我来公司快四年了，一步一步走到项目总监的位置，不知付出了多少努力，工资却只有3400元，我从未主动提出过任何加薪的要求，一直以公司为重，宁可惹怒杨总，也要纳谏，可杨总却并不珍惜我。越想越觉得寒心，还干个什么劲？

我说：“行啦，我是真的没有怀疑你，咱们这么久了，你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吗？至于工资，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问题，而是所有人的心病，你现在刚升职，还是别出头比较好，我来跟杨总说！”

我再一次坐到杨总办公室，杨总提前解释：“中心主任的事情我有我的考虑，咱们应该给有能力的新员工一些机会，你现在的职位也不低了，希望以后你能够好好与张丹合作，不要再让我听到以前那些事情！”

这是一种警告，一种提醒，我有些乏味，于是打断他：“有件事情我想跟您反映一下，员工对薪资不满，咱们是不是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适当涨工资？”

杨总一脸头痛的样子：“我的邮箱中没有收到类似的意见！再说公司现在资金缺乏，作为中层领导，你要想办法减轻公司的负担！”

我摇头：“可有些人的薪资还是要提升的，对于公司的骨干，咱们必须保住！”

杨总歪曲了我的意思：“我知道你的工资不算高，可也不算低，你是老员工--”

我忙说：“我指的不是我，我只说像苏尧、张丹、叶伟这类一个当三个用的员工，这类员工愿意留下来已是不易，若不想办法挽留，肯定都会跳槽的！”

杨总的表情立刻变得阴狠：“他们对薪资不满，准备跳槽？”

那架势仿佛在说，这几个小兔崽子，竟有这种打算！

我这次倒真怕赔了夫人又折兵，万一薪资没提起来，反让杨总对他们产生了误解，忙解释：“不是的，他们没有提，我只是--”

杨总说：“那也就是说，是你自己的想法？小轩，作为领导，你不该带头挑事！”

我又笑了，我说：“我的话说完了，我先出去了！”

不待杨总说话，我便离开他的办公室。打开一个空白文档，慎重地写下：辞职报告。

眼泪刷地就流了下来，我幻想过无数次要离开，可真的要离开了，我竟这么不舍。

都说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难，做公司也是守业比创业难，我不怪杨总，他真的不容易。

自大学毕业，我便来到公司，转眼四年了，我还清楚地记得，面试那天杨总对我说，要我多去几家公司看看，要我慎重选择自己的第一份工作。我是被杨总的人格所吸引，才走进这家公司的，却想不到最后是这样的结局。

在这四年间，我学会了很多东西，曾有过激情、迷惘、彷徨；也有过温暖、感悟、奋进。可更多的是对公司、对一个家，对一份自己辛苦经营的事业的爱，曾经的寒酸、困难，曾经一步一步艰辛地行进，都让我永远无法忘记的。

我舍不得离开这里，舍不得这里的一切。

可有句话是这么说的：要有足够的胸怀来接受你不能改变的事情,要有足够的勇气来改变你能改变的事情,更要有足够的智慧来区分二者的不同。

我能做的都做了，我能忍的都忍了，现在，我要离开了，我问心无愧！

张丹说：“你真的考虑好了吗？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小郭说：“离开也好，以你的能力不愁找不到好工作！”

苏尧说：“你和高磊都走了，今后的日子越来越没意思了！”

叶伟说：“其他地方有这儿没有的东西，也可能没有这儿有的东西！”

对于我的离职，杨总并没有挽留，他明白，忠实的人一般不会轻易说走，可一旦说要走，就谁也留不住了。而我也明白，他可以容忍无能的人，容忍刺头，却无法容忍一个无法驯服的人，在他眼中我早就是眼中钉肉中刺了，因为我的倔强、因为我的固执，因为我的不顺从。我走了，就再也没有人给他找麻烦了。

做完最后一天，到了下班时间，好多人经过我的工位，笑说：“小轩，明天见！”

我笑着对他们一一点头，心情却渐渐跌入谷底。待人都走光了，我才开始收拾东西。

我不想让大家看到我走的样子，以免影响他们的工作情绪，同时也害怕看到他们依依不舍的样子。

小郭帮我弄了一个大纸箱，我从抽屉和柜子里把东西一样一样往外拿，四年了，东西还真不少，整理柜子的时候，竟然还找到几年前写的游戏脚本，随意翻看，不禁笑了：“现在才发现，当初写的脚本真幼稚。”

小郭靠着门框：“不，不幼稚，没有它，哪有你现在呢？”

我的眼睛忽然刺痛了一下，想起当年那个出生牛犊不畏虎的毛丫头，想起让我至今仍心有余悸的刘瑞珍，还有如大哥哥般待我的陈助理。

我又打开抽屉，最上面是那份我升为项目总监的任命书，底下是各种各样的草稿纸，每当我想不出问题的时候，都会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然后再重新整理。数学版的框架、阅读版的框架、各种故事脉络，我一一翻看了一遍，然后把它们丢进垃圾桶。

小郭开口：“存了这么久，怎么倒一下子都扔了？”

我微低着头，硬是忍住胸口那股在翻涌的热流。小郭靠过来：“想哭就哭吧！”

我就再也忍不住了，我想起只有几台机位的1107，想起刚搬来这里时的喜悦，和在这里度过的每一天，往事历历在目，我坐在地板上，把头埋在膝盖里，呜呜地哭起来……

4.放下光环，开始新生

人们都是以养活自己的态度寻找第一份工作，为证明自己的价值寻找第二份工作--别想得太美，所有公司都存在问题，都有“不咬人恶心人”的同事，看似明事理、实际很自恋的老板。放下曾有的光环，慎重选择，然后，继续不遗余力！

走出公司，我掏出手机，给久未联系的陈助理打了一个电话，我说：“我也离开了！”

陈助理笑道：“对公司失望了？”

我答：“嗯。”

陈助理笑：“你太单纯了，因为想得太过美好，所以会摔得很惨！”

我问：“当初你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离开的吗？”

陈助理笑了笑：“算是一个主要原因吧，所以，我将一切放权，尽量培养你和小郭，让你们能够撑起公司的大部分事务，然后离开！”

我叹：“我已培养好接班人，我的离开不会对公司造成任何伤害，只是，我真的很舍不得！”

陈助理顿了下，笑说：“不管怎样，祝你今后一切顺利！”

接下来的日子，我给自己放了长假，坐地铁或者公交漫无目的地在北京乱逛，来了这么久，还没有好好看看这座城市，靠着窗，耳边塞着音乐，悠闲地看着天空。

我是没有多余的钱出去旅行的，可我必须重新梳理一下自己的一切，离开第一家任职的公司，大多数人都是受了伤的，失望的，这是一种很复杂的情绪，让你开始怀疑曾有的坚持根本就是个错误。

我在这里停留了四年，从一张白纸变得满是印记，公司文化、工作习惯、思维习惯、工作方式等都已深入我的骨髓，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再去适应另一家公司，甚至一想到这些，就会害怕、恐惧。

有人说，放下曾有的光环，才是成长的开始。

我斜靠着车窗，长长地叹了口气。

昨天，我给高磊写邮件，很简单，我说：我很好，只是很想你！

我没有提及自己也离开的事情，生怕他会担心，影响他思考自己到底该做些什么，虽然我此刻是那么需要他在身边。

张丹打来电话：“你怎么说走就走了？”

我答：“怎么着，你想我躺一会，再睡一觉，喝杯茶吃个包子，再走？”

张丹扑哧一笑：“这不想给你办个送别会嘛？”

我忙拒绝：“行啊，再等个60年，我一定给你机会，让你办个别开生面的送别会！”

周燕抢过电话：“小轩，你走之后，杨总对我的态度立刻变好了，也涨工资了！”

两大总监相继离开，杨总必须要稳定军心。我故意说：“这都是张丹的功劳，她刚上任，你要多帮助她！”

周燕不爱听这样的话，话题一转：“找到新工作，记得请客！”

收了线，我抬头看车窗外的天空，忽然很想出去走走。

在陌生的车站下车，也是一种自我放逐的方式，我坐在马路边，看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想他们也在为工作和生活奔波忙碌，不由想，人这一辈子还真是挺辛苦的。

一辆黑色马六停在我面前，车窗摇下来：“左小轩，你怎么在这儿？”

肖楠的表情充满惊喜，我挥挥手：“我在这里无所事事！你呢？”

肖楠答：“我出来办事，你要去哪里，要不要我送你？”

我耸肩：“恐怕不顺路吧？”

肖楠忙说：“那就先送你，反正我来得及！”

自中关村一别，肖楠给我打过几次电话，我都不冷不热的，发短信也从来不回。此刻他热切地看着我，我说：“不用了，我想在这里坐一会儿！”

肖楠看了看表：“要不，我先去办事，很快的，再回来接你，晚上一起吃个饭！”

我不好再回绝，只好点头。

不多时，肖楠便折了回来，我坐在副驾驶上，随手翻看他车里的杂志，他忽然开口：“听说你离开那家公司了？”

我诧异，想不到他消息还蛮灵通的。他笑道：“你不知道吗？代理商大会后，你在咱们这圈子里，还算有点名气！”

我有些不可思议：“别开玩笑了！”

肖楠侧过头：“全国的幼教代理商就那么多，你的优秀早就传开了，说真的，我们公司很想聘你过来，项目总监，工资7000起跳，考虑考虑？”

我不由心动。辞职的这段时间，我一直有种“高不成低不就”的预感，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放下一切从小编辑做起，也不想再一次走进只有几个人的小公司，可大公司人才如云，并不需要我这种不正规的游击队领导，而同类规模的私企，基本都要从基层重新做起，无论多么优秀，都要等到领导离职，产生人事流动，有了空缺才有可能升职。

一个主管级别以上的职位，并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