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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我到时光尽头》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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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火了,一把拉开房门:“这叫什么事?明天就会死人了嘛。会不付你房钱……?”

门旁闪过一个人影,我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人先是狠命地朝我脸上一拳,然后抄了我的胳膊一扭,把我搡进房间,背后门“哐”地一声被摔上。

我本来就虚弱,挨了这一拳更是眼冒金星,胳膊被扭到身后,看不见身后的人。房东不可能为了几个房钱出手,警察,fbi也不会一上来就动粗的,那么,还有谁?敢在老虎头上动土。

歪嘴。我心中一凉,他怎么会找到我们的住所?

一根冰冷的枪管死命地抵在了我的后脑,那只手把我推到墙角,猛地一搡,我的头撞在墙上,又一阵眩晕。但背后那只手松开了,我强忍着疼痛,慢慢地转过身来。

一支点四五口径的枪管离我的额头只有三寸,握枪的那只手微微地抖动着,在朦胧的光线下,歪嘴脸色惨白,咬牙切齿,头发根根竖起,那只受过伤的嘴角可怕地向下扭曲,脖子里的一根青筋“咚咚”地大跳。目光极度冷酷、阴毒、愤恨。那灼热的程度绝对可以在我的前额上钻出两个洞来。

“我要死了。”这个念头在我脑中一闪而过,不管是歪嘴冷静地扣下扳机,还是他在狂怒的情绪下手指一紧,在这个距离内,那颗点四五的子弹会掀掉我半个脑壳。我明白这次是在劫难逃,虽然在踏上这一行伊始,我面临过无数危急的境况,也无数次命悬一线,但没有任何一次可以跟眼前的境况相比。歪嘴曾是我最好的朋友、最贴心的兄弟,他走出这一步,除了置我于死地,不可能再有别的结果。我曾多次想过我会死在哪一种场合,死在谁的手里。就是万万没有想到会出现今天这个局面。

没来由的,我突然感到膀胱涨得难受,不可抑制的尿意在神经里乱窜,我的天啊,不要是现在,千万不要。

背后的浴室里发出一声轻响,我想起栾军还掩藏在那里,心中升起一丝侥幸的希望,也许他会出手帮我一把,只要引开歪嘴的注意力,也许我还有一线生机。只是栾军他千万不要贸然开枪,我不想死,我也不想歪嘴死。我必须要让潜藏在门后的栾军知道,冲进来的不是警察,也不是打劫毒品的帮派分子,而是跟我们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歪嘴。

“白子啊,别开玩笑啊,怎么回事?”

歪嘴没有回答我,只把牙关咬得咯咯响。

我又提高了声音:“白子,把枪拿开,自家兄弟动刀动枪的,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要弄得这样相见?”

“你心中明白。”歪嘴的嗓音像蛇吐芯子般作响。

“我一点也不明白。”我豁出去了,不管歪嘴知道多少,反正我一概矢口否认。

歪嘴的眼光飘忽了一下。

“下午见到你还好好的,晚上突然冲到我这里来,用枪指着我的头。你叫我怎么明白?你叫我明白什么?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我不赞同你的婚事,你不是还照样搬了出去?什么委屈值得你这样大动干戈?你要我的命不难,但至少也要让我死个明白,我到底在哪里得罪了你?生死兄弟弄到这个地步,脸红耳赤还不算,非得动刀动枪的?”

对着我前额的枪口晃动了一下。

我闭上眼睛,我知道这个谎撒得太拙劣,歪嘴肯定看出我的言不由衷。下一秒钟他就要扣扳机了,一声爆响之后我就要去另外一个世界,血和脑浆像一碗麻婆豆腐般地溅在墙上。支撑在那儿的脊梁骨突然变成烂泥,千斤的重量压弯了膝盖,心脏像重鼓一样闷响,越来越慢,越来越空洞,如石头滚下山谷,轰隆,轰隆,每一声间隔越来越长,到无声无息之时,也就是“我”被从世界上抹去之时,如烛光熄灭般。

在这生命即将绷断之际,我竟然还憋不住地想尿尿,而且越来越急。

突然一声像鞭子似的号叫在房间里响起:“老大,你杀了我的女人。”

我打了一个寒噤,心脏一下子像被丝线勒住一样。这么说,阿松他们得手了?但留下了什么蛛丝马迹,所以歪嘴在这么短的时间就摸上门来。现在只有否认到底,别无他途。

“白子,你冷静点,谁杀了谁?桃子怎么啦?”

歪嘴抖得像一片风中的树叶:“不是你吗?除了你还有谁会下这个手?你杀了我的女人啊……”

歪嘴嗓音高昂又疯狂,像一片碎瓷片划在玻璃上。我在这高分贝的刺激下,突然感到再也憋不住尿意,温暖的液体洇湿了裤子,不可阻挡地沿着大腿而下,淋淋漓漓地淌在地板上。我的心反而定了下来,抬起手,把歪嘴对着我的枪管往旁边推了推,低头去看自己黑白分明的裤管。

歪嘴也看到我尿在了裤子上,一脸的迷惑。

“你看,白子,你把我的尿都吓出来了。这可以乱说的吗?你静静心,把枪拿开。告诉我怎么回事?”

歪嘴并没有被我的和颜悦色所打动,暴喝一声:“站回去。”那根枪管又杵在我的面前。

那一泡尿救了我,我的身体不再那么亢奋,脑子也冷静下来,我看出歪嘴处在极端暴怒和伤心之中,他还没有,也不可能冷静地分析到底是谁杀了桃子,他只是凭他的直感,罗列出可能的杀手。而我,由于反对他们的婚事,被列为第一个怀疑的对象。

我还看出第一波狂怒已经消退下去,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歪嘴虽然把枪管杵在我的面前,但我们多年的情谊还在影响着他,使得他在最狂怒、杀心最重的关头没有扣动扳机,接下来扣扳机的可能只会越来越小。我现在要做的是,尽一切力量说服歪嘴他找错了人,答应他我会帮他找出仇人,然后把那个人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但那根悬在眼前的枪管随时都可能堵住我的话语,我没法凝视着那黑洞洞的枪口而口若悬河,我索性闭上了眼睛。

“白子,我不怪你,你这是急火攻心,任何人摊到这事都会受不了。不过,你真的把我搞糊涂了,也把我给吓着了。我生病是你亲眼看到的,下午跟你分了手之后,回来就一头扎在床上,烧得昏天暗地,人软得都爬不起身来,怎么可能杀人呢?像我这个样子跑出去,不要说杀人了,任何小孩子都可以一脚把我踹个跟头。”

歪嘴不为所动:“哼,别来这一套,我还看不透你的伎俩,你不在场骗不了我,栾军一样可以动手。肯定是专业的人做的活,桃子没有别的冤家……”

歪嘴说得越多,危险也离得越远。如果他心中肯定是我,干吗费这么多口舌,干脆利落地一枪就能解决问题。我抓住这个机会反驳。

“白子,你忘了?桃子在东海做事时,把很多人的钱都赔了进去。那些人会放过桃子?”

刚才还眼露凶光、咬牙切齿的歪嘴,此刻像被一根无形的棍子砸在了后脑上一样,眼神突然散光,脸上的神色变得犹豫不定,持枪的手也摇晃不已。我放软了声音道:“白子,我真的一点也不怪你,这种事临到谁的头上都会控制不住的。你先把枪拿开,坐下来好好地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我们不管怎样还是兄弟,这事包在我的身上。”

歪嘴颓然地蹲下,双手抱头,枪还在他手上,朝着天花板。

一声类似野兽般的呜咽从蹲在地上的那个身影发出来。

“桃子死了,我还以为她睡着了,守到四点钟,才发觉。呜……是谁杀了她?为什么要杀她……”

我从眼角的余光看到栾军从暗影中掩出来,贴着墙壁,向歪嘴身后掩去。我赶忙给他打手势,叫他不要惊动歪嘴。

蹲在地上的那个身影不停地瑟瑟发抖、不停地自言自语:“她死了还跟活着一样,跟睡着了似的,就脖子下有一道勒痕,我怎么会想到……老大,你为什么早不叫晚不叫,偏偏在这个日子叫我和你饮茶?如果我在家的话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桃子,我没保护好你,你是死在我的疏忽大意之下,我怎么这么浑啊……”

歪嘴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似的哭了起来。

我心中咯噔一下,完了,这样下去歪嘴就要被毁了。怎么能指望这么一个哭鼻子抹眼泪的人再和我们一起打家劫舍?怎么能信任这么一个陷在男女之情中不能自拔的可怜虫?早知道歪嘴是这么一个拿不起放不下的样子,倒不如当初放他一条生路,大家还有个见面的余地。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我上前一步,用手去触碰歪嘴的肩头:“白子,人死了是没有办法的事,你也不必过分伤心。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是男人,男人是哭不得的。人家怎么打你,你就要怎么打回去。谁要你死,你先得要他的命,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路可走。是老天让你回到我们中间来的,只有我们才是你的家、是你的伙伴、是你的出路。打起精神来,兄弟们抱成一团打天下,只要有了钱,还愁没女人?到时我给你找个黄花闺女,明媒正娶,舒舒坦坦地过日子……”

歪嘴还是蹲在地上,什么也不说,只是不住地摇头。

栾军在后面给我使眼色,我朝歪嘴的方向努嘴,意思是让我先把他的枪取下来。

我把手臂揽上歪嘴的肩上,放软了声音:“好了,好了,白子,你先坐下来,我去帮你拿条手巾,再喝杯茶。我们一起来想个善后的办法,你先把枪给我。”

歪嘴避开我伸过去拿枪的手,像个机器人似的回答:“不用了,我已经把房子给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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