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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材三公主:寡人是个妞》别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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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她又提着食盒原路返回。

去到璇霄房中,抱着食盒愣愣坐着,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只是待在这里会感觉温暖许多。

那个看似清冷,实则温暖的男人就像她的吉祥物一样,每次都会在她最难受的时候出现。

可今天……她很冷,他为什么还不出现?还在生气吗?不回来了吗?

坐了一会儿,觉得口干,起身想给自己倒杯茶,却不想迷迷糊糊地绊倒了。

明明什么都没有,可她就是结结实实被绊倒了,她想,或许是身体冷得麻痹了吧。

食盒摔在地上,菜撒了出来。

她在地上趴了一会儿,觉得还好,这一跤摔得不怎么疼,就是姿势难看了点,摸样狼狈了点。

就在这时候,门开了。

朵朵揉揉自己的眼睛,对自己说:“吉祥物又出现了……”

璇霄站在门口,挺拔俊逸的身姿如松高洁,神情却有些愣然地看着趴在地上的小女人。

他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三秒后,把她结结实实地抱住。

撒了一地的菜都是他爱吃的……她等了他很久吧?

朵朵把头靠在他的颈窝上,低声喃喃:“就知道你会出现,吉祥物。”

璇霄笑了,亲亲她的发顶,柔声问道:“谁又欺负你了?巴巴地等在这里,是想找师傅给你报仇么?”

“没人欺负我。”朵朵搂着男人的脖子,攀在他身上像只无家可归的小浣熊。

“我怕你生气,不要我了,所以来你房里守着。”

“……”上仙无语,感动。

“我好怕你不回来,只要你消气,我乖乖给你打,小皮靴抽也没关系。”

“……”上仙无语,心疼。

“我刚才摔倒了,摔得好痛,等了你很久,可你总是不出现。”

上仙抬起她的下巴,凝眸看着那张哭得很委屈的小脸:“朵朵,你是在勾引为师吗?”

怀里的小丫头于是哭得更委屈:“人家真的很痛嘛,难道上书房那些永远批不完的折子比我重要?你要它们不要我,你要它们不要我……”

上仙抓住那双一直捶打他的小手,脑袋有点热,身子也热。

另一只手固定住她不断摇晃的小脑袋,扣着她的后颈,贴近了看她:“你看到那些女人了?月歌……只是做你父皇的侍女。”

“不要提他,你还没回答我,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某朵还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不知是真的很委屈,还是不愿意面对男人隐痛的黑眸。

这只小鸵鸟……这般无理取闹,胡搅蛮缠,说到底还是为了夭魅。

男人有些烦躁地捏着她的下巴,面孔冷得有些吓人:“疯丫头,我一回来就又哭又闹,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

回答他的是柔软的嘴唇,她吻他,于幽香四溢的唇齿间诱惑他:“笨蛋师傅,我身子难受,我想要你,现在就要……”

“真的想要?”

体温急速升高,身体立马起了反应,声音却还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有力的双臂抱紧她的身子:“你现在说不要也来不及了。火是你撩起来的,等会儿哭着求饶,也不会放过你……”

“嘘,你好吵。”她点住师傅大人的薄唇,摩挲着他的曲线:“这么好看的嘴唇,不是用来唠叨的。”

无需多言,这种请求不用再说第二遍。

双双倒在床上后,某朵掐指一算,上仙的自制力已经远远大于她的期待。

许久不见他动作,只是神色莫测地眯眼俯视她,又过了良久,清冷的声音染上一丝暗哑,显得尤为性感:“不准哭,不准求饶,做得到吗?”

“做得到,没问题,来吧。”某朵叹息了一声,心里有种难言的满足。

“那……今晚你就把这两个月欠我的全补偿了。”上仙露出那种久违的笑。

那种笑在某朵眼里就是恶魔的微笑……

想到以往的经验,她陡然间烧红了一张脸,又见他竟然毫不避讳地直接解开了自己的衣衫……某朵难得羞涩地别开眼,那杀伐四方,时常杀得她溃不成军的的物什,对她而言是既熟悉又陌生的,因为从来就不敢正眼看过。

“你可。”

见小东西想看又不敢看地偷瞄自己,上仙心下一阵莞尔,深邃的黑眸越发幽深,最后警告眼前的美食,那半是期待,半是心疼的语气,分明是在为她接下来处境而感到担忧……星河九诀修到第九重,阳气暴涨,她可承受得住?

“绝不后悔。”她倾国倾城地笑着,看到被称为冷面郎君,冷心冷情的上仙璇霄因为她而兴奋,便觉得自己就是全天下最有魅力的女人。

她半躺在满床雪锦中,红艳艳的小嘴微微张开,玲珑有致的身体上下起伏,无法预料接下来会发生些多么可怕的事,她回想着之前两个人的战况,也不觉得有什么令人无法接受的地方,于是便天真地点头应允。

“这可是你说的!”

仿佛得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承诺一般,上仙笑得高深莫测。

下一瞬,玉白的小肩膀就被狠狠咬了一口。

“啊!疼——”倒吸一口冷气,轻拍男人的背,示意他轻点。

但是两个月没吃肉的上仙哪里肯放手,憋太久会让老实的男人崩溃发狂,更何况我们的上仙,离老实男人的标准还差上十万八千里。

“师傅讨厌,我说疼!”小拳头使劲捶着男人的肩背,然而下定决心要吃个饱的上仙非但不在意,还喜欢得紧。

见她扭来扭去地挣扎,干脆用腰带将她的双手捆绑在床头。

某朵黑线,这么重口?好么好么,只要大爷您高兴,别再追究我和玥狐狸的那点事儿,老娘今天就舍命陪君子了!

但这种程度的觉悟并没有令她接下来好过一些。

“疼疼……师傅……你掐得我好疼,轻点好不好?”

她糯糯地提出请求,蝶翼般的长睫上下颤动,楚楚可怜的小摸样,若在平时,足以令师傅大人立马软了心肠,顺了她的意。

只可惜,今日的上仙邪气至极,和平时的师傅大人截然不同。

“这就吃不消了?还差得远呢,答应好好补偿我的,今儿说什么都没用。”

上仙动作熟练地脱小美人的裙子,某朵本能地反抗,拽紧裙子不让他得逞,上仙眼一眯,干脆用蛮力直接撕开。

刺耳的裂帛声吓得她一哆嗦:“混蛋师傅!早知道你这么野蛮就不给你了!”

可不可以反悔,可不可以逃命?呜呜呜……自作自受,夭朵朵,你活该!

很想哭却又觉得窝囊,某朵用力蹬了蹬腿,却始终踹不到他,只能愤愤地与他怒目而视。

为什么每次遇到这个男人都只能甘拜下风?

不管他前一刻钟有多么温柔,只要一做这档子事儿,立刻变成了大野狼,还是禽兽级别的!

“你敢不给?”控制住她不安分的小脚,男人邪魅一笑。

不知过了多久,各种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渐渐停了下来。

“朵朵,感觉到了吗……我有多爱你?”

男人解开绑着她手腕的腰带,喘息着在她耳边低喃:“你乖一点,不要再做出让我伤心的事好不好?你想要什么,只管开口就是,师傅什么都给你,心给你,人给你,命给你,所有的一切都给你。你和琅儿的事,师傅也不问了,要不要救他,你自己决定。但你要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离别的男人远一点,可以么?”

好温柔……天知道这个男人的温柔有多宝贵。

她眼眶一红,双手紧紧楼住他的腰,低头咬咬他的耳垂:“头抬起来,看着我。”

男人抬起头,深深地看着她,眼中蓄满了泪水,却始终不肯让眼泪掉下来。

心头一恸,她双手捧着他的脸,亲亲他的眼睛,再亲亲嘴唇,有些哽咽地说:“我时常在想,除了这副皮囊我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般委屈自己?如果我最早遇到的是你,把我捡回家的是你,养大我的是你,那该有多好。那样我就不会让这么多人伤心,一心一意只爱你一个人。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稀里糊涂的就欠下了一堆情债……你真的是个很温柔的男人,我真正犯错的时候,你从来不问,也不罚我。可是,每次看到你那隐忍的痛楚,哀伤又无奈的表情,我这里就会疼得要命。”

拉着他的大手抚上自己的胸口,璇霄终于掉下泪来:“知道错了就好……师傅不怪你。”

她突然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失控地嚎啕大哭起来:“呜呜呜……我讨厌我自己,我不想这样,真的不想……我这么坏,你总有一天会受不了,不要我了,呜呜呜呜……你不可以不要我,就算我坏透了,你也不能不要我,呜呜呜……师傅不要我,被人欺负了谁来帮我?”

“傻孩子……”

他吻着她眼泪:“师傅在你心里,真的有那么重要?”

“你不相信我,就知道你不相信我,呜呜呜呜……”她难过极了,不住地抽噎着,狂乱地又是蹬腿,又是捶床。

见她闹得太凶,也太不寻常了,璇霄一把将她捞起来,像抱着一个夜哭的孩子一样抱着她,大手扶着她的背,炙热地吻纷纷落在她泪痕交织的小脸上。

她赌气似的把脸埋在他肩上,仍在低低地哭着,任凭眼泪淌过他的胸口。

心里却在不停地给他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又伤了你,师傅,对不起。

“别哭了,心都给你搅碎了。”

他像一个父亲安抚着闹脾气的孩子,贴在她耳边心疼地说:“怎么哭成这样?眼睛哭红了,兔子似的可就不漂亮了。朵朵乖,别哭了,师傅相信你了。师傅向你保证,不管你做错什么,师傅永远都不离开你,这样可以了么?”

“嗯……”抽抽噎噎地点点头,她把头靠在他胸膛上,大颗大颗的眼泪,还没破裂就掉了下来:“我也向师傅保证……离别的男人远远的,努力做一个好女人,好妻子,竭尽所能地对你好,只要我活着,永远也不离开你。”

只要我活着……海誓山盟莫过如此。

璇霄吻着她的额头,声音轻柔得像一片羽毛:“我的朵朵本来就是最好的女人,没有任何人比得上。”

朵朵泪眼婆娑地看看他,记忆的闸门轻轻开启,她想起了几个月前,她半夜吵着要吃烧烤的那个夜晚。

那一夜的星星好漂亮,却比不上他深情的目光,那一夜的月色好温柔,却不及他温暖的胸膛。

她抬起颤抖的手,抚上那双迷人的眼睛,然后疯了一样地吻他,咬他,想用这种方式告诉这个男人——我爱你。

男人回吻她,于是,这个夜晚愈加旖旎……

太上皇选妃的皇榜一贴出,第四界的臣民皆是竭力配合。

他们的神君陛下终于不用打光棍了,让人感慨之余欣慰之情更是油然而发。

一千各种属性的美女以堪比快递急件的速度被送入皇宫,她们千里迢迢而来,许多人没有看到天凤宫到底儿是个啥样子,在初选中就被淘汰出局。

剩下的,每百人一批,按照年龄大小排队,顺序入宫,参加“精选”。

邱析肩负着选拔重任,他远看看,近瞧瞧,把那些稍高、稍矮、稍胖、稍瘦的,都扒拉出来,留下来的,再按年龄大小编组,进入“一审”。

然后他以极为挑剔的眼光,审视着每一位美女,观察她们的容貌,辨听她们的嗓音,发、耳、额、眉、目、鼻、口、颔,只要有一处看着不顺眼,听着不顺耳,当场“退货”。

“二审”时,刚刚赶回宫还没来得及回趟家的青萝便拿着尺子,量姑娘的手、臂、腰、腿、脚,再令她们“活动活动”。

凡是一处尺寸不符合要求,各部分“零件”不搭配,以及风度、仪态不佳者,一律打发回去。

“三审”由紫嫣把关,按摆在桌子上的名单,逐一将精英传进,姑娘立而不跪,回答一些类似人口普查的问题。

在紫嫣近乎刁难的审查后,最后只留下四名完美得让她一点骨头都挑不出的美女进入“终审”。

所谓终审也就是先以侍女的身份,暂住天凤宫偏殿青沅殿一个月,太上皇看谁顺眼就留下来,看不顺眼的一个月之后打发回老家。

“各位姐姐,我再说一次,太上皇喜静,没有传唤请各位都待在青沅殿,莫要四处乱跑惊扰了太上皇。”

邱析面色不善地嘱咐一番,便把几位如花似玉的美人丢进了青沅殿,向陛下禀报选拔结果去了,虽然他不觉得陛下会感兴趣,但起码的流程还是要走一遍的。

回到天凤宫,迎面就见月歌端着一个精致的小托盘从厨房出来,邱析走上前问道:“都说了陛下只用风音做的食物,你还折腾什么?”

明显不友善的态度,月歌却丝毫不恼,她微抿红唇笑了笑:“神君陛下在晴海之战伤了元气,月歌自作主张用清露调制了些补气养元的香茶……”

她顿了顿,似有些祈求地看着邱析:“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为神君陛下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我是陛下的侍女不是么?邱析,让我去看看陛下,告诉我他在哪儿好么?”

邱析双眸一垂,心头电念飞转,几如天人交战,陛下的身子确实需要好好调理……有自己在一旁盯着,量她也使不出什么幺蛾子。

这般想着,片刻之后,他冷冷地点头道:“陛下在凤梧殿,我带你去。”

说罢便转身举步,穿过大厅,他突然回头对月歌道:“你调制的那玩意儿果真有用?”

月歌莞尔一笑:“有用无用试过便知。”

邱析狐疑地瞧了她一眼,便不再开口。

凤梧殿在天凤宫最深处,地势偏高,一道玄石飞桥横跨玉台绕山而上,隐于大大小小数十道瀑布之间,不见首尾,层层流瀑垂泻如幕,一盏银纱宫灯若隐若现,穿行于水帘深处,渐往高处而去。

进入这鲜有人知晓之处,月歌很快发现整个凤梧殿清静得异乎寻常,明月当空,瀑布深处不时折射出点点亮光,耳畔唯闻水声激荡,细密如织。

再行片刻,便见一座殿阁凌空飞起,半隐水瀑之中。

此时,一阵琴音于微风中遥遥送来,四周流水的响声虽淋漓不绝,那琴音却始终清晰异常,一丝一弦,通透清和,于这三千飞瀑之中化作每一颗清亮的水珠,错叠铺泻,澄澈晶莹。

水如帘,风如雾,一时之间,不辨琴音流水,月歌竟不知不觉听得痴了,心间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一丝丝流逝,空茫中,渐渐化出怅然与迷惘。

一种强烈的失落感毫无道理地袭来,如一脚踏空在悬崖,坠入深渊的沉落。

未见其人,只闻其音,便让人自惭形秽……这样的男子,她便是挖空心思待在他身边一千年,恐怕也是入不得他的眼。

明知一切都是徒劳,还与娘娘求来三月之期,自己究竟在坚持些什么?

期盼奇迹?或是了却心愿?

能这么近地待在他身边,哪怕只是短短三个月也是好的,对不对?

夭朵朵……好羡慕你,因为你冠上了他的姓氏,就算攸姬回来了,你还是他最疼爱的人。

如此幸福的你,还有什么不满足,把他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在天凤宫?

天下间有什么男人比得上他?

你可知,有人穷其一生,也未必能博他一个回眸?

唉……幽幽轻叹,争不过你,争不过攸姬,我也不争了,可你们为何就不能对他好一点?

他身体很不好,三天了,你们谁也没来看过他……

“陛下有请。”邱析在旁替她打起一道垂帘。

月歌深吸一口气,下颌微微扬起,慢慢举步,独自穿过一道道碎光摇曳的水晶垂帘,微风轻拂,肌肤间绡纱冰凉,罗衣如水,似乎仍行走在漫天的水幕之间,那宫殿极深,似无尽头,琴音却就在耳畔,引她一步步前行。

她在淡香清郁,纤尘不染,光亮如镜的檀木地板上踏出最后一步,琴音似能听懂她的脚步,一分不差,悠然而止。

袅袅余音,绕梁不散,她缓缓抬眸,便自那水晶帘后看到了那人。

一袭白衣,静静垂落在古琴一侧,他似仍注目于指下琴弦,凤目微合,玉帘低垂,深深浅浅的光影洒落在脸上,看不清容颜。

月歌放下托盘盈盈拜下,娇弱不胜,楚楚动人,幽幽发丝随那一低头的婉转轻漾在颈畔,紫纱罗裙,清如幽兰。

“月歌见过神君陛下。”

帘后传来凤帝的一声轻叹:“今日空闲,翻阅我凤族唯一留下的残谱,按弦引律,补为八十一大调,五十一小调,三十六等音,终奏成此曲,只是曲已成,舞难再,不免略有遗憾,可惜。”

月歌沉默了极短的刹那,轻声道:“既已有曲,舞便不难。”

“哦?”玉帘折射了光影,只听凤帝淡淡说道:“朕倒忘了,月歌公主善歌舞,冠绝三界。”

月歌轻轻抬头,眼波流转,秋水多情:“神君陛下若是不嫌弃,月歌愿献丑一曲。”

话音落下,只闻三两点琴音低低颤过丝弦,月歌单足合掌,明眸静垂,琴音似流水,纤指美如兰,绵长水袖如云,绕身急落。

紫纱飞旋,玉人踏歌,翩然起舞,每一分转折,每一次轻回,都完美地契合着弦间音符,一人指下生玉,一人袖底飞花。

琴音渐急,月歌凝眸向帘后君王含情一笑,随即脚尖一点,妙曼的身姿越旋越轻,越转越快,一头秀发亦自由自在地飞散开来。

月色、琴音、明光、花枝、轻纱、魅影,都与这绝艳的舞姿交织幻作一片炫目的光,天地失色,江海无声。

倏然,月歌像着了魔一般向帘后飞去,她讨厌这道帘子,想离他近点,再近点……

就在这意外横生之际,一张古琴突然凭空飞出,落向帘外,抚琴的凤帝却瞬间后退。

月歌只觉呼吸一窒,邱析的剑在离她咽喉半寸之处停住,她再难前进分毫。

“邱析这是作甚?退下。”

月歌抬眸,终于看到了那魂牵梦萦的容颜。

只见他干净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将邱析的剑推开,含笑嗔怪道:“月歌公主是客,你怎可用剑指着人家?”

邱析冷哼一声,将剑收起来:“下次她再这样突然飞过来,我就把她当刺客办了!”

“又胡说。”凤帝屈指弹了他一记额头,又转头对月歌道:“朕的规矩,邱析与风音应对你讲过,月歌公主以后还是莫要开这种玩笑。”

月歌双眸含泪地看着他,只见男人飞扬入鬓的眉,薄而含笑的唇,微挑的唇角弧度优雅,笑意却如裂冰,惊透心魂。

“是月歌失礼了。”

凤帝看了看桌上的托盘,一声低叹,笑语温雅:“月歌公主不必花这般心思,朕可没当你是侍女。”

月歌这才发现他似是刚刚沐浴过,微湿的发以一根纯白的丝带轻束身后,宽松的丝袍随意穿着,身形挺拔颀长,襟怀半敞,若有若无的水气混入一丝淡淡的药香自他身上散发出来,魅异的气息,丝丝惑人心神。

咫尺间刻骨铭心的眼睛,冷隽,清净,如水如墨。

“我只是想为你做点什么……”

月歌咬着下唇,眼泪几乎掉了下来,鼓足勇气将自己的心意说出来:“我……我喜欢你。”

凤帝眉梢轻微一挑,嘴角挽起一个玩味的浅笑,漫不经心地问:“你喜欢我什么?”

那样的笑容,那样的语气,让月歌心头一阵刺痛,却仍是不肯放弃,水眸幽幽地看着他:“我真的让你这么讨厌吗?”

凤帝默了片刻,眼底一片幽深:“回去吧,不要在朕身上浪费时间。”

月歌闭目深吸一口气,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很小声地哽咽着:“我不求什么……只是三个月之内,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无奈地摇摇头,凤帝淡淡道:“既然想当侍女,就要有个侍女样子。”

月歌此时看得分明,他的神情极冷极淡,脸上半分血色也无,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苍白,如玉俊面与那云丝软袍相衬,周身清寒似雪,不染纤尘,令人几乎不敢逼视。

“不该说的话不要说,不该做的事不要做,明白么?”声音平缓,眼底静如平湖,唇畔浅笑如冰,丝毫不留情面。

“明白……”月歌抹去眼泪,哑声回道。

“希望你是真明白了。”凤帝言罢,徐徐转身,拂帘而出。

凤帝冷淡如斯,月歌伤心之余,更是小心谨慎,她不想就这样回去,因为这三个月,有可能成为她一生中最珍贵的记忆。

又过了几日,远远近近地看着他,除了爱恋,月歌对这个男人又生出了浓浓的心疼。

这日,王母遣人送来几样疗伤的灵药,风音和邱析恰好不在,她终于有机会与凤帝单独共处一室。

暖阁外阳光普照,天气晴好,房内却仍放着一个紫铜火盆,雪色银炭寸寸成灰,隔着淡淡木枝清香,软榻上的白衣男子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

月歌不敢出声惊扰,将一个精致的药盒轻轻放在桌上,便静静地坐在一旁等他醒来用药。

就这样同他相处在这间屋子里,呼吸着安静到寂寞的空气,心里越发难过了起来。

几日来她细细观察,发现他精神一日不如一日,或者说他不想随便浪费任何一丝精神,除了偶尔看看奏折,或是翻翻书卷之外,便是这般静靠着休息。

他有时连看书也不愿花费太多力气,书卷掠过手指时只是稍作停顿,几乎一扫而过,每看完一册便随手丢入火盆,继续静静养神。

几天下来,这火盆吞噬了修罗族皇族的秘术、修罗王的灭神阵、天魔宫的血魂大法、血煞楼的玄绝剑诀……每一本宝典都足以令三界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而他却弃之如敝履,毁之于不屑,仿佛看过,已经是给足了面子。

他时常轻咳不止,每天都要喝药,那药闻起来极苦,而他连眉头也不皱分毫,像是早已习惯。

他每日总是会收到来自各方的各种信报,似乎随时都在想着些什么事情,然而她从不见他有忧虑的神情。

最为熟悉的却是他唇角的笑痕,极淡,淡而高傲,极缓,缓而幽深。

他很信任风音和邱析,同他们说话眼中常流露出淡淡的暖意。

但对她……有时候也面带微笑,但她能感觉到那微笑中的疏离,冷淡而漠然,仿佛没人任何人能真正接近他,亦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月歌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在蔓延,就像一个人跋山涉水登上顶峰,却发现沧海桑田一片荒芜……她所做的一切都显得那么荒谬无比。

他眼中从来没有她,可她却见过他刻骨深情的眼神。

原来最无情的不是他不懂情,而是太懂,却给了别人。

这时,凤帝似已入睡,眉心微微轻蹙,苍白几近透明的脸如破晓时天幕尽头那极淡的月色,仿佛随时都会消失远去,令人屏息静气,生怕打扰了他分毫。

忽然他微一侧身,云锦广袖不期然滑下,眼见便往面前炭火中落去。

月歌下意识抬手接住,犹豫了片刻,她将手中那截云袖轻轻放回榻上,不料刚靠近,凤帝突然睁开眼睛,一道极冷的目光如烈日下利剑锐芒骤现,慑人心魂。

待看清是月歌,他略微一怔,眸心中波澜轻漾,瞬间恢复幽深。

与他对视的刹那,月歌竟感到惊人的杀气笼罩周身,她分明有数种身法可以后退,却一动也不能动,只因任何一丝妄动,都可能引来致命一击。

他究竟是睡着了,还是根本就醒着?

过了片刻,凤帝突然淡声道:“以后若见朕睡着,莫要轻易靠近,说不定会误伤了你。”

他似有些倦意,深深靠往软垫上,抬手抚了抚额头。

月歌愣了一愣,取了桌上的药盒,手有些发抖,放在他身边,轻声道:“这是王母娘娘送来的,陛下……多少服用一些吧。”

言罢,月歌默默退下,凤帝揉着眉心轻声叹息:“落花有情还无物,万点轻愁似海深……可惜你不是她。”

卿凰宫。

“朵朵,玥狐狸犯了什么错,在璇霄大人门前都跪三天了?”

璇霄的房间离某朵的房间不过十几米,那男人木桩一样跪在那儿,她想不看见都难。

“没我们的事,别管他。”冷冷地往那边瞥了一眼,推开自己的房门走进去,不等靓靓进屋就把门给关上了。

“我有点累,想睡会儿,午饭不用管我了。”

靓靓在门前愣了一会儿,唉声叹气地摇着头离开了,太上皇也真是的,她和紫嫣好不容易说服朵朵去看看他,结果呢,好死不死就那么巧,看到月歌和太上皇在花园赏花。

赏花到没关系,可那片蓝玫瑰是朵朵最喜欢的,他怎么可以那么温柔地摘下一朵送给别的女人呢?

唉……这下朵朵恐怕是憋死也不会去看他了。

靓靓唉声叹气的同时,某朵也在叹气,她坐在自己的床上,看着挂在窗边的风铃,那用海蓝色的玉石雕刻的风铃为玫瑰花形,是他亲手雕刻的。

他的手很巧,十岁生日的前几天,他问她想要什么礼物,她说:“该有的我都有了,父皇就送我一件独一无二的礼物吧。”

于是,凤帝花了三天时间,亲手雕刻这串独一无二的风铃送给她,算不上有多名贵,却是极为精致。

她真的是很喜欢,风一吹,那清脆悦耳的声音动听极了。

登基后把有关他的东西全收了起来,唯独舍不得这串风铃。

去天凤宫,看到他送花给月歌,她没有惊动他们,静静地离开了。

她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弄懂。

她不愿意再去想,躺在床上,又被焦虑折磨得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从床底的大箱子里翻出很久没用过的mp3塞住耳朵。

耳机里传来一首男主对唱,旋律很动听,却很伤感。

女:这次是我真的决定离开,远离那些许久不懂的悲哀,想让你忘却愁绪忘记开怀,放开这纷纷扰扰自由自在。

男:那次是你不经意的离开,成为我这许久不变的悲哀,于是淡漠了繁华无法再开怀,于是我守着寂寞不能归来……

她轻轻地闭上眼睛,温暖的泪水已经爬满脸颊,流到嘴边,苦涩的味道,好像初恋。

让过去的永远过去,期待未来,珍惜现在,这才是生活的全部意义。

她想,她终于可以放开了。

小姬不肯亲近他,谁也没有办法。

如今,他不排斥月歌,可以跟她那么近的站在一起,很好……真的很好。

她忘记了自己有没有把这首歌听完,只是记得自己跟着旋律轻轻哼唱着,哼唱着,慢慢地……睡着了。

然后,她好像做了一个梦,一个金色的梦,她依然没有记住梦的内容,却感到自己忘记了所有的痛苦,快乐得好像置身天堂。

一个声音在她耳边不停地回荡着,隔着无尽的岁月和悠远的时光,缥缈而绵长,如同飘在天上。

“宝贝,只要你肯要,我永远都是你的,爱是你的,人是你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

她一定是哭了,在梦中哭了,那个只属于她的声音被隐藏了这么久,这么久……久得她已经忘记了,这究竟只是她虚构的梦境,还是真实地存在过。

在这个金色的梦境中,她像个孩子一样放肆地呜咽着,哭得声嘶力竭,哭得整个人都蜷在一起,缩成小小的一团。

哭到最后,眼泪已经流不出来了,只有一阵一阵地颤抖,用上了全身的力气。

不是不肯要,是我要不起。

我们不能那么自私,既然给不了彼此唯一,那就不要再去伤害更多的人。

帅帅,原谅我……

睡醒的时候,屋子里光影暗淡,日已西斜。

她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时针指向下午五点,她整整睡了一下午。

大半天水米未进,胃里却好像塞满了石头,一点食欲都没有,头疼得像要裂开一样。

她走进洗手间,看到镜子中的人头发蓬乱,眼睛红肿。

她洗了一把脸,梳了梳头发,出门,下意识地往璇霄门口看了一眼——玥琅昏倒了!

狠狠地闭了一下眼,当没看见往另一个方向走,可没走几步又停了下来,小拳头握得死紧,连肩膀都不受控制的直发抖。

最后,她嘴角噙笑地转身向他走去,只是那笑比哭更让人伤心和无奈。

走过去跪坐在玥琅跟前,抱起他的头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泪水一点一点滴下,正滴在他干涸的唇上:“命都快没了,你还跪在这儿做什么……你是想逼死我吗?”

玥琅此时已没力气动作,虚弱地睁开眼睛,气若游丝地说:“死之前……我想师傅原谅我。这一生,若说我有对不起谁,那就是师傅。”

“别这么傻……”她哭着摇头,“师傅没有把你赶出去,其实已经原谅你了。他不肯见你,是因为他不知该如何面对。”

他苍白地笑了笑,费力地抬起手摸摸她哭得惨兮兮的小脸:“那……你原谅我了吗?”

她呜咽着点头:“原谅你了……你把自己搞成这样,我敢不原谅吗?”

一袭红衣衬得男人的脸更是惨白,痴痴地看着她,努力笑了一下:“本以为可以熬半个月,看来是不行了……我还有三天时间,朵朵……陪陪我好不好?”

“我先送你回去。”

“好……”说话这一个字,玥琅彻底昏迷过去。

翌日。

禁不住紫嫣连番的悲情轰炸和眼泪攻势,朵朵索性躲去了璇霄家里。

梵隽和流云都搬去卿凰宫,剩下的几个仙侍也被师傅使唤得整天不见人影,竹林深处的院落正好适合她静静思考。

师傅说救不救玥琅,让她自己拿主意,可这主意她一时还真拿不了。

救了他,那就一辈子都甩不掉了……这后果实在太严重,莫名其妙又多了一个男人出来,让她一时之间如何接受?

心烦意乱地在宫外晃荡了半天,黄昏时分才回到璇霄家。

推开院落的大门,抬眼就见数名国师府的仆役笔挺站立在院子里,他们见朵朵进来,整齐地向她躬身行礼。

视线越过这些人,她看到落日余晖下,玥琅正侧躺在无篷的肩舆上。

她有些失魂地在原地愣了片刻后,方才踱步向他走去。

玥琅身上盖着厚厚的裘被,原本妖孽俊美的容颜,如今已然憔悴似那发黄的菜叶。

“你路都走不了,还来找我做什么?”

“你不来看我,我只好来看你。”玥琅轻扯嘴角笑了笑:“最后三天,你都不肯陪我么?”

“……”她紧抿着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怎么不说话?”玥琅喃喃问。

低哑的声音撕扯得她心里阵阵发疼,他的唇由昨天的灰白变成了紫黑。

“傍晚风大,你还是快回去吧。”

玥琅的眼眸倏然转冷:“这时候你还赶我走?”

“你应该多休息。”朵朵淡淡说道,敛目不去看他。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谁也不开口说话,天地间的一切好似都凝固了,四处静如一潭死水。

不知过了多久,玥琅才低低笑了起来,泪水在眼中打转:“好,我走。不出意外,三日后应该是我的葬礼,你不要来,我不想再看到你。”

她全身一震,下一刻,玥琅气血攻心,猛地吐出几口血便晕了过去……

“主子!”国师府的仆役脸色突变,齐声惊呼。

朵朵愣在原地,失神地看着他们帮玥琅盖上裘被,又匆忙地抬起肩舆狂奔而去。

她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一般,虚脱地软倒在地。

无意识攥着拳头,指甲扎破了手掌心,眼睛毫无焦距地盯着血从手掌中流出来,心脏像是被人用刀一刀刀地刮着,疼得全身都在哆嗦。

玥狐狸,该死的不是你……是我,是我该死!

第二天一早,她去了国师府,可玥琅居然不在家,而是去了别院。

那别院她记得,她曾经在那里和玥狐狸一起打理一条死狗。

去到别院,跟着领路的侍婢缓缓穿行在朱红色的回廊里,心头苦涩,举步维艰。

回廊转了数十几道弯,那领路的侍婢忽然躬身退去,抬眼见前边便是一栋小楼。

此时又见一名候在门前的侍婢上前恭敬躬身道:“陛下,主子请您进去。”

朵朵呆滞地看了看她,目的地这么快就到了?

“陛下,您请进。”见她没有反应,那侍婢又小心翼翼地出声提醒。

临到门口,她怯怯却步,心里生出逃离的念头。

“陛下?”见她愣在原地不动,便又开口唤了一声。

可最终理智战胜了胆怯,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挪步向前,那侍婢连忙微躬着身子,伸手抚开垂地青竹帘。

待她进去后,“吱呀”一声,那侍婢又随手轻轻把门给带上。

朵朵一愣,回头傻傻地看着紧闭的房门,随后了然地自嘲一笑,转头继续往前走去。

伸手撩起垂地的珠帘,最先入眼的是四面巨大的窗棂。

窗棂之上有卷起的青竹帘,半掩的纱幔随风轻浅舞动,浅白日光如琉璃一般碎在屋里的玉石地砖之上,淡淡散发着莹润的浅白光泽。

一阵凉风悠悠从窗棂吹入,携来阵阵清雅的花香,不浓不淡,刚刚提神。

仔细观察了好一会儿,她发觉玥狐狸的聪颖,在这些很平常的生活细节中也可以看得出来。

这貌似普通的偏南向窗棂方位,他却诡异地把风力、日光、花香都算计得很是精准。

风力、日光、花香,既不会太浓也不会太淡。

“你准备在那里站上多久?”

一个隐有薄怒的声音将她唤醒,转过头去,敛下所有复杂的情绪,眸光淡淡地望向玥琅。

“过来。”不轻不重的两个字,听不出他是命令还是请求。

朵朵面色平静地走向他的床榻,又在一米处的距离停下,不再前行。

然而,她无意识的排斥动作,却未能逃脱得了玥琅的眼睛。

他眸光一黯,苦笑道:“既然肯来看我,就不要做出那么不情愿的样子。”

随后,他又很不安地抿了抿唇,定定看了她片刻后,方才又苦涩道:“昨天,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发脾气。”

“你身上的禁咒真的没办法解?”话一问出口,她不由鄙视自己的虚伪,师傅和墨溪合力都解不了,更何况这一脚已踏入鬼门关的死狐狸呢?

玥琅敛眸,懒洋洋地道:“如果解得了,我还用来做什么?”

朵朵被这决绝的话噎了一下,皱了皱眉,强压心里的烦躁,冷笑了起来:“你就这么喜欢我的身体,喜欢得连命都不要了?”

玥琅一震,眼神很是受伤地喃喃低语:“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随后他阖起眼,咯咯低笑,再睁开眼睛时,眸里已然是一片平静的清冷:“没有谁强迫你非要救我,自作自受是我罪有应得,你现在就可以走。”

朵朵气得差点吐血,你个不要脸的死狐狸,这时候还敢跟老娘叫板?!

玥狐狸因为虚弱而显得更加澄清的桃花眼冷冷地注视着她:“既然不想救我,又何必假惺惺的来看我?或死或生皆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你无关。”

他歪过身去,面向着床榻内侧,像个闹脾气的孩子:“你走!不要让我再看见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

朵朵站定在原地,想张口对他说些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口来。

过了许久,她才鼓起勇气说:“并不是我不想救你,只是那个方法实在不可行……”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攥紧拳头,心下一狠,缓缓侧过头去不看那虚弱的男人。

声音有些颤抖地继续把话说完,“你坚持两天,我回去再想想办法。”

突然觉得自己其实挺冷血的,师傅都没办法,还说出这种话,她果真是个无情的女人。

等待了许久不见他回答,于是她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沙哑:“我走了,你自己保重。”

当她撩起珠帘时,背后传来男人撕心裂肺的叫喊:“朵朵——”

身子一颤,手中的珠帘从指尖滑落,她低垂着头,攥紧那只手,直到手指的关节泛白。

“朵朵,刚才我是开玩笑的,你不要走。不要走……”前面的话吼得极高,后面那句“不要走”却低得仿佛哭泣。

她眨了眨头,将欲要夺眶而出的眼泪硬生生地逼回去。

“朵朵,朵朵,朵朵……”唤着她的名字,哀戚的低喃如泣如诉:“你回过头来看看我好吗?朵朵……”

她低着头拼命地摇着,不,不,不,不可以对他心软,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我不想要这个变态的疯男人,不想,不想!

突听背后传来“砰!”一声闷响,心重重一跳,不用回头也知道一定是他从榻上摔下来了。

她浑身僵硬,想离开这里,双脚却半分也移动不了。

走,走,快走啊!命令着自己快点走,快走!不要管他,不要管!可是身体却因为强大的愧疚,已然不听命于她的思想。

“朵朵,你不要走……你不要不管我。”

男人爬过来,双手抱住她一条腿,脸也依偎在她腿上磨蹭着:“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

低头看着他抱住自己的腿,眼神哀戚,满脸祈求,她崩溃地哭了起来:“你不要这样,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是玥琅,你怎么可以这样,你不该这样!不能这样!不可以这样,你知道吗?知道吗?!”

她大哭了起来,小肩膀颤抖个不停,语无伦次。

细密的汗珠从玥琅脸颊上不断落下,脸色已然是苍白如纸,颤抖着双唇喃喃地说:“朵朵,你真忍心见死不救?你真忍心看我就这般死去?难道我在你心中真就是一个透明的存在?”

“……”她闭上眼,不愿回答这个问题。

听不到她的回答,男人的身子哆嗦了起来,他缓缓放开了她的腿,趴倒在地上,像疯了一样咯咯大笑了起来。

他笑了许久许久,一直笑到声嘶力竭方才安静下来。

接着他安静得像是没有了呼吸似的趴着……仿佛已经死去。

朵朵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他,无法承诺他些什么,却也狠不下心肠就此离去。

他忽然翻转身子,摊开了四肢,毫无形象地躺在地上,眼神空洞地注视着屋梁。

一滴泪夺眶而出,滑过眼角落入他的两鬓:“你走吧……我累了,想歇会儿。”

“玥琅,你不要这样……”她双手捂唇,哭成了个泪人:“我不是不想救你,我只是无能为力……”

他看着她,眼中一片荒凉凄清,却悲极而笑:“哈哈哈……是吗?好个无能为力……你常说我卑鄙,但小师妹不觉得你比我卑鄙不止千倍万倍么?我的卑鄙是在明处,而你的卑鄙却是藏在暗处!你明明是想看着我是怎么痛苦地死去,却还在假惺惺说什么无能为力……滚滚滚!你给我滚出去!”

“对不起……”往后退了几步,朵朵逃命似的跑掉了……

漫无目的游魂一样在街上晃荡,心太乱,前所未有的乱,乱成了一团解不开的麻团。

不想他死,不想看到身边任何一个人死去,那是陪伴了她十三年的玥狐狸,她视为兄长的妖孽师兄,怎么舍得让他死?

她害怕面对这样的生离死别,一想到那个总是摇着扇子,一脸邪魅的男人就这样永远消失在她的生命中……真的很害怕。

救他,很想救他,可是却不想用这种方式,因为救了这一次,这辈子她都无法拒绝了。

玥狐狸,你就真的那么喜欢我,非我不可?

但你这样咄咄逼人,我真的很不喜欢。

你说,你这么缺德,我是不是很应该不管你,让你去死?

该死,你真的该死!

回到璇霄家,已是黄昏。

进门就看到一架无篷的肩舆静悄悄地停在院落里,侧卧在舆上的红衣男子双眸失神地望着火焰般燃烧着的晚霞。

她远远望着他,突然有种奇怪的错觉,莫名心慌,感觉那袭红衣仿佛随时都会与天空一起燃烧。

有风裹着花香袭过,他身上的红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宽大的长袖在半空中划出优美的弧。

“玥琅……”她轻轻唤了一声。

“院里风大,来了怎么不进去?”

玥琅侧着脸看她,淡淡笑道:“我看看就走,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你……”朵朵愣了愣,他客套又疏离的笑容,陌生得让她很不习惯。

“我最多还能熬到明天,趁现在还有些力气,来见你最后一面。”

男人淡淡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眼睛,苍白的脸有着藏不住的哀戚,和一份让人难以看懂的空灵,像是要与世长辞时的了无牵挂。

心下一紧,眼睛酸涩得厉害,朵朵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当他再次抬眼的时候,眸中有绝望的幽光在腐烂,扩散。

隔了半响,他方才说出这么一句话:“小师妹,你可以走近一些么?师兄想好好看看你。”

他语气很软像是在请求,朵朵有些动容,只觉呼吸困难,有那么一瞬竟无法呼吸。

又过了许久,未见她有任何反应,男人的身子僵了僵,随后又淡淡垂眸,浅浅笑道:“抱歉,我的要求过份了。”

言罢,他扯住自己胸前的头发,食指用力一卷便绞断了,手指微微松开,缕缕青丝轻飘飘地在空中飞散。

“你在做什么?!”她毫无预兆地跑过去,揪紧他胸前的衣襟,痛恨地嘶哑低吼:“你为什么这么不懂得爱惜自己?看我难过你很爽是不是?!”

他虚弱地以手肘抵在舆上,撑着身子坐起来,袍摆自曲起的膝盖滑落,露出白色裤管。

随后,他微微掀开了眼帘,漆黑的眸子晶莹剔透,带着期盼地开了口:“小师妹这是在关心我么?”

怔愣了片刻,她被迷惑了的心瞬间清醒过来,像触了电一般快速地放开了手,不自在地把视线转向别处。

见她想要转身逃避,玥琅一个拉扯,把她迅速捞进自己微凉的胸膛。

大手扣住她的后脑勺,柔软而沁凉的唇噙住了她的唇,贪婪而又粗暴地吻了起来。

“唔唔……”这样的突袭,让她一时间不知所措,全身僵硬。

“朵朵,朵朵,朵朵……”吻一下便唤一声她的名字:“我快死了,快死了!你知道吗?知道吗?难道我死了对你来说真的没有一点关系吗?!”

一改先前的疏离,他如困兽一般哀哀低吼。

她浑身一颤,脸色煞白:“你……没这么容易死的。”

“事实摆在眼前,你为何还要说这样的话?!”

大手用力按住她的后脑勺,让自己的额头紧紧抵在她的额头上,喃喃低语:“难道你真舍得看着我死去?难道我们十几年的相处,没有在你心里留下一点痕迹?难道我选择爱你也是错?”

双目一痛,她看着他说不出话来,空气在悲哀的沉默里慢慢冰冷,黄昏的风有些萧瑟,吹得竹叶沙沙作响。

他的身体没有一丝温度,根本就像是一块冰。

这样脆弱的玥琅让她心口泛起一阵酸楚,那酸楚渐渐凝聚,化成可不言语的沉痛,像岩石一样盘结在心里,压得人几乎窒息。

他极深地凝视着她,苦笑一下,低声呢喃:“对不起,我又让你为难了。只是朵朵,我要走了,临走前,你能不能像对紫阳和花错那样……抱抱我。”

心有些发抖,可触碰到他淋漓着哀伤的眼睛,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好。”

他像个孩子一样地笑了,缩着身子依偎在她怀里。

她就这样静静地抱着他,用手指轻轻梳理他亮如锦缎的黑发。

“朵朵……”低声地唤着她,男人抬起头,缱绻地笑着:“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那时你刚孵出来,白白胖胖的,大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咧着没牙的小嘴扑到我怀里,很开心地直哼哼。青萝把你抱走你就哭,回到我怀里你又笑,真的好可爱好可爱。”

她也笑了起来,屈起食指敲他的脑袋:“既然我那么可爱,你为什么又不愿意做我的保姆,还把我推给阳阳?”

“我不太会带孩子……你又是陛下的宝贝蛋,要是有个什么闪失,我拿什么赔他?”

玥琅有些难为情地抿唇笑笑,眼中折射出潋滟水光,黑眸亮得动人,喃喃地说:“若是早知道会有被你迷得神魂颠倒的一天,那时候我死也不会放手,别说做保姆,就是做奶爸我也愿意。”

他开心的笑着,一脸的幸福甜蜜。

她心疼地摸了摸冰冷却依旧迷人的脸:“是我将你引进了地狱。玥狐狸……你有没有怨过我?”

“不。”他只是摇头:“路是我自己选的,从没怨过任何人。我义无反顾地走下去,只盼着有一天能够成为你生命的一部分,竭尽所能地疼惜你,保护你,不让你受到一丝伤害,永远做个快乐的小公主,可是……”

他停顿了一下,肩膀耸了耸,悲哀地说:“我真的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会用这么卑鄙的手段,成为伤害你的禽兽。”

说到这里,他哽咽了:“朵朵,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伤害你,真的没有想过要伤害你……”

手指上沾着他的泪,滚烫炙热的温度像熔化的铁水,朵朵轻轻环抱着他,温柔地拍着他的背:“我知道,我全都知道……”

他宽厚的肩膀微微地颤抖着,把头深深埋进她的怀里,像只受伤的兽,绝望无助地哀呜:“朵朵,为什么你就不能爱我呢?”

她抬起头,望着绚丽的天空,默默地在心里说道——如果,爱可以选择,如果爱你,可以让我无所畏惧,我会选择爱你。

可是,爱情是造物外的法度,无法选择,不能掌控。玥琅,我只能把你当成我的血肉至亲……

“朵朵,你在想什么?”

她摇了摇头,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玥琅落寞叹息:“抱歉,我不该说这些的,你就当我从来没有来过吧,我不多打扰你了。”

话一说完,他便拿出一个竹哨欲要唤人抬他回去,正要放在唇上吹,却被她的手压了下来。

“朵朵……”玥琅抬眼,晶亮的眼眸掠过惊喜与不解。

她压着哨子的手哆嗦了起来,眼泪一滴一滴打在他脸上。

这些日子,她不敢看,不敢想,不敢听,像一只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躲避着关于他即将死去的一切信息。

可是,看到他这个样子,她清楚地知道,他快死了,他真的快要死了!

生命会在那具躯壳里萎缩,体温会一丝丝流失,最后只剩下一具冰冷僵硬的尸体。

不,连尸体也不会剩下,一半天狐血统的半妖死去,通常是没有尸体的,即使他贵为国师。

不要这样!不要!不可以让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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