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卓远和阿忠的手机还是打不通，阿麦也一直没有打电话过来，云子昂忍不住又打了一个电话过去，阿麦说云卓远和阿忠并没有回来。云浩宇也不在家。云子昂坐不住了，叫宋小天开车把他送到机场，搭乘最早一班去台北的飞机。

云子昂到家的时候是下午两点，阿麦给他冲了一杯咖啡，还没来得及喝，门铃就响了。云子昂立马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他想，一定是爷爷回来了。结果，监控里出现的是两个警察的身影。

阿麦把那两个警察带了进来，对云子昂说：“小少爷，他们想找少爷问点事，我说少爷不在，他们就说找你。”

为首的那个警察对云子昂说：“云子昂先生对吧？你好，我是台北刑事警察大队的警员王志清，他是我的同事，林天仑警员。”

云子昂：“你们…有什么事吗？”

王志清：“我们手上有一宗案子想找令尊云浩宇先生了解一下情况，既然他不在，我们就先问问你吧。”

云子昂：“什么案子？”

王志清：“8月4号的早晨，有人在阳明山晨练时发现了一具女尸，我们已经确认了死者的身份，是中国籍女子阮菊香，永胜鞋厂的一名女工。”

云子昂：“这和我爹哋有什么关系呢？”

王志清：“据死者阮菊香的一个同事讲，她最近一段时间几乎每天都去卓远国际找令尊云浩宇先生。我们到卓远国际了解过，情况属实。我们从监控里看到阮菊香只要看到令尊就会情绪激动，上前与其纠缠。”

云子昂：“这又能说明什么呢？你们不是怀疑是我爹哋把她给杀了吧？”

王志清：“后来我们又调取了你家附近的监控，资料显示7月23号这一天下午三点二十四分，阮菊香出现在你家附近，三点三十七分，你开着车从家里出来，刚要左转，她突然从路边冲出，你紧急刹车把车停住，她倒在地上。你下车查看，她却突然一把将你抱住。然后令尊云浩宇先生过来了，把她拉开，让你开车离去。可是阮菊香一路追着你的车跑，令尊也一直跟在后面拉扯她，还把她推倒在地。我想请问，是不是有这回事？”

云子昂想了想，点头。他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个女人温柔注视他的一幕，那种饱含情意的眼神，他怎么也忘不掉。她死了吗？他心中竟有些许难过起来。

王志清：“阮菊香为什么要抱住你呢？她当时都跟你说了什么？”

云子昂：“我想她可能是受了惊吓，精神有点失常，把我当成她的儿子了，叫我再也不要离开她什么的。”

王志清：“那么之后你还有没有见到过死者呢？”

云子昂摇头：“没有。第二天早上我就去了内地，之后一直呆在那边，今天才刚回台北，你们就来了。”

王志清拿出一张小纸片：“这上面有我的手机号和办公室电话，我们一直试图跟令尊云浩宇先生联系，却始终联系不到他，如果你有他的消息，请随时跟我们联系。”

云子昂接过小纸片，看了一眼，点头。

王志清：“云子昂先生，谢谢你的合作。那我们就告辞了。”

云子昂：“等一等，我想问一下人口失踪了多久才能报案呀？”

王志清：“48个小时。怎么？你家有人失踪了？”

云子昂就把云卓远不见了的事说了一遍。

王志清：“云老先生失踪还不到48个小时，要不你再等等吧，如果明天他还没有消息，你再打电话给我。”

云子昂：“好的。”

警察走了没多久，云浩宇回来了。

云子昂：“爹哋，你可回来了，你的手机怎么打不通啊？”

云浩宇：“哦，我的手机掉了，又换了个新的，号码你记一下吧？”

云子昂：“你打过来吧，一会我储存就行了。”

云浩宇一边打云子昂的电话一边说：“爷爷的身体还好吧？在那边住得可还习惯？”

云子昂：“爹哋，爷爷不见了，怎么也联系不上。”

云浩宇：“怎么不见的？”

云子昂：“昨天早上爷爷接了一个电话就带着忠伯匆匆忙忙的走了。”

云浩宇：“那你怎么不问问他要去哪里呢？”

云子昂：“当时我不在，等我回来的时候爷爷已经走了，是宋爷爷告诉我的。”

云浩宇：“你也不用太担心了，也许爹哋这次又像上次一样去看朋友、战友或是同学什么的，说不定过几天就回来了。”

云子昂摇头：“我总觉得没这么简单，上次爷爷的手机没电了，忠伯的手机掉马桶里了，这次不可能又那么巧，两人的手机同时打不通吧？”

云浩宇：“那可说不定，一切皆有可能。”

云子昂：“我总觉得这次爷爷一定是出事了，我刚才跟警察也是这么说的。”

云浩宇突然激动起来，声音也大了好几倍：“什么？你报警了？”

云子昂：“没有，爷爷失踪还不到48个小时，不够立案的条件。警察说如果爷爷明天还没有消息就让我打电话给他。”

他把警察交给他的小纸片拿出来给云浩宇：“爹哋，这是刚才那警察留下的，他说如果你回来了就尽快跟他联系。”

云浩宇：“警察刚才到家里来了？什么事啊？”

云子昂：“他们在调查一宗命案，就是上个月在家门口拦着我车的那个女人，她死了。所以他们想找你了解点情况。”

云浩宇的情绪突然有些失控：“她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干嘛要找我呀？真是莫名其妙。”

云子昂：“我也不大清楚，也许他们只是例行公事吧？刚才也问了我。”

云浩宇稍微平静了些：“他们问你什么了？”

云子昂：“他们问我那天那女人跟我说了些什么。”

云浩宇：“那你怎么说的？”

云子昂：“我说她可能是受了惊吓，把我当成她儿子了。”

云浩宇沉默了，脸上风云变幻着，眼神竟有些…凶狠。其实他也不想用这样的字眼来形容他爹哋，可他确实觉得他爹哋的眼神有些阴冷可怕。

这时，云浩宇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来看了一眼，并不急着接听，而是快步走到楼上进了自己的房间。

云子昂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充满了疑惑，为什么爹哋也和爷爷一样变得神秘兮兮的了？

……

阿忠扶着云卓远在山林里走了很久，终于听到了车鸣声，他们朝着车鸣的方向一直走，总算是看到了公路。

阿忠站到路边伸手拦车，路过的车很多，却都匆匆而过，没有一辆肯停下来。他摸了摸缝在内裤上的口袋，还好，防身的钱还在。他把那些钱抹平了捏在手里，冲着过往的车辆招手。这一招果然有效，马上就有一辆小货车停了下来。

阿忠：“先生，能不能把我们带到桃花机场去啊？”

货车司机：“桃花机场离这里很远呢。”

阿忠把手上的台币塞给货车司机：“先生，拜托你了，我们有急事，只要你把我们送到桃花机场，这些钱都给你。”

货车司机：“上车吧。”

云卓远：“先生，这是哪啊？”

货车司机：“你们在这上车，不知道这是哪？”

云卓远笑：“你看我们都七老八十的，这不是老糊涂了嘛。”

货车司机：“这里是新竹。”

……

云卓远和阿忠赶到宋小天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宋小天和他爷爷，还有陈松柏、刘妈全都闻声走了出来。

宋小天的爷爷：“老卓啊，你可回来了。我们到处找你呢。”

云卓远：“老宋啊，我走之前不是跟你打过招呼吗？忘了啊？你年纪比我小，这记性怎么比我还差啊？”

宋小天的爷爷：“我没忘呢，只不过是想把好消息快点告诉你，又找不到你的人，我急啊。”

云卓远：“什么好消息啊？”

宋小天的爷爷：“你的老伴找到了。”

云卓远身子一颤，眼睛也清亮了许多，嘴有些哆嗦：“你是说…青瑶…她找到了？”

阿忠赶紧把云卓远扶到椅子上坐下，担心的说：“老爷，你别太激动啊。”

宋小天的爷爷让宋小天把那天找到纪青瑶的事完完整整的说给云卓远听。云卓远听完以后，忽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抬脚就往门外走。

宋小天的爷爷：“老卓，你要去哪啊？”

云卓远：“去塔山。”

宋小天：“云爷爷，奶奶已经不在那了。纪爷爷昨天就把她接走了，他要我见到你了就把你带到他家去。”

云卓远往停车的地方走去：“那就赶紧走吧。”

宋小天的爷爷：“老卓，你刚下飞机，又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人也累了，不如早点休息，明早再去吧。”

阿忠：“是啊，老爷，今晚你就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明天再去吧。”

云卓远：“不，我现在就要去见青瑶，我已经等了半个世纪了，不能再等了，哪怕是一秒钟，我也等不了了。”

……

纪青瑶端坐在镜子前，呆呆的看着镜子里的人，看着，看着，仿佛又回到了五十年前的那个夜晚。当时，她也像现在这样端坐在镜子前，呆呆的看着镜子里的人。那是多么美丽水灵的一个女人啊！冰肌胜雪，绿鬓如云，秋波盈盈，顾盼生辉。明天穿上嫁衣后，想必会更加明艳照人吧？可惜她看不到那样的自己了，也不会让别人看到那样的她。这一辈子，她只想穿一次嫁衣，穿给云天看，如果新郎不是他，她是断然不会穿给别人看的。手起，刀落。如花的容颜瞬间凋落，一地残红。

她伸出手来，轻轻的抚摸着那道醒目的疤痕。绿鬓朱颜早已不在，现在的她只是一个鹤发鸡皮，容貌丑陋的老太婆。她不知道这样一张脸要怎么去面对云天的半生期盼。他们说他一直想着她，他们说他一直爱着她，他们说他一直等着她，可他如果看到这样一个她，他会作何感想？他还会要她吗？他们说，会。可那不是他的回答。她想听他亲口说。她又不敢听他亲口说。她怕他说的不是她想听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想逃。可她又舍不得。苦苦盼了五十年，好不容易才把他盼来，才匆匆看了他一眼，怎么舍得就这么离开？七夕那天早晨，她像往常一样去山顶看塔，却意外的看到了他。他站在塔上，一如从前那样，凝望她来时的方向。他也老了，可她依然能够一眼就把他给认出来。她听见他喊她的名字。她也想喊他的名字，可她不敢，她像一个胆小的逃兵，匆匆的逃离了他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