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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男蝴蝶女》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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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条平平凡凡的街道,它处于在任何一座城市之中。

这条街没有名字,狭小,不适合做生意,车辆也不能通畅地路过,所以这条街非常的冷清,以致于让人难以相信,大名鼎鼎的华尔兹街的附近还有这么一条像是小巷一般的街道。

人有贵贱之分,想不到连一条街道也有贫富的区别。

其实,在这个世界上,岂不是每一样东西都有好劣贵贱的标准。

日已近黄昏。斜阳暗黄的光照在白色的楼房群间,有一种说不出的颓废之美。

远远的地方,吴振东慢慢地走了过来,他右手插在裤兜里,像是藏着什么东西一样,看上去整个人像无精打采的小老头。

不一会儿,他来到了一个破败的小花坛前,看似许多天没浇水,一株大丽菊焉焉地垂着头。

吴振东就停在这个花坛前。每隔半个月他总会来这个地方一次,当他把二十张照片和底片放在花坛上时,便会接到一个电话,告诉他在街道的某一家杂货店或者是他常去的游戏室的店主那里可以拿到一笔酬金。

这笔酬金数目相当诱人,所以当初他才会在接到一个电话之后,按照神秘雇主的委托,去拍摄时约高中那一个眼神倔强而明亮的少女。

这个神秘雇主是谁?吴振东也很好奇,但他并不晓得有什么途径可以去探知。他曾经偷偷地问游戏室的店主,但店主只说是一个穿着黑西装的中年男子,是一走入人群就不见了的那一种相貌普通的人。

他也曾经躲在这条无名小街的某一个角落,想等神秘雇主来取走照片,但无论他藏得如何隐匿,黑暗中却似乎有一双眼睛在冷冷地注视着他。

但今天,吴振东却显得有些轻松。他的左手拿着一串自行车的钥匙,放在裤兜里的右手突然抽了出来,却没有什么往常装照片的纸袋,却只是一只小巧的手机。

他缓缓地倚着墙角,等待着手机铃声响起。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夕阳将楼房拖出一个长长的影子。

吴振东的手机安静得如同哑巴,他终于忍不住,搜索出那一个神秘号码,倒拨了过去,“嘟嘟”声响了许久,就在准备放弃时,却接通了。

“你好。”

手机那一端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是吴振东,我已经决定不再接受你的委托,你以后也不会收到白露的照片了。”

神秘雇主又轻轻地“嗯”了一声。

“你一点也不奇怪为什么我不做了吗?”吴振东抑制不住地说,“是不是你也觉得偷窥别人的隐私是不道德的呢?是不是你也知道白露已经被逐出白家?是不是你也已经知道白露转学了呢?”

吴振东继续说:“难道你是一直生活在白露身边的人?难道你已经知道所有发生了的一切事情?你究竟有什么目的呢?”

“啪——”电话断了。

吴振东有些气恼,再摁重拨键,却一直没有办法再接通。

一个小时后他再打这个手机号码,对方已经停机。

这个结果虽然在吴振东意料之中,他不禁有些怅然。

吴振东从无名小街缓缓地走了出来。

茫无目的地,他走过了华尔兹街,往着一条幽静的林阴大道走去。

林阴大道的两旁遍种着郁郁葱葱的梧桐树。

挺拔的梧桐树就像是一个骄傲的斗士,令这一条林阴大道显得贵气。

这是本市的豪华别墅区。

吴振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走到这里来。

大道的花香鸟语,令人不敢相信百米之遥便是闹市,偶然才有一辆轿车驶过。吴振东就像走入了一个空幽的无从山谷。

在这美丽的无人山谷的黄金地段,屹立着一座城堡。

城堡有着古老的颜色,高高的围墙爬满了藤蔓类植物,有不知名的针叶花香从围墙中飘出,镂花铁门宽而高,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蛰伏的洪荒大兽,谁也不敢轻易冒犯。

吴振东居然就站在了大门外,居然还按了或许已经许久不曾响过的悦耳门铃。

一个精瘦的中年男子迅速走到门前,隔着遥远的距离,问:“请问你找谁?”

“皇甫烁。”吴振东大声地说。

“请问你有预约?”精瘦男子又问。

吴振东摇摇头。

男子礼貌地一笑,声音恭敬地说:“对不起,少爷不在。”

吴振乐坚持着望着他,说:“我就在这儿等。”

精瘦男子又笑了,但他的声音变得像寒冰一般,说:“少爷从不随便见人的,请你不要在这里等了。”

精瘦男子的意思表达得再明显不过了。

你以为皇甫少爷是谁都见得到的吗?像你这种人,连望一下少爷都是罪过。快远远地滚开吧,不要玷污了这高雅的城堡。

吴振东却似乎并不明白,他大大咧咧地坐在了大门的正中央。

精瘦男子脸色一变,便要走出来。

“阿四。”一个胖得圆滚滚的男人从落满了合欢花的小径探出头来。

精瘦男子立刻变得谦卑而恭敬,他低下了头,说:“晚上好,黄管家。”

黄管家微微地点头,额头上的汗珠就像水滴一般晶莹,他的眼睛眯得像一条细缝,却已经注意到了坐在门中央的吴振东。

被唤作“阿四”的精瘦男子诚惶诚恐地说:“这不知好歹的小子想要见少爷,我没尽到职责,刚才正想出去赶呢。”

这个吴振东在门中央吊儿郎当的样子分明就是挑衅,看起来就是一副欠揍的衰样。

阿四一边说着一边就在工人房拿出一根铁棒。

“阿四。”黄管家一脸的不高兴,大声地谴责起来,“你这像什么样子!少爷的客人你也敢打?”

阿四愕然,不知所措地提着铁棒愣在一旁。

黄管家慢慢地走到门前,说:“少爷在等你,请跟我来。”

吴振东回头一笑,慢吞吞地站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才施施然地从正徐徐上升的镂花铁门下走了进来。

他仿佛一点也不奇怪皇甫烁怎么知道他就在门外,他似乎也非常确定皇甫烁一定会见他。

黄管家在前面带路。

这城堡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迷宫,有很多的岔路,走廊,房间。

能够住在这样的一个地方的人一定是一个可能忍受寂寞、孤寂的人。

同时,也是一个内心非常复杂的人。

终于,黄管家停在了一扇门前。

门是开着的。

一块从波斯运用的上等金丝毯铺在了房间的正中央。又宽又柔软的金丝毯上是舒服得让人看见就想坐上去的沙发。

此刻,沙发上正舒舒服服地坐着黑发绵长,眼眸闪亮的贵公子——皇甫烁。

胖得像一头大象的黄管家一看见皇甫烁,他的脚步就变得非常的轻,他的动作也变得非常的敏捷,他布满汗珠的额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干干爽爽了。

看得出来,黄管家对于皇甫烁是由心底油然而生的崇敬。

吴振东大踏步地走了进去。

皇甫烁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轻声说:“请坐。”

吴振东本不想坐下,至少,他不想听从皇甫烁的命令,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脚一软,就坐下了。

“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来找我。”皇甫烁笑着,修长的手指在蟠龙青石台几上弹了一下。

这是一个微不可辨的动作,但黄管家却注意到了,他从墙边的一个香椿木架上捧出一个铁匣子,放在了蟠龙青石台几上。

铁匣子已经被打开,匣子里装的全都是一个少女的照片。

吴振东的脸色白得吓人,不用看,他也知道这照片是谁拍的,照片中的少女又是谁。

皇甫烁盯着他,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笑容,良久,才说:“现在你对自己苦苦追寻的答案已经很清楚了吧。”

吴振东抬起头,眼睛闪亮,说:“你为什么要委托我拍摄白露的照片?”

皇甫烁淡淡一笑,说:“你问得太多了。一个人太好奇是没有好处的。”

说完这句话,他便从沙发上站起来,往着客厅一扇古朴的门走去。

黄管家礼貌地鞠身,准备送客。

吴振东也已经站了起来,他突然大声地说:“皇甫烁,你这个懦夫,你是不是爱上了白露却不敢承认呢?”

皇甫烁恍若未闻,他飘逸的复古丝绸随之消逝于门后。

吴振东怔怔地站着。

黄管家怜悯地看着他,说:“少年人,你自己坠入情网,所以认为全天下的人都一定和你一样吗?”

当一个人很爱另一个人时,会把对方当女神,会以为所有的人都也不得不爱上她。这本是自卑情感作祟。

黄管家又接着说:“你可以猜出少爷就是委托者,应该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可是,如果你说少爷是懦夫,就是愚蠢到了极点。”

黄管家细针般的眼睛陡然睁大,无论谁都可以看出里面满溢的崇拜与尊敬,他慢慢地说:“白露小姐也叫做皇甫小薇,她是天伦少爷的女儿,也是烁少爷的堂妹。”

“烁少爷这么做,只不过想要确定小薇小姐是不是应该回到皇甫家来而已。”

——她过得是否开心?

——她与白崇川感情如何?白崇川待她可好?

皇甫烁想要知道的就是这一些吗?

长风吹,吹得吴振东像掉落的叶片。

他已经没有理由再待下去了,现在,他走在落满合欢花的小径上。

大门已经近了。他看上去很沮丧,就像是打败了仗的士兵垂头丧气地撤退一样。

皇甫烁就站在一个隐蔽的窗户前。

这个窗户可以鸟瞰整个城堡的合欢花小径,大门,波斯葡萄园……

他看着吴振东走出了大门,慢慢地消失在林阴大道上。

他本来是不必理会吴振东的,但他却还是让吴振东进来了。

这是不是因为他也不敢确定自己内心的情感呢?

黄管家并没有撒谎。委托吴振东拍摄白露的照片,是在左耳向他汇报小叔已经在烟霞山出家为僧,白露可能是小叔女儿的时候,他一方面是想了解这个堂妹的生活,另一个重要原因却是想用这些照片去唤回小叔心中萦绕的尘俗爱念。

可是,烟霞山上的那一次会晤,却揭露出了一个秘密——白露不是小叔的亲生女儿。

这一切的事情太出乎意料了。

既然如此,他也就不必要再去关注这个叫做“白露”的少女了。

但不知为何,他却迟迟仍未将这个秘密向皇甫老爷子禀报。

黄管家躬身侍立在窗后,看到皇甫烁回过神来,才恭敬地说:“老爷请你到博堂去一趟。”

皇甫烁默默地点头。

博堂其实是皇甫老爷子的藏书阁。

渺如涸瀚的书架整齐地排列在宽敞的厅堂之中,藏书阁相当于一个小型的图书馆。

皇甫老爷子此刻便在博堂的内层,一间舒适而温暖的书房里。

皇甫烁走进来时,发现老爷子不是如常一般在书桌前阅读,而是在一旁的明朝枣枝木榻榻床上浅眠。

睡着了的老爷子鬓边已经花白,脸上刻着数不清的皱纹。这已经不是皇甫第一组呼风唤雨权倾天下的掌权者,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人了。

这样的一个老人,当然会很希望儿孙满堂,即使顽皮的小孙子在他的膝盖上撒尿他也一样会乐呵呵地大笑的。可惜的是,这个老人的大儿子年纪轻轻就病死了,小儿子居然出家为僧,虽然此时,他有一个了不起的孙子,但如果还有一个孙女在他身边撒娇不是更好吗?

皇甫烁想到了这一点时,皇甫老爷子睁开了眼。

老爷子的眼睛很亮,似乎一直可以看到你内心最黑暗的地方,他缓缓地坐了起来,欣慰地望着孙子,说:“坐吧。”

皇甫烁端过黄管家手中的茶,挨着榻床的边沿坐下,说:“爷爷,喝一盅参茶。”

老爷子接过去,慢慢地喝了一口,说:“那边的事情怎样了?”

大人物问话通常都是有头无尾的,偏偏皇甫烁却恭敬地说:“张素莲丧事已经办完了,按照遗嘱,把骨灰撒在了千鲤银波池中。”

“千鲤银波池?”

“白林翔好养锦鲤,他长居的英国二十号街的别墅里有一个极大的鲤鱼池,听说搜罗了这世间所有名贵的鲤鱼品种,称‘千鲤银波池’,认识白大公子的人都说,他爱千鲤银波池胜于爱任何一个女人。”

“张素莲把骨灰撒入千鲤银波池,是不是想让白林翔永远也忘不了她?白林翔他能让张素莲如愿?”

“这是张素莲两个遗愿之一,更何况白崇川一定会让他母亲如愿的,白林翔也不愿意和儿子的关系弄得太僵。”

“张素莲的另一个遗愿是什么?”

“让白露永世不得再入白家。”

“白露?”老爷子露出狐疑的复杂的眼神。

皇甫烁的声音更轻了,他慢慢地说:“白露也叫皇甫小薇,是小叔的女儿。”

皇甫老爷子把参茶拿起来,浅抿一口,似乎没听到皇甫烁的话。一般来说,当皇甫老爷子开始喝茶时,就意味着谈话已经结束。

皇甫烁却还是谨慎地坐着。

皇甫老爷子果然又说话了:“从白家出来后,这个女孩子到了哪里?”

皇甫烁连忙说:“在千灯镇的缘缘斋,一个古怪的老婆婆收留了她。”

皇甫老爷子“嗯”了一声,从榻床下来,走到了书桌前。

谈话应该真正结束了吧!

皇甫烁这样想着,他慢慢地走到门畔,就在他的手触到了门把时,他听到了这样一句话。

“皇甫家的血缘无论是浓厚还是稀薄,都绝不允许流落在外。”皇甫老爷子淡淡地说。

“我明白了,爷爷。”皇甫烁的脸上露出了不知道是欣喜还是悲伤的表情,他谦卑地拉开了门把,走了出去。

——无论是嫡系男孙,还是女孙,只要被冠上皇甫这样一个姓氏,那么皇甫家的大门就永远敞开着。

——这样的意思皇甫老爷子表达得很含蓄,这,是不是从他最疼爱的小儿子皇甫天伦身上得到的惨痛教训呢?如果一切可以重来,皇甫老爷子还会不会反对皇甫天伦和林玉薇在一起?皇甫老爷子还会不会派“苍狼”去刺杀林玉薇?皇甫老爷子还会不会囚禁皇甫天伦,以至于皇甫天伦不得不逃出皇甫第一组?

皇甫烁慢慢地走在落满合欢花的小径上。

曾经开遍树梢风华夺目的合欢花,终究逃不过宿命的劫数,当它从枝头脱落的一瞬间,它可预料到被无情践踏的未来。

皇甫烁望着落花,轻轻地叹息着,将脚步放得很轻很轻。

司机小丁在后面跟着,看见了主子皇甫烁一次又一次地避开已经残败不堪的落花,他不知道主子在想着什么,但他却知道主子并不像外界传闻中那般的无情。

司机小丁还不到三十岁,却已经有十年的驾龄了。

他开起车又快又稳。

在他来皇甫家的第四个年头起,他就开着车身竖立着皇甫第一组铁徽章标志的迈巴赫。这一款车被称为史上最豪华的车辆,车身磅礴大气,是皇甫老爷子送给皇甫烁的礼物。

皇甫烁不像一般的年轻人,他从不亲自驾车。

此刻,透过后视镜,可以看见微眯着眼睛端坐在后座的皇甫烁。

白色的迈马赫往着千灯镇疾驰,如一团滚滚的云层。

下午两点钟,这团滚滚的云层停在了迷宫般又窄又小,但却爬遍了活力四射的爬山虎的小巷前。

“我自己进去。你在这儿等着。”

皇甫烁打开车门,优雅地走入了其中一条巷子。

在这一个岔口,一共有三条几乎一模一样的小巷。

很多不熟悉千灯镇的人常常会走错路。

皇甫烁走入右边第一条巷子,他对自己做的任何一件事向来都是信心十足,但这一次,当他大概走了七分钟后,他当机立断地往回走了。

皇甫烁是一个自信的人,但却绝不自傲。

他知错就改。因为他知道承认一次小错比承受一错再错的后果要容易得多。但他显然忽略了一点,错误无论大小,一旦犯了就必须付出代价。

往回走路程似乎缩短了一些,不一会儿,他就看见了那辆白色的迈巴赫。

司机小丁坐在车头,他看见少爷从右边的第一条巷子走出来,他突然有一种预感,这一次,少爷一定会选左边的第一条巷子。

皇甫烁果然选了左边的第一条巷子。

这一次,他走了十分钟,便看见了缘缘斋。

他在门扉上找门铃,却只看到一幅旧了的春联。

门并没有关。

从敞开的大门望进去,可以看见长长的老式长廊,后院一角开着的小小茉莉花,还有一个小小的秋千架。

小小的秋千架对着的便是白崇川以前住过的房子。

白露这一次来,会不会就住在这一间房子里?

还是,她已经心痛到不能再去温习从前发生过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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