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腊生的事情过去一个月了，虽然平日里还跟往常没什么区别，有的时候她会盯着吕腊生坐过的位置出神，那种心揪揪的感觉也随之而来。栩羽告诉她那种感觉叫心痛。方才懂了。

日子过得快，转眼进了腊月了。

“那个腊生要过生辰了吧……”栩羽没有接她的话，只听见她突然恍然，道:“哎呀，那家伙的生辰也该到了！”说罢，便急急进了酒库。

栩羽随着进去了，最近这些酒都是他整理的，怕馨儿要找什么找不到。

“栩羽，那五个个青绿色的坛子你搁哪了?”果然。

“在最后头的架子上，最下面两排。”栩羽细心，记性又好，平日里一个小东西在哪他都能知道，更何况日日进的酒库了。

馨儿忙忙寻了过去，五个青绿色胖酒坛子果然在那，她用衣袖稍稍抚过那一点子尘，逐一打开闻了闻。这酒一打开，全屋的酒香都逊色了，混着麝香，果香，还有一味栩羽一时半会说不出来的香味，极为迷人，闻者畅快。这味道混在一起自是气度不凡，一猜便的烈酒。逐一检查之后，馨儿有取了个小酒勺从其中一坛里舀了一口，自己抿了，点点头，“嗯，差不多了，算算日子，还有10来天，到时候应该更好。”

栩羽已经算得上半个酒鬼了，闻到这味道自然想品一品。馨儿回头看了看他，读懂了他的心思，“这酒，你喝不得，已经有主了，你还是喝你的丝萝去罢。”

他深知馨儿酿酒的规矩，那些寻常酒也就招待寻常客。而那些不寻常的或是有目的的，或是该是谁喝就是谁喝。就像丝萝已经许给了他一样，也是不强求的。

“栩羽，这几日我去外头逛逛，寻几个酒壶，回头好给那家伙祝寿用也不知他究竟几岁了?指不定开天辟地的时候就有了吧！”

“那家伙?你说的究竟是谁啊？”说话间，两个走出酒库，这个时候又多了两个酒客，也是最近常来的几个地妖，小兽修成的。每每来都客客气气，很有礼貌。说话声音也轻，走得时候桌面也会摆得整整齐齐。得知这家酒肆有妖主的照拂，还有个千年屋魅顾着，自然又是多了一份敬重。馨儿也是一视同仁，不管什么大妖小妖大鬼小鬼，别赊账就行。

也不知这两人来了几时了，“哎呀，对不住。”

一听馨儿致歉，他两连忙作揖。栩羽给他们上了常喝的酒。

馨儿似乎突然想到什么“给你们打听个事，今日的酒钱就免了，如何？”

两人忙放下酒杯，其中一个圆头圆脑的，头上生刺，眼斜耳尖，手足都短只有三指，看着胖胖倒也可爱。这胖胖说，“馨儿姐姐，你有什么就问，我们一点知无不言，不必这样客气，太抬举我们了。”

另外一个也接着说，“我两平日里就在这地下活动，所知不多，但求能帮姐姐答疑解惑。”这个妖生得没有胖胖可爱，也不知怎么来得，脸窄无耳，就是个梭子型，眼睛极小绿豆大，头不生毛，脖上有鳞，只有一手，从胸口长出，身材也是窄窄的。这一圆一窄倒是般配。平时没少因为这被馨儿打趣。面子也薄，一说就脸红。

“我就是问你们地下的事，你们天天在下头钻来钻去的，有没有见过几个别致说酒壶酒瓶啊，我一朋友做寿，想寻个稀罕玩意给他乘酒，如若有，你们帮我寻了来，我免你们一年的酒钱。”

两人面面相觑，点了点头，“姐姐这么抬举我们，我们一定帮忙，还别说，真的见过好些个瓶瓶罐罐的，就是没细看过，不知姐姐什么时候要?我们好自己找找，好好挑挑。”

“嗯……10日吧行吗？”

“当然当然，那我们今日回去便留心了。”

馨儿一高兴又送了他两一壶酒。转着圈回了柜台，笑得繁花似锦，好生灿烂。栩羽也乐得见她笑，“对了，你刚问我谁过生辰对吧？不就是你老相好咯！”

“什么？”栩羽先是一诧异，马上反应过来，“茶茶。”

“嗯呐，你知不知道那家伙到底几岁了。”

“这我可不知，你得问他自己了。”

“那你们两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啊？”

“我身死的那一年，他与我有无尽恩，便多了几分于旁人不同的交情。”栩羽轻描淡写的提了下过往，又马上转移了话题，省的馨儿有好奇连环问，“你倒是有心，还记得他生辰，你给他酿的酒里头有一股奇异的草木香，那究竟是什么味道？”

馨儿也是被成功的转移了视线，一问起这酒她就骄傲了，“那是一种叫尤加利的小树，味道初闻时有些冲，但是细细品之，倒也觉得身体舒畅，妖很喜欢这味道，我便给他入了酒，他的酒大多东西都是来自人间，也不知这个妖主怎么就偏爱人间的芬芳，反正他喜欢就好，然后配了些洛水边采的百年香蒲，阴干，研成粉就着他生辰那一日忘泉旁幽冥小草上收的露水，这才有了妖主的酒。”

“倒也真适合他，闻着这酒味就能想到那蛮荒戈壁，对了你这酒起名字了吗？”

“正想求你这事呢！”

“茶茶的酒啊，我想想……”停顿间，栩羽想起了那个霸道的蛇身大妖，许久未见了，“这酒叫深深吧。”

“深深?听着这么小调，不像他啊？”

“须臾深深，云海深深，有情深深，寂寥深深，荒漠深深，茶茶深深，深深深几许，外人不可知，酒下肚深深，杯中影深深。”栩羽连着念了一串深深。

馨儿似懂非懂，“好生奇怪，听着像他又不像他，哎呀，你与他相识比我久，你说深深就深深吧。”

栩羽满意得点了点头，再去忙些琐碎事情了。馨儿在原地顿了顿，试图把刚刚他念得几个深深再重复一遍，试了几次，把舌头都绕舌了，也没念全，她心想:下回得让栩羽给我写下来，我背熟了，说于妖听，好让他知道这酒名的来历。

馨儿好奇栩羽怎么跟妖认识的，其实栩羽也好奇馨儿怎么跟妖相交的，还能得他庇佑，这小小妖莫不是藏着通天的本领。其实，当初，馨儿占这茅庐的时候，栩羽便察觉了茶茶的气息，要不然她那些旁门左道怎么能破了他千年屋魅的结界，还不是因为那个旧相识一时间晃神了，才让她得了手。馨儿还不知了，到现在都好得意洋洋这件事，她觉得这是除了酿酒以外她做得最成功的一件事了。栩羽想着就让她高兴也好。

话不食言，十日之后，那两个地妖真的给馨儿寻来一堆酒瓶，百十来个，虽说地底下找的，但也是收拾干净了才送过来的，可见其重视。馨儿大略得扫了一眼，各色各样，无一相同，也看得出是细心挑过的，都还别致，其中似有那么十来个好像不俗。馨儿满意得收下了，甜甜得道了谢，真的许了他们一年免费的酒。两个地妖也是千恩万谢，当得知这是要给妖主贺礼的时候，方觉得自己得了好大的脸面。就差跪地作揖了。

馨儿想着，回头把几个不俗的单挑出来，剩下的先入了库，盛些寻常酒水也是不错的。这下可忙坏了栩羽。他得一个个归置这百多个物件，归置过半，栩羽余光瞄见一个金灿灿的东西，他寻起来一看，不是黄金，而是一个通体金釉细长广口的小酒壶，玲珑小巧的，瓶颈还系着布条一丝，配这个浑然一体的盖子，瓶子空了但是打开以后竟然还能闻到酒香。

栩羽看着有意思便拿出去给馨儿看，馨儿一瞧，“这酒香好闻的，这三界谁能酿出这酒，这瓶子我琢磨琢磨，寻寻着酒香出处，也酿一个，咦，这布条上好像有字，你瞧。”说罢解下瓶身的布条递给栩羽，这上头的字馨儿一个都瞧不明白。

“这是小篆，是早秦的一种文字……”

“好了，你别给我说历史，你且告诉我这上头写了什么？”馨儿打断了正准备长篇大论的栩羽。

“你呀，你呀。”栩羽抖抖布条念了出来，“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就是谁见到谁很开心的意思吧！”

“差不多，这应该是个随身带着的酒瓶吧，应该是个问人墨客，看着秀丽笔锋也许是个姑娘。”

“所以是个秦朝人?”

“不是，对方只是用小篆写而已，秦朝那会可制不出这么精巧的金釉小瓶……”

“哎！这个后面再说吧，我还是先把妖的酒壶找出来。”说罢，转身进了后面。

栩羽把玩了一会这金釉小瓶，自觉比玉石还温润。后话再表。屋里传来馨儿急唤，又是要找什么。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

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