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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栩羽》第六章: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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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馨儿,你可在?”今天天还没全黑,倒是有人上门了,轻轻的推门轻轻得唤。

馨儿还在里间鼓捣鬼的寿礼,自是栩羽上前接待,栩羽见来客,着实吃惊,想着这千年被困于此,也没机会见得了如此绝色,两弯青灰细眉,双眸像那玄猫的眼,金中偏绿,偏偏似泣非泣,面有愁容,鼻生得小巧,鼻尖微微上翘,两片薄唇,粉不点朱,削肩长颈,体态比馨儿多了几分丰盈,又恰到好处,身着一白底红花长衫,上下并无珠玉,青丝斜插着小花一枝,见之忘俗。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栩羽这般目光也无伤大雅。“姑娘,你寻馨儿?”

这姑娘见栩羽这般翩翩君子,心里暗暗度量,外界传闻果不其然,忙欠身行了礼,道:“馨儿可在?我自是她故友,今天梦醒想着来她这酒肆瞧瞧,也叙叙往日。”

栩羽请她往屋里,行步间,栩羽偶一低头发现这姑娘在烛光下竟然没有影子,大为意外,但也未多表,招呼她坐下后,便进里间寻馨儿。

此刻馨儿正在摆弄一个四足方型酒鼎,是个铜器,也是那地妖寻来的,酒鼎四面雕刻铭文,馨儿大抵是看不懂的,栩羽粗略看过,大都是些祈福祝贺的吉利话,鼎盖是兕头,额上嵌着绿玉。

“栩羽,你瞧,这个很合适吧?”见栩羽进来,她忙忙炫耀起手里的物件。

“确实合适,你眼光是极好的,对了,外头有一绝色寻你,说是你的故人。”

“绝色?比我还好看?”

“自是在你之上的,我活了这一千多年,见过最能称绝色佳人了。”

“那是你这一千多年在草庐困傻了,没见过世面。”馨儿忿忿得说到。

“那你且告诉我,为何那姑娘没个影子?”

“没影子……”馨儿起身往外头,一副心中有数的样子,“没有肉身就没影子咯!”说罢两人已来到大厅。

两姑娘相见倒是分外亲热,栩羽还是下意识看看脚下的影子,馨儿白了他一眼,说:“你别瞧了,都说了没有肉身就没有影子。”随即拉着栩羽一同坐下,“这是槃儿,我老朋友了,她居在忘泉以南,是我去忘泉收花露的时候认识的,她前身是六尾狸猫,上古神兽来着,后来突逢变故,只剩一魄,修不出实体了,她此刻的这幅肉身也是后来得的。”馨儿停下来,笑看槃儿,“你若说她比我好看,我还是服气的,她这等容颜找不出第二个了,你可不知有多少妖鬼为了见她一笑耗尽心力的,你今日可是托我的福。”

栩羽也惯了馨儿这般调性,“自是自是,多谢阁下。”还伸手做了个作揖状。把两厢姑娘逗乐了。

“栩羽公子客气,你如馨儿一般唤我即可。”

客套几句栩羽便起身离开了,见馨儿今日无心做生意,便自作主张闭了门,将“佯”字挂了出去。

“我这有猫眼石加七色瑾酿的酒,其味甘怡,最合你喝了,你等着,我让栩羽去取了来。”

不一会儿,栩羽端来七彩孔雀瓶,两支鸟足金杯,给她两斟上之后便走开了。

两姑娘好似久别重逢,先是痛饮了三杯,方才聊开来。

“这酒果然对我胃口,七色堇有毒,亏你想得到用它入酒,还这般香醇可口。”

“有点时候一杯毒酒不一定是坏事。”

“这中毒就像上瘾一样,百般折磨却又念念不忘。”槃儿说话总是幽幽的。每一个字都感觉的压着心事的。

先前说过这槃儿是是只六尾狸猫,上古神兽,也是开天辟地以来第一只灵猫,身份是极其贵重的。这般身份应该是个骄傲的小仙吧,偏偏她无意为仙,入了妖道。槃儿说过,做神做仙的人是最无聊的,克心忍性,太不自在。那些个看似光鲜的后头指不定多寂寥呢!还不如凡人快活。

“槃儿,你几乎从不出忘泉是,为何今日来了上头。”七色堇后劲很大,这会馨儿已经微醺了。

槃儿想了半晌,自饮了两杯,眼睛盯着桌上是烛火,逐渐迷离。缓缓道,“你只知我突遭变故,毁了真身,剩下这一魄也只不过苟延残喘,现下这幅肉身还有些用处,再久了,也是无用了,到时候我只能在忘泉当个游魂,直至鸿蒙。”

“你为何这般忧伤?也不,我自第一次见你你就说在哭的,你就坐在那忘泉边,赤着双足掉着眼泪,我见你如此悲伤,不忍,便时常去找你说话,还是你提议让我用幽冥小草上的露水酿酒……”

“酒怎么样了?”

“自是甚好,栩羽还给起了名字叫深深。”

“深深啊……”槃儿长长叹了一口气。“还是栩羽有才,这名字起得极适合他,看来栩羽是个知音了。”

“你知道我这酒是酿给谁的?”两人说着说着,语调沉沉越发像是醉话。馨儿透过摇曳烛火突然发现了什么,顿时酒醒大半,“槃儿!你的肉身在崩坏!”栩羽闻其也走了过来,果然,槃儿的皮肤开始龟裂,从手指开始蔓延,裂缝里冒着青烟,那是槃儿是一魄。

槃儿罢罢手,让他两先坐下,慵懒得撑起微醺的身体坐好,“不必惊慌,我先前说了这幅肉身不好用了,我这是最后一次来上面,我这几日感觉到一个可怕的事情,我本来静止的时间又开始流动了……”

馨儿猛的鼻头一酸,眼圈红了,傻傻得看向栩羽,又看向槃儿,“我心里好痛。”

“心痛?看来你有些长进,知道心痛了,先前只道你没心没肺,这下也好,你也是能懂了。”槃儿示意一起喝了一杯,“我跟你们讲个故事,再不讲我怕永永远远不被人知晓,这一生白白活了,此刻这个故事托付给你们,请守口如瓶。”

馨儿忍着眼泪点了点头。

槃儿手上的龟裂已经蔓延到了整条胳膊,说话越来越气若游丝,接下来她说得话,馨儿也再也不插嘴留心听着,她知道,槃儿此刻就是憋着一口气。

槃儿先是深深得吸了一口气,再道:“曾经有只狸猫,生得可好看了,五行又好,天生的仙骨,谁都觉得一定会是个仙女,她自己都这么觉得,还勤勤恳恳得跟着一位大神学习。一日在栖息的林子里闯进来一个不速之客,扰了她的清修,狸猫啊……还想着出去找人理论,谁知来者凶恶,但是受了重伤,浑身泛着黑气,瞪大了看不到瞳仁的眼睛,把她看得一激灵,半晌才看清楚来人是个生独角惨白面色的男妖,浑身上下都是伤,流出来黑血地上的花草都死了,煞气极重。见到狸猫出现竟然跌跌撞撞的站起来走了过来,她只顾惊慌,在原地不敢动,还没反应过来,男妖的手已经锁住了她的咽喉,她十分慌乱得叫师傅来救命,妖爪都已经嵌进了皮肤心想自己这下必死了,这个时候大妖突然感觉到什么,手下力道一松,把狸猫往面前一拉,用力太大鼻子撞到了一起,大妖恶狠狠得说:“你把我藏起来,要么我就吃了你。”她那时可能是吓傻了,忙不迭的点了点头,于是将他藏进地下,此时此刻大神师傅也来了,看到一地黑血和当下受了惊吓模样的徒弟连忙追问,徒弟谎称刚刚有个受了伤的大妖闯进来,看到师傅来就慌忙跑了。师傅也是信了,先给她治了伤,安抚了几句就追出去了。见师傅走远了,他才去寻了那个大妖,原本就已经身负重伤了,流了那么多血,精气大损也是昏过去了。这个时候动了恻隐之心,取了清水,伤药,期间他醒过,她告诉他别怕,她会照顾他。兴许见这小小狸猫不成威胁他也就放心了几分。那几天他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每每醒也就是恶狠狠的脸,哪怕重伤也是戾气十足。日子久了,也觉得他不可怕了,反而期待他伤好的慢一点,与自己好多相处一日。但是事与愿违,他精力开始恢复,伤口开始长好,在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他不辞而别,自始至终一字未落。但是在他离开的前一天,嘴角微微上扬,算是笑了。要知道他这一笑狸猫将万劫不复。终于,他刚走那位大神师傅也是察觉了,狸猫死拉着不让师傅去追。而师傅告诉她,那个大妖是新的一方妖主,刚刚称王还乳臭未干,只凭着一股子不怕死的精神打下了王位,是个疯子。当时百妖不服联合围剿。这新妖主杀出重围,受了重伤,本来想趁他重伤灭了他的。说来这些神仙也可笑,人家新妖主也没犯自己,还非得用“正义”当借口,还不都是自私自利,显得自己高高在上,正义凛然。那个时候狸猫就开始怀疑是不是真的要修仙。由于拦住了师傅,师傅大怒,于断了师徒关系,这狸猫也正好落得自在身,自他走得那一天起,就觉得心丢了,成日里恍惚失神。也不正经用功了,索性入了妖道,先师傅觉得这个曾经爱徒辱了他门楣,对外宣称要斩了以正清誉,也可能是念及多年情分终是没下得去手。她到处躲,并不是怕死,而是怕不能再见他。你可不明白那些日子,她是怎么过来的,他已经平定了四方,万众敬仰,越发强大。狸猫好不容易寻到了他的所在,却怕了,不敢走过去,哪怕他就在哪,哪怕我想象他在等待她走过去。还是躲在暗处远远得看他一眼,便心满意足,觉得那些悄悄看他的日子是幸福的,也是辛苦的,不曾上前不曾诉情,他那么生人勿近,冷漠寂寥的样子,也不忍心打扰,就只是看着他,春夏秋冬,在开着红花的季节,偷偷的跳舞。再后来有些风言风语传进了先师傅耳朵里,加上一些夸大的煽风点火他更觉得颜面无光,恨不得马上处决她,我记得那个夏天,雷雨天气特别多,就在狸猫毫无防备的时候,天雷滚滚,直接劈了下来,瞬间化成了灰烬,好歹那几分天生的仙骨保了魂魄,原本是有机会渡那忘泉,轮回转世的。但是她不想,过了忘泉就该忘了他了,她不忍心也不甘心。于是便住在了那忘泉边,长久的思念,时常哭泣,日日做梦,梦里是全新的样子,踩着红色或者黄色的小花跳舞,他就站在旁边看着笑。”说到这的时候,槃儿不由自主的笑了,笑得缥缈却一脸安逸,故事说到这,也算完了。

抬眼看着馨儿,“直到你出现,方才有了说话的伴,我早就见过你,在他身边陪他喝酒,从你言语里我得知你要给某人酿酒,便算准了是他,我便给你出了主意,把我落在草上的泪珠收走了……”

“槃儿你别说了别说了……”槃儿此刻裂痕已经覆盖了脖颈,只剩下她倾城绝色的脸,“我,我去跟那个怪东西说,他是妖主,他若不救你,我就断了他的酒!也不能由着他糟蹋了你的心意。”馨儿已经哭得不能自已,栩羽在旁边也是低头默默红了眼圈。

“我惟愿他永远什么都不知道,他依旧是冷峻高傲的王,我这般小小情爱,不该打扰,不打扰是我这缥缈岁月里最伟大的决定。我不也自私了一回,让他饮了我是泪,也不知回味是何,我也知足,希望那百曲回肠的心思他能就着酒香都饮下去。”说罢槃儿长吁一口气,像个泄气皮球,瘫软下来。

三人无话,蜡烛都快烧尽了,槃儿睁开眼睛喝完剩下的酒,借着最后的酒意支撑起身体,依旧优雅美好往外走,冲两人温柔得摆摆手。走到门口她低低呢喃,“有时我也是羡慕你的,可以在他身边嬉笑转圈,放肆无度……”

蜡烛烧完了,最后发出微弱得嘶声。屋里也暗下来了……

一鬼,心缺一半,肝肠寸断。居忘泉之南,遥眺凡尘。无实体,只缥缈。似乎绝色,百鬼传之,人间好奇。

一说,自是上古,有猫兽六尾,贪花恋神,逆天而行。天雷成烬,不下轮回,不渡忘泉。只留一魄,冬雪夏雨,舞以红华。

不知名,遂唤槃。念其来世,兰若虚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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