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那年，幸苦下山了，之所以说是下山而不是出山，是因为幸苦算不上是什么大人物。

幸苦和师傅一起在山上生活了十七年，他本不愿意下山的，但现在，他不想下山也不行了，——他的师傅死了。当幸苦一大早从床边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发现躺在床上的师傅早已没了呼吸。幸苦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给师傅磕了三个响头，然后便锁了房门，转身下山了。

师傅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早已便将自己的身后事给交代清楚。他们没有朋友，师傅没有，幸苦也没有，因此倒也不必大摆宴席，幸苦只要下山去买上贡品纸钱、白烛、棺材等，让师傅入土为安便可。事情很简单，师傅每一步都已跟幸苦吩咐妥当。但也还有没妥当的事情，那就是幸苦没钱。

幸苦是真的没钱，要是有钱，师傅也就不会死了。

没钱怎么办？当然是要去挣！但首先，幸苦得先知道自己要挣到多少才行……

幸好，棺材铺的老板告诉了幸苦答案：“一副最贵的楠木棺材要二十两银子，便宜一点的，有梨木的只要十两。”店老板顿了顿，看幸苦没说话，只好又接着说了下去：“再便宜的还有樟木，五两银子……”

“不行？那我们还有榆木的，虽然材料普通，但胜在结实耐用，只要三两银子。”

“还是不行？那柏木呢，一两一副……”

幸苦已经不必再听下去了，因为这些棺材他都买不起，他拱了拱手，说道：“敢问店老板，最便宜的薄木棺材……需要几钱银子？”

“……”

最便宜的薄木棺材只需要三钱银子，由几块边角料的杂木和一些店里多余的木板制成。

三钱银子，这就是幸苦这几天的目标了。多了他不一定能挣得到，若是久了，只怕师傅也是等不及……

幸苦所在的这个镇子名称颇为雅致，叫石榴镇。或许会有人想不通，但若是你平生只去过三个地方，一个叫‘王家乡’，一个叫‘李家村’，那你说，石榴镇这个名字雅不雅致？石榴镇上也有姓石的，但人家偏偏就不叫‘石家镇’。

幸苦会武功，他会两门拳法，一门半的剑法，以及一种古怪至极的内功。

两门拳法的名头一个比一个大，第一种名为太祖长拳，据说乃是前朝太祖所创，正正经经的‘皇家武学’是也……

第二种的名头就更为响亮了，若说太祖开一世之伟业，但毕竟仍是凡人，那后一种就得数‘神仙之流’了。——罗汉拳，以‘罗汉’为名，你说厉害不厉害！

好吧，这两种拳法虽然都是些烂大街的拳术，但好歹幸苦这十几年来每日勤加练习，因此若是施展开来，倒也算得上是虎虎生风。

至于剑法，完整的那门乃是师傅临终前所传，名曰《潇湘剑法》，幸苦没练过几次，又不曾与人对战过，因此也不知威力如何。单就说那剩下的半门，其实连半门也算不上，只有三式而已。这三式剑法被记载在半本秘籍上，第一式名为‘同去不归’，乃是一式杀剑，以极快的速度矮身冲进别人的怀里，剑尖上捅，从敌人的下颚直刺入脑，一击而中，敌人必死无疑！只因人的脑袋连着脖子，就像是牵着线的风筝，从下颚出剑，无论敌人再如何闪躲，也逃不过那方寸之地。但此剑招只求杀伤，而且与人太过近身，因此是一式完完全全没有防守的剑法。用此剑招，敌人的下场且先不论，除非敌人没有双手，否则自己也非得挂点彩不可。若是敌人的手里还拿着兵器，那就真的可能是‘同去不归’了。

若说第一式剑招古怪，那第二式剑招就更是古怪非常了，第二式名为‘存乎一念’，乃是一式守剑，剑招上所传的，就是让人如何从各种诡异的角度用剑身去抵挡敌人的兵器。上挡下撩，左劈右刺，种种方法，只要可行，便都可以信手拈来，考验的便是剑客的反应力。这式剑招不仅需要千万次的练习，而且就连练没练cd不得而知，只能在与人对战时才能得到检验。若是成功，敌人的进攻自然是戛然而止，但若是失败，那可就……成则生，败则死，真真乃‘存乎一念’也！相传这招若是练到了高深处，甚至能以剑尖抵住敌人兵器的直刺。

至于第三式剑招，幸苦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招名为‘剑心通明’的最后一式剑法上，只记载了一些点、刺、劈、斩等剑法的基础招式，至于其他的秘诀要诀，倒是一点也没提到过，应该是遗失在了另外的半本秘籍上。

另外，幸苦还会内功，而且还勤而不辍的修炼了十几年。但也不知道这功法在秘籍上是不是记载错误，与其他的内功心法比起来实在是大相径庭。这门内功一旦运行起来，初始内力如同涓涓细流，从心脏而发，随血液在体内流走，然后每过五脏六腑、奇经八脉及各处大穴，便会增强一分，最后回到心脏时，已如滔滔大江汇于海洋，波澜壮阔。只是，这功法似乎是以双数为尊，一个大周天被分为两个小周天，一次运行非得随着血液流通周身两边才可结束。当第二遍运行开始时，已如大江一般的内力便会产生与第一次截然相反的流动方式，若说第一次是万条河流汇成大江，那第二次却是大江逆流，内力反而会随着血液散入脏腑经脉，各处穴位，最后回到心脏时，却仍是那开始时的那点内力。若是内力不运行这第二周天，便会使真气郁结于心，令人头晕目眩，稍有差池，便是心殒命丧，身死道消之局。

幸苦也曾怀疑过是自己练错了，但是每当他一问起师傅这个问题，师傅便会抱着手里的秘籍来回的翻看，到最后仍是那句让他好好练习，切莫多想……

这不能怪师傅，在没遇到幸苦之前，师傅就已经在一次打斗中受了严重的内伤，这十几年来，不仅一直都没能养好，最后还被这病给拖进了棺材。要是师傅安好，能以内力随着幸苦在他体内运行一周天，或许就能解开这个疑问。

内功的秘籍和那三招剑法，都是师傅在十七年前因缘巧合之下才得到的。刚得到这些秘籍不久，师傅就被人暗害，不仅丢掉了大半本的剑法，就连师娘也被人打伤。逃到这里之后，师娘就不治身亡了。从此师傅便心若死灰，再加上内伤未愈，两本秘籍上的功法，他倒是从未练过。

至于师傅本身所学，除了最后教给幸苦的那门剑法，其他的全都是他的师门所授，没有师门的允许，师傅是万万不敢把这些功夫教给幸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