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绝对想不到幸苦正在做什么，——他在抬棺材。

但他现在抬着的这一副棺材，可不是给自己师傅准备的那副，而是要送到村郊的一户地主家。他们家刚刚死了老爷，定了一副最贵的楠木棺材，这么大的生意，棺材铺自然可以掌柜的答应幸苦，抬一次棺材便给他半钱银子。而若是主家抽不出人手，想让他们到时再把棺材给抬进墓里，那他们不仅可以混几顿吃喝，而且更有另外的半钱银子可拿。

但这户地主家明显是不想让幸苦多挣银子，棺材刚抬到门口，便有几个农庄上的小伙跑过来接过了担子，幸苦只好和另一个伙计一起回到了棺材铺

辛苦挣了半钱银子，如此算来，他只要再抬五副棺材，便赚够了师父的棺材钱。只可惜，整个上午，幸苦也只抬了那么一副而已。买棺材的倒是也有两个，但买的都不贵，而且也都自己带了人。

幸苦倒是也想过跟棺材铺的掌柜赊个账，但掌柜的却坚决不允，按他的话说：谁知道你这棺材是给谁买的，若是你自己往里一躺，那我该向谁要钱去？总不能再把你挖出来，不卖这棺材吧！这天底下到处都有赊账的，就连青楼里的嫖资都有人赊过，但只有这棺材铺，却是万万赊不得的。

无奈之下，幸苦只好干坐在棺材铺前的台阶上，盼着这个镇子上的有钱人们，多死上那么一两个……

棺材铺的掌柜或许是寂寞太久，有些话痨。虽然他长得和他卖的棺材一样刻板，但这幅面容却毫不阻碍他和别人说着闲话，至于这个‘别人’是谁，自然就是幸苦。

掌柜的用右手支着下巴，左手边摆弄着桌子上的算盘，边向着幸苦问道：“古往今来，只有咱们这些卖棺材的最不怕没有生意可做，你可知道这是为何？”

“不知道。”幸苦配合的回应了一声，只因他现在也是百无聊赖之中。

“因为人人都需要一副棺材，只要这世上还有活人，只要这些活人还是会死，那我们就永远也不愁吃喝，永远也不用愁没有生意可做。卖棺材永远都是一门长久的生意，只因这世上人的生死也是永远长久的事。”

“哦？我还以为你们这些卖棺材的都喜欢乱世，恨不得一夜之间，这世上的人都死个干净呢！”

“胡言乱语！”掌柜的有些生气：“若是人真的死的多了，我这间小小的棺材铺又怎么能卖的过来。而且在乱世中死去的人，又哪里是能买得起棺材的。这世上的人若是突然少了，这么多卖棺材的，怕是也非得饿死几个不可！”

幸苦没回话。

“小伙子，你是干啥的呀？”

“我是一名剑客。”幸苦的确是一名剑客，尽管他所会的拳术要远远多于剑招，但幸苦还是只喜欢练剑，喜欢练‘同去不归’里那样诡异的出剑方式；喜欢练‘存乎一念’里各式各样的抵挡方法；喜欢练‘剑心通明’里的各种基础招式。

他只是喜欢练剑。

“剑客？那你的剑呢？”掌柜的见他两手空空，自然而然的问出了口。

“剑？我没有剑，一柄剑要五两银子，我可买不起。明明都是生铁锻造，为何一把剑却要比一柄菜刀贵上那么多呢！”

“没有剑？那你平常是怎么练剑法的？”

“用树枝练呀。只要是直的，就都能练剑。”

掌柜的却摇了摇头：“奇哉，怪哉！一个没有剑的剑客……”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一个人是不是剑客，又不是看他有没有剑，而是看他能不能拿得起剑。”

“这世上只要有两只手的，哪有拿不起剑的人。”

“那这世上就人人都是剑客！”幸苦有些执拗的认为。

“那我这个卖棺材的，也是剑客喽？”

“嗯。”

“说得好。”掌柜的哈哈大笑起来，向幸苦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

幸苦凑了过去。

“似你这般挣法，什么时候才能挣够这三钱银子！万一要是老天爷一个不高兴，黑白无常又在路上打了盹……等你挣够了，只怕你师傅也早就臭了。”

“那怎么办？”幸苦皱起了眉头。

“嘿嘿，还是让我这个‘剑客’，来指点指点你这个剑客吧！”掌柜的将手里的算盘给推到一边，然后指着隔壁的布庄说道：“旁边的‘悦来布庄’看到了吗？”

“看到了。”

“布庄里的掌柜的顾大娘，新接了一笔大生意，要替镇上王财主家新招的丫鬟们做几身成衣。”

“可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你别急呀，既然你是一名剑客，那你拿剑的那只手应该很稳，拿根针的话，想来也是不难吧！顾大娘那儿这几天正是忙的焦头烂额，若是你说你想当个裁缝，免费到店里学手艺的话，顾大娘她应该会收下你。”

“可是我不想当裁缝呀？”

“谁让你当裁缝了，我只是想让你到布店里帮忙而已。”

“她会给钱吗？”

掌柜的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他，说道：“既然是免费，自然是没有钱拿。”

“不去。”幸苦回答的也很干脆。

“半天半钱银子，一天一钱银子，还不耽误你抬棺材。”

“你不是说没有钱拿吗？”

“你可真笨，她不给，我给呀！一天做完了，你到我这里来拿银子。”

“帮她做工，为什么你要给我银子？”幸苦有些犹豫，他怕最后没有银子可拿。

“不为什么，只因这位顾大娘，乃是我的婆娘。”

这下，幸苦便全明白了：“你这是疼自己的婆娘，想找人给她帮忙，对不对！”

“非也非也，我这不是想疼她，而是在疼我自己。”

“疼你自己？”

“对喽！我这个婆娘吝啬至极，让她出钱雇人帮忙，只怕是万万不可能的。但这批货又急得很，她白天赶不上工，便会拖到晚上。而晚上店铺关门，我正无事可做，她非得让我来帮忙不可……”

掌柜的已经不必再说下去了，因为幸苦已经拔腿跑向了布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