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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西楼夜》踏门阔行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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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卿芸在梅府长大,自梅鞭君口中听到的,多为幽冥卫壮烈勇战之言,今日才算知道壮烈的另一面。

“你们……迎回了一伍的头颅?”

“想简单了。”秋忆鸿润了润口,有些难以叙说。

幽冥卫能够替换塞外的疲兵惫马,鹰啄军自然也会。

那支残破之兵的援军与他们的相遇之地,不过数里。秋慕林所带的一什新卫自然很轻易地杀尽跟前的十余骑残兵,但无法脱身返回。

要接替的人马俱灭,但不远处游弋的另一支鹰啄军,在兵力上占优,使他不可分兵而行。更不能带着自己的兄弟在大漠中继续犯险,他是幽冥卫,可秋忆鸿还只是将军府的二公子。

“撤离的时候,我们躲掉了近处的鹰啄军,却又遇上了另一支。”

“如何了?”

“惨胜,艰难回关。”

秋慕林带的这一什幽冥卫,新卒占了多半,仅有少许老卒在内。而交战的对方,却是齐员精战之骑。

“我们所在的那一什幽冥卫,百余骑仅存四十四人。”

“还包括我与曹无嬴两个。”

“对战的鹰啄军呢?”温卿芸发问。

“四十九骑,全部覆没。”

两方相遇,皆无声抽刀。脚下这片土地,往往是炙热与寒凉两般风光轮替,而在此常年游猎的幽冥鹰啄两军,最能体会其中滋味。

生则得功炙热,死则栖身寒凉。双方的头颅都相当值钱,一战之后的奖罚,必须要有敌人的头颅与战刀一同为证。

所以幽冥卫一人配一刀,每柄弯刀皆有编序且收录在册,异常珍重。他们的腰中刀与胯下的凉州大马算是西北军中的顶级军备。

待遇如此之高,便预示着幽冥卫的战力绝佳,也衬托出鹰啄军的凶悍。

秋忆鸿经历过这一战,便见识到北蛮与秋冥朝最顶级的军力对碰。双方加起来不足二百人,什么样的谋略兵法都无大用,比拼的就是单个一骑一卒的战力。

若无曹无嬴他两人在,他大哥的这一什幽冥卫可以酣畅淋漓的与之相战,但他们的衣着不同于幽冥甲胄,自然吸引到鹰啄军的注意。

秋慕林在第一时间分出二十骑护送他们两人离开交战之地,带着剩下的八十八骑全力围攻对方,却还是没能堵住鹰啄军的分兵。

这支兵力劣势的鹰啄军,硬生生从四十九骑中分出十五骑,用以捕杀战场外的秋忆鸿一行。

“小规模的骑战就是互相消耗殆尽。”秋忆鸿低声道。

他们随着二十骑先走,身后的十五骑迅速跟上,再往后,便是且战且走不断变换战场的“大军”。

秋慕林分出的护送之骑,全为久战老卒,这算是一种失策。若不分兵,这一什的幽冥卫不会折损惨重,尤其是新卒的损伤。

双方的“大军”没有缠斗一起,兵力不相等也不可能缠斗。同时带领这支鹰啄精骑的将领很有交战心得,战地如此之广,所用战术也是大开大合,三五一卒的分散开来,尽量使用轻弩射杀,没有选择在一开始就进行刀战。

这样就达到了牵引秋慕林的目的,这个将领没想要得胜而返,他将目标钉死在两个未披甲带刀的后生身上。

虽不知其身份,但他敢确定这两人绝非普通的世家子弟,凡是与幽冥卫相战多年的老人,都知道幽冥卫不是攒资历镀金身的地方,无论家世如何,进则只论生死。今日这两人如此衣着打扮随军出塞,并受到异常维护,已经说明了他们的重要性。

秋忆鸿与曹无嬴也知道那十五骑追撵的目的,一轮接一轮的弩箭向他们射来,若非习有骑乘之术,可以躲避一番,否则就得要身边的老卒为他们遮挡箭矢。

两人为了不扯后腿成为累赘,便一股脑的往前奔,再回首时,原先的二十骑老卒折损了八名,还有几人受伤。

这场战最先让他意识到,沙场上从来就没有以一当百的猛人,精锐之士相战则更惨烈,一换一的战绩就已然不错。

“也就是这场战斗使曹无嬴变得弑杀了?”温卿芸再问。

“你推算一下,当时我二人年岁多大?”

“八年前,你不过十四。”

“曹无嬴与我同年而生。”秋忆鸿沉声又道,“你想象不到,那些仅大我们两三岁的幽冥卫士卒,这一战之下,就有三十六人丧命。”

“幽冥卫不都是自别的骑军中挑选出的精锐吗,怎么会有这么多年纪尚小的士卒?”温卿芸疑惑道。

“你若是一军之将,舍得将能战之士送至他处?”秋忆鸿反问。

幽冥卫初建时,确实从整个西北军中抽调了精锐士卒,但再多的精锐也顶不住极高的损耗。还是那句话,养的没有死的快,西北一隅之地,本就没有特别充足的青壮之力供应,所以幽冥卫后来多在操练营中选人,只有少许的精锐自别的营中抽调。

就这还是有梅鞭君拿着大棒在,不然谁会天天卖面子送人。

“感同身受一词最是虚伪,就算跟前躺着诸多亡卒,也不过心有悲鸣而已。”

“你?还是曹无嬴你们两个?”

“我啊,其实无论弑杀与否,无嬴都比我这个太子更念情义。”秋忆鸿自讽道。

短短数日的同行,曹无嬴就与许多幽冥卫士打成一片,这哥那哥的唤,可转眼生龙活虎的人就没了,都是如他一般的少年,那场景堪比锥心之刺。

如他所言,这些人都正当意气风发之时,不知鲜衣怒马的疏狂,更没见过花前月下的翩翩蝶影,却在这关外,落得一个黄沙埋骨。

“所谓弑杀,竟源于有情有义!”温卿芸有些肯定道。

“难得你能明白。”秋忆鸿露出一丝欣喜,“第二年他就进了幽冥卫,且瞒过了所有人。包括我与大哥。”

曹无嬴入幽冥卫时,用了别名,因他是家中唯一的男丁,其父甚为看重,不要说进入损伤最高的幽冥卫,单单是普通西北步甲营,都不允许。可一旦进入,编进幽冥卫册,就难以轻离这兵营。

“凉州曹氏代代忠烈,曹无嬴凭借祖上之功可以奔更好的前程。”温卿芸一直以为曹无嬴是得到了家族支持,想要承继将门才进了军中,却没想是他自己的决定。

他进入幽冥卫后,自普通骑卒做起,凭着北蛮军的头颅一步步做到领营使,只用了三年。也就是这短短三年,他的骑战之才与弑杀之名显现。

“越是弑杀,他的麾下士卒减损最少。身边常备三十六名行刑卫,专杀被俘掳掠的北蛮兵民。今日行刑的便是他的旧部。”

“他不是一人南调到此的?”

“是一个人,但这些旧部是自己追着来的。否则他在黄梅做甩手县令,凭什么打压豪绅恶霸。”幽冥卫很难脱离军籍,随意调动更是艰难,曹无嬴的旧部也是得了将军府副帅的特准,才到了黄梅。

“我说曹无嬴可以在三个月内拉起一支精骑,你信吗?”秋忆鸿问道。

“单凭这些旧部?”温卿芸自是不信。

“就凭这三十六人,凭他曹无嬴!没这个本是,他能天天跟个媳妇一样黏在我跟前,早给他踹回西北了。”秋忆鸿笑道。

“用意是什么?不会是对付张镇添的重骑吧?”温卿芸猜测问道。

虽然南北地理差异大,但并不意味南方就没有骑兵的用武之地,只要两军在野外对垒,骑兵的突击之效就能显现。

同样北地产马,南地造船是没错,可江南也设有马场,培育着各等战马役马。张镇添一手打造的虎贲骑,便是南方骑兵的代表,宝贵的紧。

“扯哪去了。”秋忆鸿摇头道。

怎么可能为一场不知何时发生的骑战,就将曹无嬴绑在身边。

“说这些事,是想告诉你,他曹无嬴不止是我的心腹大将,更非以弑杀为乐。”秋忆鸿似是沉浸在八年前的那次出塞,心中一直对那三十六名少年骑卒有愧,就算返回雍州后,自己因轻出关塞受到严惩,也还是不如曹无嬴做的好,毕竟他都没做什么。

温卿芸按抚着他的手,默默无声。

“天天闲的矫情,若无此次白门刺杀案,我这太子都成了闲散人。”秋忆鸿收起刚才的思绪,意识到自己已经出宫数月,时节转换的快,这眼下就要立秋了。

小半年的奔波,他离一统天下的基业又遥远了几分,再有个一星半点的差错,江南动乱四起,亡国的征兆就凑齐了。

“也并非一事无成啊。”温卿芸宽慰道。

“哼,没耽搁找媳妇是吧?”秋忆鸿请哼道。

“我是指黄州府均田与练兵,但也不否认你说的。”

“谢梅家小姐不弃。”

“不必。”温卿芸转而问道:“你这闲散人在等什么?”

“嗯?”秋忆鸿装作不解。

“要想平叛,以现有的兵力绝对可以遏制江南西道的反叛,再不济也能拿下九江府。可你眼睁睁看着洛乾天坐大坐稳,还叫他起了一记先手,是装怂给谁看啊?”温卿芸俯身上前,两人贴面相近,她那媚眼扑灵扑灵的眨,语气端正面容严肃,就是这双媚眼让人不知如何相对。

“你们暗卫问话也用美人计这等俗招。”秋忆鸿不禁笑道,委实是温卿芸此举叫他忍不住。

但温卿芸确实猜出了他心思,朝廷东南乱不乱,成衍说了算。这种时候,他最怕萧成衍乱来,毕竟最先与前朝皇室扯上干系的就是萧家,若萧远道无恙,所谓的女帝就不是在这荆襄道了。

“老狐狸学做老乌龟,我就顺势作为,不给他露头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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