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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楼人偶》第5章 笼中谪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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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名侍从抬着巨大的特制琉璃鸟笼上台,鸟笼内是裹着轻薄纱丽的绿伽罗,她正提着花灯,跪坐其中。宽大的纱丽下是合体的褙子与窄身襦裙,均是轻薄的材质,在灯光下,身体线条若隐若现,宛若谪仙,让人亲近却不敢亵渎。

最特别之处,莫过于她的相貌。她是异域女子,轮廓却与中原人无异、柔和精致,一双幽绿的大眼与卷曲的黑发又给她添了不少异族风情。

刁璧仍在台上,他与宾客们解释道:“绿伽罗制作历时三年,至今楼主未与之配偶师,可她是能与常人般行走的,只需主人的日常命令便可行动自如,而且今生只听从主人吩咐。”见宾客们皆议论纷纷,蠢蠢欲动,他立即补充:“既是如此,勿负良宵苦短,就从十两银子开始罢,每次举手算作加价一次,一次最低叫价一两银子,最后出价最高的人便可上台领走绿伽罗。若是绿伽罗见了客人心悦臣服,便无需付款,皆大欢喜了。”

宾客们平日日洒百两视为等闲,这时怎么甘心落于人前,支使身边随从活跃竞价,台上显示价钱的牌子在一刻钟内便变成了三位数。

姜劭身边的小厮平日很少出门,哪里见过这种盛况,看得目不转睛,又不敢怠慢主子,每次给姜劭加茶夹糕点都变得异常短促紧张。

姜劭被他逗乐了,这孩子才十五六,正是贪玩的年纪,这些年他已经习惯身边没有侍从,所以不甚在意,也乐意让他参与其中玩乐一番,便笑着跟他说:“不用如此紧张,既然如此,你便去前头,替本王加价罢,加到无人相争为止。”

小厮得令,恭敬与他行礼,便站出了雅间门口,向着舞台给定王加价。

小厮很卖力,半个时辰过去了,依然不竭给主子加价,场内举手的人渐渐少了,台上的牌子已经变成了八百五十一两银子。大齐从先帝末年便开始连连征战,如今虽休养生息了数月,但许多平民百姓依然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八百五十一两在都城都能买下二座封花楼了,甚至可以更豪华精致;在其他花楼都可以买到活色生香的花魁五名有余了,谁还稀罕这种硬邦邦的玩物。

不多时,姜劭敲敲雅间的门,小厮立即进来询问,只听他斩钉截铁地说道:“帮我加到三千两。”

小厮这辈子都没听过那么多钱,一时腿脚发软,咽了口口水恭敬回道:“奴才这就去办。”

姜劭阔绰的出价成功停住了在场的喧闹之声,一时静默,将注意力都集中在台上左侧的雅间之中,心中猜测里头的客人来头。

小厮被看得羞赧,却依然站得笔直,他可不能短了王府的气势。

刁璧含笑向台下喊道:“还有哪位贵人需要加价?若是一刻钟内依然无人加价,那绿伽罗便属于雅间那位贵人的了。”

都城世家勋贵众多,但夜出玩乐的纨绔们大多互相见过,即便叫价也有不得罪人的门路,唯有今夜穿着蟒袍出现的定王随从步步紧跟、咄咄逼人,大家都能感觉到不是惯常玩乐的纨绔作风。

一刻钟过去,台上请重金拍得人偶的恩客上台领人,原本这种时候由随从出面足矣,没想到姜劭敲了敲门,告诉他自己想出去。

小厮一听都急了,生怕自家主子名声受损,忙回他:“殿下,外间人多,这种粗活还是由奴才来办罢。”

姜劭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却主意已定,不容置喙:“本王自有分寸,你就别拦在门前了。”他的语气依然是温和的,只是带了些坚决,杀伐果断的威严一下子回来了。

小厮只好向他施礼,再恭敬地开门将他请出。

于是在场的所有人都看着定王从雅间内出来

——他穿着蟒袍,身材高大,背脊挺直,目不斜视地向台上走去,颇有武将飒爽风采。

就是出现的场合不太对……

他们以为在此看到定王一掷千金已经够匪夷所思了,没想到还有更匪夷所思的

——从笼中出来的花魁居然如活人一般奔向定王,还叫了他一句主人!

他们不得不重新审视一下民间话本的真实性,也许定王真的能让枯木开花、逢荒山降虎……

然而更真实的是横亘在定王与他们之间的身份,封花楼里的一众口耳相传,一层接着一层上去,都出来伏跪于他,就连台上也是一口一个殿下,直到定王再次发话:“倒是本王考虑不周了,免礼罢,说好的今夜只谈风月。”

刁璧忙高声道:“殿下威仪湟湟,连花魁都在几息间收服,封花楼有言在先,绝不会让殿下破费,请殿下这就带走她罢。”

定王却一脸不在乎地说道:“本王一言既出,哪有收回的道理?不如将这三千两当作本王送予在座各位的见面礼,每桌一轮姚子雪曲好了。”

姜劭在梅约盛宴前观察过都城纨绔的举止,也曾想过好好学习一番,然而他的气质过于板正,加上常年习武,即便同样的动作,他做出来也全无松散浪荡之气。只得听从桑息止的建议,不变举止形态,只让面无表情的脸多加些除了笑以外的表情。经过数日练习,他终于让自己的表情丰富了许多,也亲切了不少。

因此他的一脸不在乎表现得十分明显,与平日不苟言笑的印象南辕北辙,加上近日他流连此地的传闻,莫非这位在话本里的真实性只有旁门左道?

在场的人一时搞不清楚状况,但是今夜玩得相当尽兴,这些日子必然是会多到这里来的。

形象不是一日可以建成的,过犹不及更易惹人耳目,姜劭见好就收,带着绿伽罗在他人恭送声中打道回府。

皇帝今夜也在封花楼。

为了掩人耳目,他扮作礼部侍郎的弟弟,那位闭门不出、未见过世面的小公子,一早在礼部侍郎订下的顶层雅间候着。礼部侍郎倒也机灵,将连着三间雅间都订上了,方便皇帝将御林军的主力扮作一同玩乐的纨绔,光明正大带在身边。

自登基以来,皇帝还是首次微服出宫。当年他还是二皇子的时候,没有姜劭限制那么多,柔妃仗着先帝的宠爱,时常让母家那边的人带着二皇子出宫见识。当时他见了什么新鲜的,总会第一时间跑到姜劭面前与他说,引得姜劭也有过笑声连连的时候。只是后来姜劭求先帝赐宅出宫居住,二人感情才淡了下来。当然,如今想起来,姜劭对他的感情说不定是怜悯更多,他从来都是清醒的,对他根本谈不上手足情深。反倒是他,居于高位却夜不能寐,失去了年少时的坦荡之后,生出许多自己都觉得龌龊的心绪。

就同今夜一般,他来此地仅仅为了验证自己的英明。他压根不相信自己那作风清正的皇兄会玩物丧志,流连这种怪异的烟花之地。

却没想到他的皇兄不但来了,还一掷千金,将自己前段时间赐予他的银钱都折在这里,就连那板正的脸上都有了别的神情……

皇帝百思不得其解,决定继续观察,毕竟他的皇兄意志力再强也不可能装一辈子,只是今夜的他也注定无眠了。

姜劭在雅间时只是隐约感受到楼内有众多高手的气息,却无法判断他们的位置与武艺深浅。待他走到台上,顶楼异常清晰的气息让他一下子锁定了位置,却不敢随意抬头望去。感受都是相互的,既然他能感受到他们的位置,他们也能判断姜劭的水平。他不愿节外生枝,尽快接了人便离开。

在离开前,他匆匆向顶楼瞥去。他的目力极好,一下看到整个顶楼唯有一人独自倚在雅间门外,还是那日凯旋来处理过事宜的礼部侍郎。

姜劭恢复平日不苟言笑的模样,仔细思考下一步的计划。

绿伽罗上车前被他裹上了厚重的狐裘,又将一只精致的手炉让她把玩,此时也颇为专注地怡然自得。这些天,她被姜劭一直教导着如何正确地走路,却依然无法控制速度,走得飞快。

主要的原因还是她以为姜劭与她在玩。

她与封花楼其他人偶不同。她是将死之际变成人偶的,而不是新死。按理说,只要身体恢复,好好教养,就能与常人无异。

然而这三年内,她的举止依然与其他人偶无异,理解能力也如痴呆儿一般,教导她变成了一件异常困难的事情。

像现在与姜劭独处,她还以为是在玩什么新游戏,不一会儿就将狐裘扯下,忽然覆在他身上。

她的力气很大,将毫无防备的姜劭推倒在车上的软榻上,还伸直双臂压上去,一节一节地压着脖颈偏头,视线不知对着何处。

这种事情发生多了,姜劭也就习惯了,他也不制止她,甚至爱怜地看着她。

果然,她见姜劭毫无反应,猛地摆正脑袋,开口问:“姜劭!冷……”

姜劭愕然,莫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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