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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楼人偶》第9章 以身试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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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劭看到上次那个长宽约二尺大小的琉璃方盒正端放在桌上,之前十数只相斗的虫子已经不在,徒留一只眼色与形态都不寻常的爬虫,便也坐下来与桑息止隔着琉璃边观察边对话。

桑息止继续说:“这只是我练了最久的蛊虫,还用了我常用的香做引子,如此一来,它还能闻香知返,也不怕抑制不住它的狂性。”

姜劭既然是绿伽罗的主人,自然会制作人偶,而制作人偶必不可少的蛊虫,他也有培养,甚至研究出比他从绿伽罗的术书中看过的培育方法更为新奇的配方。

只是都城不如西府,虫子的品种少,能适应环境存活的更少,培育出来的蛊虫能力太差,无法维持人偶皮相与长久的活动。

他从西府带回来准备培育的虫子死去大半,成型的又用不上,于是他好奇地问道:“你练的虫子从何而来?”

桑息止正兴奋地看着虫子活跃走动,顺口答他:“之前你在西府的时候,让暗卫给我带过来的啊,我的香能抑制它们的活力,所以它们不受影响。”全然不觉姜劭正在打她蛊虫的主意。

姜劭忽而一笑,左边的酒窝完整地露了出来:“桑楼主,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罢?”

桑息止惊觉姜劭的企图,忙将琉璃方盒护在胸前,想抱起来……

她哪里还抱得动。

——姜劭抬起一手压在琉璃方盒上,依旧笑容灿烂:“我只要一些香还有这只蛊虫。”

桑息止挣了半天,夺不出来那个方盒,只好作罢,坐回他的对面,隔着琉璃与他对话:“殿下这次准备用什么来换?”

她从袖中拿出一只精致的瓷瓶,拔开上面的布塞,房间里瞬间充满馥郁的香气,似多种花香混合,又有些脂粉气,仔细闻似乎有些胡椒的辛辣。

她解释道:“此香对人有宁神安眠作用,对大部分蛊虫有抑制作用,控制人偶的行动。若是殿下在不确定的情况下,误用此香,说不定会得反效果,遭到蛊虫的反噬。”

姜劭将手从琉璃方盒中抽出,起身到雅间的另一头,掀开覆在古琴上的遮罩,坐在案前,开始弹奏。清扬婉转的琴声从他指间流出,弹的是潇湘水云里的江汉舒清,一改曲中的忧愁抑郁,加了些前程未卜而不懈奋进的豁达。

桑息止也从琉璃方盒后走了出来,寻了个位置坐下,闭目听琴音,可惜一段乐章太短,未等她沉醉便又醒了过来。

她带着些知音人的惋惜,揶揄姜劭:“可惜殿下只流连封花楼,凯旋归来那日又不允许女子失敬,要不然凭着殿下的英武,还有这与都城名琴不遑相让的琴技,定能让女子折花掷满熊轼,到时我也能沾沾殿下的光,将花捡去,好练成更多的香。”

都城无人不知折花掷车的风俗。

那时姜劭出征不久,堪堪习惯军旅生活,就被一道圣旨赶到满是瘴气的西边,心中积郁难发。一时公子意气,便想了许多体力与风雅结合的玩乐,霎时受到许多世家纨绔的追捧,将其编成戏,来回请人演出了一出又一出爱恨离愁,让朝堂上那些腐儒们以“玩物丧志”、“孺子不可教也”的不良评价盖与他身上多年。

「前朝那些小姐们看到美男子可是会掷果盈车的,我朝一脉相承,怎甘落后。依本王看,既然我朝尚武,就更应展现巾帼不让须眉的气概,女子看上了男子也要主动,最好是用梅枝立约,若男子接受,便收下;若男子拒绝,便狠心折断。当然,在无梅之季,大可用自己喜欢的花草。路遇良人,也可用此法,一来考察男子武艺,二来不失颜面,此法可叫折花掷车。」

如今姜劭日夜流连封花楼,过些时日,恐怕话本家们便会忘了他的战功,换上之前的多情俏郎君的故事。

姜劭重新将古琴收好,没好气地回她:“所以:“所以那日是你教绿伽罗到楼上给我投掷望春玉兰的么?”

桑息止向他狡黠一笑,答非所问:“看来殿下很喜欢望春玉兰,明日我会吩咐家仆挖几株小苗给殿下送过去。”

姜劭无视他,淡淡答道:“桑楼主是舍不得那些用蛊虫养的珍稀花草罢。罢了,你不用这般麻烦,我若是想看,多来封花楼便是了。”

桑息止又是一笑:“昨日陛下来了。殿下近日当真还要多来?不怕过于高调?”

姜劭脸色如常,语气平淡:“所以我决定加快速度,以身为皿,培育能控制的蛊虫,让绿伽罗尽快好起来。”

桑息止先是一愣,继而反应过来,猛地起身,一不小心踢翻了旁侧的圆椅,发出“砰——”地巨响。

此时封花楼外间的表演已经结束,正是各位客人与人偶低声细语交流感情的时候,大家被这忽如其来的响声结实吓了一跳,尤其不少人方才还看到姜劭进去。

雅间内的二人同样被镇住了。

良久,姜劭才“噗——”地笑出声,他想起当年绿伽罗知道他是敌国皇子时的反应,同如今眼前的桑息止如出一辙。

“公子,这个召加一个力字是念什么呢?”绿伽罗同往常一样,午后无事的时候,便会拿出邸报念给他听。

姜劭当时伤得很重,眼睛受到重击,过了三个月,依然看不清。绿伽罗想多学汉字,他便让其通过关系要来大齐的邸报,以她的形容来教。他虽然看不清,但是听力灵敏,行动看上去与常人无异,引得绿伽罗对他更为钦佩。

他闻言答道:“劭者,高也,美也,本意是指大力劝导,鼓动激励;也有劝勉,自强,美好,高尚的意思。”

绿伽罗捏着邸报,偏头仔细看着,却没有念出来,只是点头肯定道:“原来是这样,是个好名字啊。”

姜劭穿着罗刹国的衣衫,窄袖掩不住双手,本欲微微蜷缩成拳的右手,几息间又轻轻松开,柔声问她:“是提到了什么人物么?”

绿伽罗嫣然一笑,绿眸神采飞扬:“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公子。这里说大齐的大皇子姜劭数月寻不得踪迹,怕是身死,大齐的皇帝病重,群臣们求他立二皇子为太子。”

近日闷热,她怕姜劭大病未愈受不得罗刹国的气候,便每日亲手调制不同的解暑甜汤送过来,顺便让他给自己解说得之不易的邸报。

她见他听完沉默不语,也不动旁边的吃食,以为他没有胃口,逐渐担忧起来。

姜劭感觉到对方的视线,伸手摸到案上的酸梅汤,端起喝了大半。

然后问绿伽罗:“殿下听说过大齐大皇子的事么?”

他在醒来之后偶然得知绿伽罗属于罗刹国的王族,而且她所属的支系负责传承罗刹国秘术,便一直尊称她为殿下,开始她总是会纠正过来,让他直接唤其名字,后来拗不过他的执着,就由着他这样称呼了。

绿伽罗看他碗里剩得不多的酸梅汤,又开心了起来:“听我的汉文老师说过,他说大皇子将来是要做皇帝的。大齐与罗刹国不同,讲究长幼有序。可是大皇子能为国出征,定是才智过人,况且就像我们族人一般,有神灵庇佑,身为皇子怎会那么容易死去!我是皇帝也不会相信,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立太子,不然当姜劭回去的时候,该有多伤心啊。我的父亲不会这么对我,大齐懂那么多礼义廉耻,当然也不会这么做罢。”

她以为他又在像平日一般考察她的学识,本想用上前些日子他教给她的仁义礼智信忠孝悌节恕勇让,却一时说不出来,只能大概地表达了一下。她的汉语说得很流利标准,只是字词总是用得不当。

姜劭难得微微一笑,放下酸梅汤,继续问她:“殿下怎么从不问我是谁?不怕我是歹人么?”

绿伽罗也跟着他一齐笑,笃定地说:“公子不会是坏人的!我救公子的时候,仆人都不在我身边,我只能将公子搬到树洞内一同等候救助,公子你迷了神智,依然不忘自身处境,一直念着‘姑娘快走,不用理我,这里不安全……’。像公子这样的好人,定不会是歹徒。至于身份名字,父亲说过那只是个代号,不能说明什么,我只是偶然降生在这样的家里,不代表我就能比其他人高贵。”

她说完便端正坐在他面前,等着他对自己的回答发表评价。

然而她却听到对方说:“其实我就是姜劭,大齐的大皇子。”

她“啊——”地轻呼一声,猛地站起,裙袂带倒了案上的汤壶,汤壶应声摔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吓得二人当下一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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