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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海书》第一章 紫眉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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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海的另一端,有一块大陆,已经存在了不知数的年头。没有人知道这块大陆的来龙去脉,只知道在天地诞生之初,它便已经存在了。

这片大陆上,没有国家,没有主宰,有的,是四万八千法门。

风萧萧兮,寥云乱。日月之辉如烛火印空,光芒昼夜不曾消散。

此去一万三千里,有一虚无缥缈峰,峰顶有一摘星殿,建于五百年前,此殿乃世间第一高,穿越云霄之巅。相传身在此处,不敢大声语,恐惊天人上。

摘星殿是虚怀派之居所,历代弟子皆脱离俗世,上山修行。当代掌门今年寿已九十二,是虚怀派集大成者之一,他手上有掌门独传手记,这手记到他手中,已经传了七代了。

这日,掌门唤了门下一名叫张文远的弟子前来。此弟子今年27岁,十年前上山,身份特殊,虽修行时间短,却是众弟子中最出类拔萃者。张文远鹰眼龙鼻,双眉入鬓,眉头微微带紫,所以他也有个外号,叫做紫眉。

掌门对紫眉道:“十五年前,我夜观天象,尊者转世投入东方,现时机已经成熟,特命你下山寻找。”

紫眉跪坐在掌门面前,双手抱拳道:“弟子必当不负师命,将尊者带回虚怀派。”

“此去路上多磨难,不必贪急。”掌门单手举于胸前,闭目道。

“请问师尊,有何磨难?”

“路在脚下,你去了便知。”

紫眉听闻,再次抱拳行礼,恭敬道:“弟子告退。”

待他走后,掌门又入定一个时辰,有缕缕真气从定门冒出,渐渐凝聚成一个残缺的人影。那是他的元神,元神若修炼到与本体一般大小,那肉身便再也无法容纳得下元神,元神脱体而去,是谓仙化。

掌门现在的人形还不足以与本体相较,但在人世间,有此功力者,一只手掌也数不过来。

掌门打坐完,缓缓睁眼,一道金光从双瞳中飞烁而过,直射门外。侍奉小童察觉悄然进来,小声道:“掌门,您醒了?”

掌门双手搭靠在盘起的膝盖上,气息悠长地问:“文远走了吗?”

“回掌门的话,文远师兄于一炷香前离去。”

掌门起身,一拂衣袖,转眼间已来至殿门之外,他背着手低头凝视。透过层层叠叠的云雾,能依稀看到蜿蜒的山路,山路上,有一个小小的黑点在快速移动着。

“哎——”掌门叹息一声,自语道,“五百年转眼即逝,上天留给人类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再说紫眉得了师命后立刻回房收拾了行礼,告别一众师兄弟,乐呵呵地朝山下走去。他与这自幼修行的同门师兄弟们不同,他的幼年时期和少年时期均在尘世度过,见识过人间的花红柳绿,沾染了不少的俗气。突然有一天出现一个鹤发童颜的道人,说他是虚怀派第三代掌门的转世,硬要带他上山修炼。紫眉那时候正好因为欠债被人到处追杀,挨打的次数不少,一听虚怀派包吃包住还包教武功,于是欣然同意,不想这一去,便是十年。

虚怀派自待他不薄,掌门更是待他恩重如山,这些年,他也恪守本分,老老实实地待在山上修炼,尽量不去想人间之事。只是有几次打坐的时候,那一丝杂念还是会冒出来,偶尔想起江南水乡的红鸭绿湖,想起溪边浣纱的妙龄少女,想起美貌姑娘脸上那白脂般细腻光滑的肌肤,想起细长的脖子下边那丰满圆润的凸起。。。。。。

想到这,紫眉好不容易打坐聚集起来的真气便泄漏了。为这事掌门没少训诫过他。如今乍一听到要叫他下山寻人,他先是不舍,转念一想,哥又不是不回来了?不过是找个人,顺带还能重温一把人间风情!甚好!甚好!于是转悲为喜,大摇大摆地下了山,将什么恬淡虚无,什么不悲不喜全一股脑忘了,重新拾起了七情六欲,人还没出山界呢,心里的春天已经伴着百花齐放蓬勃而来。

紫眉背着黑色的包袱,脚步轻便地沿着山路走着。

人间!哥回来了!

东巡,是掌门给出的指示,十五年前掌门亲见天星入东地,大致推断出了要找之人的所在地。紫眉还随身携带了一个寻龙诀,以备不时之需。他一面沿东赶路,一面拿出寻龙诀查看路线,走走停停,转眼间,已经行了一月有余。

人间如今已是芳菲四月,紫眉进入东南地,江河两岸桃花开,片片粉红,煞是好看。他牵着枣红马,腰间系着一壶酒,沿着街道边走边四处张望。

“包子!新鲜出炉的包子!客官要不要来一个?”路边的商贩热情见他是外乡人,忙热情地招呼。

紫眉显然对吃的没多少兴趣,他虽然眼光在街道上流走,却是在看那些穿得花枝招展的年轻姑娘。现在的女孩子真是越来越性感了,亮黄色的透明丝绸衫内盈盈细腰若隐若现,怎么看都看不够!紫眉暗暗地笑着,不时拿起酒壶喝一口。

又行半日,他上了一家酒楼,临街而坐。枣红马就在酒楼后院食草。紫眉吩咐小二:“来一壶酒,五个馒头,三个素菜——不拘什么,素的就行!”

小二觉得这笔生意赚少了,觑着他问:“素的?客官,咱们这有现成的切片牛肉,就酒正好!您要不来一碟?”

紫眉食指大动,然而另一只手赶紧握住它,咬着牙不让口水留下来:“不必了!下酒么,你给我来一碟花生米就成!”

小二见他不好说动,只得应道:“好!客官稍等!”

“等等!”紫眉从竹筒中夹起一双筷子,在手上转了个圈道,“你们这是哪?还属于东地么?”

小二道:“客官,咱们这偏东,但是已经在江南了!”

“江南?”紫眉有些意外,略一思索,挥挥手,“我知道了,多谢。”

小二道:“客官还有别的吩咐吗?若无吩咐,小的这就给你下菜去了。”

“没事了,你下去吧。”紫眉点点头,手在包袱里摸着,摸出了一个金色的寻龙诀。

寻龙诀有灵性,可寻意念中之物,紫眉意念指向要寻之人,此物便会指向那人所在的方向。紫眉这一路上正是借着寻龙诀所指的方向前行,不想不知不觉的,居然已经到了江南。

他大感疑惑,握住寻龙诀再次感应,那寻龙诀在他手中旋转了几圈,最终仍然指着南方,左右摇晃了几下,静静停止。

继续南行。

这是寻龙诀给出的指示。

可是掌门却说尊者托生在东地,此处与掌门所说之地已经相差甚远,莫非寻龙诀出了错?但紫眉修行十年,自信寻龙诀是不会有错的。那么,就是他要找之人这些年离开了家乡,跑到江南来了。

“好小子!还挺能跑!”紫眉笑了声,收起寻龙诀。按说那家伙才十五岁,小小年纪就知道满天下乱跑,怕也是个闹腾之人。若是个不好对付的,倒得好好想想怎么把他带回去才是。

正想着,对面忽然一声木头响,是有人推开了窗。紫眉侧目望去,只见一个穿着华贵衣裳,满头金翠的绝色女子推窗透气,紫眉一见她,视线顿时被她牢牢吸引,丁点移不开。他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这么漂亮又会打扮的女子。那女子眉眼疲倦,冷淡地看了看楼下街道的情景,目光流转,也注意到了楼对面坐着的紫眉,她也是稍稍一愣。

两人四目相对,紫眉只觉得自己的脸瞬间红到了脖根。那女子却比他从容,双眸戴着星辰,盈盈发亮,盯着他看了一会,忽然朝他一笑,带一点羞意,又带着点调戏,然后眨眨眼退回身,又将窗户合上了。

春光如昙花一现,转眼就没了。紫眉好生遗憾,吞咽了一口口水。小二正好送菜上来,他便问:“对面是什么地方?”怎会有如此漂亮的姑娘?

小二瞧了瞧,笑:“客官,对面是一家青楼!怎么,您看上哪个姑娘了?”

“哦——原来是青楼啊。”紫眉假装若无其事地掩饰,“不过是随口问问。”

“呵呵,咱们这儿的青楼,可是远近有名,里面的姑娘个个都多才多艺呢!”

紫眉假装喝茶,可是藏在眼皮下的小眼珠不住转悠。原来如此,青楼姑娘啊,怪不得比寻常女子更勾人。紫眉仰头饮了一口酒,顿时有些懊恼,刚才的举措实在是太失败了,遇到这种艳遇,无论如何也不能虚!不调戏白不调戏嘛!自己在山上待久了,人也痴呆了,居然在一个小姑娘面前失仪,没得叫人家以为自己没见过市面!他觉得有些丢脸,怕再被那姑娘开窗撞上,忙匆匆吃了饭菜走了。

紫眉顺着南方策马赶路,这一路上马不停蹄,不再闲逛,黄昏之时,寻龙诀出现了新的反应——要找之人就在附近!

他喜出望外,乖乖!找了这一个多月,可算找到了!于是放慢了速度,四下眺望。不知不觉的,他已经出了闹市,跑到乡野来了。

马蹄在石板桥上踢跶作响,桥下是涓涓细流,两边有一人高的草,草上长着好看的却又说不出名字的小花,一朵一朵,零星地躲在草丛中,点缀着,像蝴蝶,像星星。天边的云朵已经被夕阳染红,火红一片,映得大地泛着氲眼的金光。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清香,这就是江南,与北国的硬朗豪迈不同,江南是温润的,是体贴的,是细腻的,像女儿的胸怀,慰借着游子那颗沧桑的心。

紫眉骑在马上,左手抓着缰绳,右手握着寻龙诀,左顾右盼。寻龙诀已然开始打转,说明那人就在这方寸之间。

紫眉屏气凝神,目光一寸一寸地扫过去,生怕有人躲在草丛下,被他错过。马缓步踏过小桥,一条十米宽的河流进入了他的视线。紫眉瞳孔一收,在那河的对岸,有一个消瘦的身形正弯着腰走在水里。那人背上背着一个小竹篓,裤脚管高高卷起,水位没到他膝盖处。

紫眉驾马沿着小桥折回,朝河那头跑去。渐渐的,近了,那人就在眼前!他凝神望去,那是少年人特有的瘦弱身材,尚未完全长开,却已有雏形。紫眉低头看着如同失心疯一般自动旋转的寻龙诀,知它已经没了用处。寻龙诀找的是磁场,此处就在磁场之内,它已然大功告成,撂挑子不干了。紫眉对这东西道:“懒惰玩意!幸好我早有准备!”

说着,他将寻龙诀塞进衣领,又从包袱中摸出了另一样东西。

这是虚怀派的镇派之宝——宿世宝鉴。凡人肉眼凡胎,无法看出别人的前世,但是这宝物可以。它是上古神器,集天地之灵,可打开时空,一眼看到过去与未来。当然,未来之事尚不可定,掌门告诫,门下弟子不可擅用此物查看未来世。

这回下山,紫眉将这宝物带下来了,他将宿世宝鉴高高举起,正对着那河中的少年。

宝鉴一对上人,立刻放起了金光,镜面所映之物,不再是眼前的景色,而是一个个不同变换着的人。那是这少年的前世。人不可能只投胎一次,必定有无数个前世,而这宿世宝鉴,能够看穿人的前十世。

紫眉皱着眉,仔细观看宝鉴中所化诸人,有男人,也有女人,身上的年代服装各不相同。变化着,变化着,突然,出现了一个手持方天画戟的白发男子,男子脚踩幽蓝之火,一身金边银丝盔甲,而他的右眼,那毫无光彩的瞳孔居然是白色的!

“找到了!”这个身影一出现,紫眉便立刻甩袖将宿世宝鉴收起,金光一抹,宝鉴已入囊中,他激动地飞身下马,踏水而去。

“终于找到你了!林文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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