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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望者的告白》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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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连课都听不进去。我几次想站起来去找芳姐,又坐了下来。站起来,我就是第二个小飞。不去二宝就有可能死。他不是我朋友,也对我不好,但是我不能让他从我的窗子爬出去死。我不想对他的死沾上一星半点的关系。我的内心背负不起,虽然我用善良当借口,但是这就是我真实的想法。

我的反复站起来又坐下最终惹得老师停下来,抿着嘴对我说,“那位长痘的同学,要是憋不住就去吧,你还没结婚呢。”全班哄堂大笑,我用余光憋着金,几次向她发出求救信号,但是她是笑的最凶的,前仰后合脸都歪了根本看不到我快哭的眼神。

我带着辗转反侧的心,下课回到宿舍。我坐在自己的枕头上不知所措。小龟扣了几下门,自顾自的摇着轮椅进来了。拿出白将,抽出一根点了起来。

他慢慢吐着烟圈,“你知道么小李子,白将在我们山东有个传说。”

你才是小李子,谁伺候慈禧啊?我今天特别烦躁,并没有装的言听计从。我站起来,推着他的轮椅就要出去,嘴里嘟囔着“让小李子推着懿贵妃出去走一遭。”说着我就把他轰出了房门。

他楞了一下,怕是被我的举动震住了。他微笑着,用手挡住了门框,停下了我推他出去的动作。“李德你听我说完。”

我真的非常讨厌他一副什么都明白的样子,强压住性子,听他娓娓道来。

“你知道么?在山东,有钱没钱都抽白将,再好的烟,我们也不认。”我点点头,思索着他这屁味的话有何不同凡响。

“这就是白将的命,在山东就是和高高在上。但是在外地,白将就是一盒5块钱的烟,你买都买不到。”

他说的这个其实我也懂,就像北京抽点八中南海,南京抽南京。他见我不明所以,无奈的摇摇头。“我就是白将,所在我在沈阳我低头。”他是说这话的时候,我看到了他高高在上的眼神,我不懂,也懒得懂。

“你觉得你是什么?”他看着我

“普通南京小杆子是红南,11一包。我不是,我是金南,我二十元的身价味道却能抵得过中华。”

我捕捉到他一丝不屑的眼神,但是我不会让他看出我捕捉到了。

“那骆驼是什么?”他戏虐的看着我。

“九五之尊南京,一百一包。”我深吸一口气。

他明白我懂了,指着走廊尽头二宝的房间,“他呢?”

我手插着腰,我不想说,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他憋着嗓子冲着隔壁寝室喊了一声“加贺!沈阳最贵的多少钱?”

加贺也阴阳怪气的回答道“各种颜色的沈阳没有超过2元的。”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所以沈阳不值钱,沈阳有自己的命运。你看加贺是沈阳人不就抽七匹狼么?”

直到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了。小龟从头到尾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是让我袖手旁观。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金南京,做你二十块钱该做的事吧。每包烟都有自己的命运。”

他摇着轮椅慢慢出去了,我猛地跌坐在自己的床上。看着我房间唯一的窗子,天空黯淡无光。做我该做的事,我这辈子有什么是我该做的么?阿谀奉承?还是抱头鼠窜?突然我猛地跳起来。

没错,我可以逃走,把门锁起来。这扇窗子就没有人能打开。我像是找到了灵丹妙药,欢快的跳起来了。我兴奋靠在窗边欣赏着金的窗子,幻想着她此刻正在轻解罗衫。

晚饭后,我吹着口哨站在楼道上,就在等熄灯点名。小飞拿着本子一顿张牙舞爪之后,我悄摸的往楼下走去,走到二楼楼梯的转折处,我看了眼上面,又看了眼下面,确定没有人之后,我打开了转折处的窗子。我探出一只脚,跨坐在窗子上,我不禁往下看了一眼。

虽然只是一楼半,甚至不到二楼,但是这高度足足有四米。我想象着自己跳下去崴脚的场景,一阵毛骨悚然。我寻思着要不去一楼宿管阿姨那里看看,万一她睡着了忘记锁门,我就能溜出去。

我怯懦的又爬下了窗子,走到一楼大厅,宿管阿姨的房间看了一眼,没睡。又过去看了眼大门,锁了。

我只能退回去,再次骑上窗子,我的屁股缝此时压在窗边,要么我翻下去,要么我走回房间看着两个人单挑。从我的窗子爬出去,从我的眼前跌下去,我被找去谈心,收回我的单人间,搬回无脸男宿舍。想到这里我不禁打了个机灵,我鼓起勇气,纵身一跃。教科书般的嘴啃泥落地,但是哥们儿出来了。

此刻我仿佛是自我救赎的肖生克,恨不得也开始脱衣服,找条小溪顺着河自我放飞的游一游。起码此刻我和肖生克一样,都走出了命运给我们下的套。

我走到女生宿舍楼下,抬头望去。我第一次在这个时间,这个角度,这个距离看女生楼。还有几分钟就熄灯了。此刻窗帘映出来的曼妙身姿,透着脂粉香慢慢的进入我的鼻腔。

就在我慌神的这一下,一个东西砸在我的脸上,低头一看是一双恨天高。接着一只脚从二楼连接处的窗子伸了出来,随后是白的反光的大腿。

看这架势也是逃寝的,我看她也骑坐在窗子上,心里默默想笑,我都不敢跳,你不得骑上半个小时。

可她也就一个吸气的功夫,整个人就飞了下来,不偏不倚在我前面着地。

在空气阻力的影响下,各种春光乍现。简直是浮在空中的玛丽莲梦露,我的鼻血应声而落。

她看了我一眼,嘴里嘟囔着“又是个包宿的。”

包宿的意思就是包夜上网,这个点出来逃寝的男生十个有九个是出去上网的。

我摇摇头,“我不是。”可能是大白腿晃得我太激动了,我忘记隐藏自己的南京口音了。

她眼前一亮,用南京话问我“南京的?大一新来的?”

我用力的点头,头都要甩掉了。她摸着我的头,“现在的空保真是耗子抱窝啊,我大你两届,你叫我……”

虽然我听出来她在骂我,但是她似乎有一种让人生气不起来的魔力。“我叫你honey吧。”

这个单词在我脑海里瞬间浮现,这就是她给我的感觉,就像孙燕姿的歌,就是honey。

“honey姐……”她皱着眉头,一手扶着我一手开始穿鞋子。我盯着她的脚看,脚趾,足弓,脚踝……

她发现之后,也不生气,而是妖娆的往前走了几步,回头冲着我一笑。回眸一笑不生花,这话就是为她写的。脸蛋不是最好的,身材不是最好的,但是一切组合在一起就是最好的。此时此刻,我应该是挫版的《重庆森林》里面的金城武,目瞪口呆,瞠目结舌。

我就这么跟着她,游魂一般走到校门口。她也不撵我,只是领着我走,屁股在我前面一摇一晃,像一只婷婷摇曳的睡莲。

校门口,她拦了一辆黑车,上去之后,又退了下来。点起一根烟,吸了一口,款款向我走来。不等我开口,把过滤嘴塞进我的嘴里,过滤嘴是甜的,我惊呆了。

我吸了一口,开始咳嗽。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我教你抽烟的,你要记住。”

她上车之后,把窗子摇下来,微笑的对我说“这个烟你知道叫什么么?”

我拿出过滤嘴,看着上面镶嵌的爱心,缓缓吐出“520”

她满意的点点头,车扬长而去。我弄灭了烟头,将烟屁股放入上衣口袋。脑海中突然想起金,随即我摇摇头,金先放在一旁。

我买了个鸡架,蹲在路边发了半小时呆。突然发现了对面马路6层楼高的建筑物,灯火辉煌。引入眼帘五个大字,新城子网吧。

我迟疑了一下,要不要去包宿。突然起风了,沈阳的夜来了,寒意四起。我摇了摇头,一缩脖子走进了网吧。

我很少去网吧,不是不爱玩游戏。我爱玩游戏,但是不喜欢和人对抗。我喜欢大型单机游戏,画面精良,情节跌宕起伏那种。这样的游戏都要存档的,网吧关机就恢复初始状态了,所以我很少去网吧。

办了网卡,我被告知机器号,在四楼c区。我绕着了楼梯走了很久。网吧很新,大理石的地面不说,墙面也是大理石。这是六层楼的网吧,大理石上墙的成本我是知道的,毕竟我爸包工程这些我懂得些许。真皮沙发,每个拐角都有风水鱼缸。超大型那种,嵌在墙里。不是金龙就是银龙,反正缸里的鱼都不便宜。

一到二楼是大厅,就像教室那种没有隔断。三到四楼是有隔断的,分为几个区域,机器更好一点。五楼是包间,六楼是日式榻榻米,可以睡觉。六楼上去要脱鞋,还有单独的服务员。

这个网吧豪华的让我瞠目结舌,环比同行业别的城市起码领先了10年。

我进入四楼,穿过a区和b区。来到c区属于我自己的位置。电脑屏幕很大,沙发是“头等舱”沙发,还可以翘脚。我坐下来,摩挲着键盘鼠标,一尘不染还贴了已消毒的封条。难怪网瘾少年多,就这龙椅一般的沙发,帝王一般的享受,谁会拒绝?

我按了下边上的主机开机键,按了几下啊没反应。边上的老哥,拍了拍我。我一抬头,发现他皱着眉头看着我。“大兄弟你机器打不开么?”

“对啊,怎么按我显示屏都是黑的。”

“你按得是我的主机,特么能有反应么?”

我看到他显示重启打的屏幕,猛地跪在自己的沙发上,不停地作揖。

他见我如此诚恳反而笑了。有的东北人真的很有意思,很容易生气,也很容易消气。在我们等开机的这一会儿,我和他攀谈了几句,他是隔壁辽大的,大我几岁。谈得正欢,他电脑开机了。他立刻收了话头,戴上耳机目不转睛起来。

我看了又好气又好笑,仔细打量着他。光头,白色汗衫,熟练的叼烟姿势,发黄的牙齿。他在玩的是魔兽世界,看来是指挥之类的角色,不停的发号施令。

我看的厌了,就转头看向右边的人。一个白瘦的高个子,头发爆炸的不行,染成很杂的金色。一看就是出自劣质理发作坊。他在玩劲舞团,不过并没有操作键盘,屏幕上每一排箭头出来都是自动在跳。我看他熟练的切出去设置着,“全部p,间隔p。”

p就是完美,一连串箭头之后敲击空格键,如果准确无误就会是p。

我一下明白,他是在用外挂。我心油然而生一股厌恶“挂x”。我发现他还在打字“老婆,嘤嘤嘤,今天状态不好不能全p。”“老婆,有没有想我。”“家族战我一个人打他们三个。”

我真想学诸葛亮说一句,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我拍了下他“大哥,这个挂哪里下的?我也想用。”

他白了我一眼,起身去上厕所。我发现他居然是个残疾人,他有小儿麻痹。此时他游戏荧幕上跳出了一句留言“老公每次家族战你都是我们的英雄,我好想见见你。视频不过瘾,我要见面吃了你。”

我缓缓靠在自己的沙发上,叹着气看着他走远的背影。游戏中开挂的是弱者,现实中开挂的却是那些强者。现实如此不公平,难怪他们喜欢游戏的世界。

我没有想玩的游戏,渐渐睡意袭来,窝在沙发里开始打盹。后半夜的时候,我被边上光头大大哥的争吵声吓醒了。原来他通过游戏语音在和别人吵架,我被强制练习了东北话听力和东北脏话的正确发音。

被人吵醒是相当不痛快的,但我和颜润色的微笑着,问候着他要不要吃夜宵,然后慢慢走出去买东西吃。

网吧下面是个烧烤摊,我被琳琅满目的烧烤种类震惊了。南京还处于烧烤只有肉串和鸡翅的时代。但是我眼前的烧烤已经非常丰富了。茄子玉米不说,还有鸡爪,鸡皮,鸡脆骨,猪五花,韭菜,茄子,南瓜,大枣。

我看了眼烧烤的名称“锦州大串”。老板热情的招呼我,我表示没见过这么丰富的烧烤。老板自豪的说“我们锦州的烧烤,不吹牛,除了新疆领先别的城市同行业十年。”我被他逗乐了,买了一大把新奇的烧烤。

我嘴里含着一颗烤大枣,烫的龇牙咧嘴的往回走。心想光头大哥一定是饿了,回去一定可开心了,我特别爱看东北人笑。

我走进四楼就发现不对劲,大家都站着围着c区。我好不容易挤进去,发现光头大哥倒在血泊中,喉咙被隔开了。

烤串洒落一地,浸在血污里。过不了一会儿,警察来了。本来场面不混乱的,警察一来大家都开始跑。从小我们就被家人用警察吓唬,我们每一个人都怕警察。

大家开始抱头鼠窜,我夹杂在人群中,看到好几个七八岁的网隐少年。人群中一个人把我拉到一边,原来是网管,他死死的掐住我的脖子“如果有人问你,别乱说话,这是t哥罩的。”

我不知道什么是t哥,也懒得去问。我只知道,光头大哥在我面前死了。我开始哭泣,眼泪止不住的流。他一把把我推向人群中,说了句“滚。”

我确实是连滚带爬的回到了学校。走进校园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朝阳在身后慢慢升起,我回过头看见朝阳下的网吧富丽堂皇的网吧被照到金灿灿的。

但是光头大哥永远看不到了,我不知道如果我没有下楼,我能否改变这一切。我庆幸我下楼了,因为我无力改变任何事,我的人生就是该死的人生,我连自己都救不了,更别说他人。此刻我无比想念光头大哥,虽然我们只有一面之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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