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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南山官场纪事》05 沈南山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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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市委,沈南山还没有完全回味过来。他不确定刚才的“邪火”从哪里来。虽然自己确实是个急性子,但也颇有些制怒的能力,极少会出现今天这种情况。哪怕是被郑建军辞退,哪怕是被廖晓卿挖了墙角,他为了颜面,也只是怒火在胸,甩头就走,绝不会摇尾乞怜,更不会当场发作。想到李永意味深长的话,想到张起东临别前诡异的笑,沈南山没来由地有些心慌。

直到多年以后,沈南山才回过味来,如果非要给彼时那股“邪火”找个根源的话,那应该是一股由于对未知前途的“畏惧”而异化出来的无明业火吧。彼时彼刻,恐怕也只有这样的“邪火”,才能掩盖自己的“畏惧”吧。

无论如何,报到第一天的沈南山彻彻底底地火了。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沈南山人还没到莽阳,“打虎英雄”、“生瓜蛋子”的标签,却早已贴在了他的脸上。

有了这样的“鼎鼎大名”,接下来的程序异乎寻常的顺利,报到,签字,分配……莽阳县委组织部的办事效率的确很高,据说连必要的任前谈话都免了。不到半个小时,沈南山就走出了县委大院。他也不再关心分配到的“大石沟乡”是什么地方,也不再担心接下来等待他的还有什么样的命运。是啊,反正已经是最差的县,还能再坏到哪里去呢?

当然,很快沈南山就会知道自己没来由的“心慌”和“畏惧”是有道理的。

大石沟乡在莽阳县城西部,距县城52公里。从莽阳长途汽车站每天有一趟往返大石沟的客车,车程3个小时。早上9点从大石沟开出,下午1点从莽阳县城返回。看看时间还早,沈南山决定在县城里四处逛逛,顺便打量打量这座灰扑扑的县城。

县城位于太行山东麓,太行省西南部,属三省交界处,太行余脉盘亘全境,地势自西北向东南缓慢倾斜,全县海拔在1千米以上的山峰超过300座。东以老爷山为界,与滏州比邻;西以大寨垴为界,与晋源省罗县相连;南与中原省渠县隔莽河相望。自唐高祖时设立县治,中间几经变更,绵延至今,也是著名的革命老区,刘邓大军当年就驻扎的这里。县域面积1700平方公里,辖5镇、7乡、240余行政村,常住人口31万。

沈南山沿着县委门前的为民路漫无目的地走着。虽说是主干道,但是坑坑洼洼的路面,似乎也在向沈南山灌输着莽阳的残破,大片大片的路面已经没有了“臭油”的保护,直接露出了路基。道边稀稀落落的垂柳,有气无力地煎熬在日头下,动也不动。行人就更少了,偶尔一两个,也是手搭凉棚,溜着墙根匆匆来去。

不经意间,沈南山看到一条名为娲皇巷的小街里,有一家铺面开着,“鹤鸣书店”的白色店倒招很是醒目。

沈南山信步走了进去,打算选上几本杂志,来应对旅途的寂寞。他很喜欢《当代》,里面的报告文学一直是他学习的范文,连载的《知青岁月》也让沈南山很着迷,近来忙于应考,算来已有两期没有看了。

书店颇大,沈南山问明了书架,径直走过去。他发现前面已经有一个白衣红裙的长发披肩的女人站在那里。从背影看上去,倒也颇有些韵致。走得近了,更有一股淡淡的香气传入脑海,沁人心脾。

沈南山一愣之间,女人已经选好了书转过身来。大大的眼睛,细细的鼻梁,不大的嘴唇上涂了淡淡的口红,一只咖色的墨镜被当成了发卡,饱满的身材与装束极为相称,一双白色的高跟鞋,更使她显得风姿绰约。沈南山眼前一亮,很难想象,在这样一个闭塞的山城,在这一个朴素的书店,居然会有一个这样的摩登女人。

女人看了沈南山一眼,目光并没有在这个“名人”身上停留,径自付款走出了店门。沈南山回过神来,对自己刚才的表现颇觉脸热。怎么说自己也是省会走出来的大学生,也颇见过一些世面,没想到刚才却有些失态。

沈南山收摄心神,走到书架前选好了两期《当代》,付款之后,也走出了店门。这时长发女人已经不见了踪影,但是那股淡淡的香气,似乎还萦绕在脑海。

看看将近中午,沈南山打算吃点东西,祭一祭五脏庙。毕竟从今天起,自己也算是挣钱的国家干部了。打定主意,便迈步疾行,很快转进了另一条小街。

“救命!救命!”伴着一阵急促的呼救,沈南山看到那个长发女人又慌不择路地跑了过来,墨镜早不知掉哪里去了,头发显得散乱不堪,高跟鞋也只剩下一只。女人向一只受惊的小鹿,一瘸一拐地撞进了沈南山怀里。来不及细问,沈南山就看到四五个男人骑着三辆摩托车追了过来。看来,这是遇到抢劫的了。

一群人年纪都不算大,看样子,也就二十四、五的样子,其中的一个还穿着灰色工装,臂上“莽钢”的明黄字样还没有来得及拆掉。

沈南山心里大概有了些底儿。这一年多的记者经历,他一直在和政法口打交道,他知道受世界经济大环境的影响,国内经济普遍陷入了困难,一大批企业倒闭破产。特别是从1996年以来,国家开始实行国企改革,推行“三改一加强”,鼓励企业减员增效、下岗分流,导致一大批职工走向社会。其中一部分好吃懒做之徒,适应不了优胜劣汰的竞争,便与混迹社会的混混们搅合在一起,干起了“没本生意”,成为了社会上的不稳定因素。眼前遇到的,大概就是此类。

沈南山把长发女人挡在身后。说实话,别看他是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却绝非“手无缚鸡之力”,一米八的个头,七十公斤的体重,任他往哪儿一站,都颇有些底气。

沈南山的镇定让长发女人也安静下来。她指着几个混混:“你们别乱来,这是我男朋友,他很厉害的。”

沈南山有些好笑,对于这个新身份,倒是很受用,但这种情况下,也确实没法揭穿。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要干什么?”沈南山毕竟刚大学毕业,社会经验不足,这种情况下靠质问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要么打!要么逃!想舌战群“混”,可不是好时机。

“滚一边去,你个臭学生,装什么大头葱?你也不扫听扫听,在这莽阳县城,咱们郭爷看上的女人,谁敢拦着”。一个打着耳环的混混指着沈南山威胁道。

“你说的对,郭爷我今天还就是打算光天化‘日’!识相的,给我滚开!”与其他四个或文身、或钻孔的混混相比,这个自称郭爷的,除了有些痞相,看上去倒让人感觉还算正常。其实也可以理解,这年头不都这样吗?文质彬彬的,多是指挥家,吆五喝六的,才是马前卒。

沈南山决定再做一次警告:“你们最好快走,否则我可要喊人报警了!”

“哈哈、哈哈…”听到沈南山的警告,五个混混居然同时大笑起来。“报警?你还不知道咱莽阳的局子朝哪开吧?实话告诉你,这位郭爷就是咱们的‘郭衙内’。你倒是报一个试试?”“耳环”继续叫嚣。其他几个人从旁冷笑。其中一个已经亮出了小刀,百无聊赖地在手中把玩,看样子很快就要失去耐心。

沈南山看到难以善罢甘休,决定先下手为强,打算先出其不意干倒两个,剩下的就好办不少。瞄到街边有块砖头,他不再犹豫,拎起来就朝“耳环”面门砸去。

“耳环”躲闪不及,一下子被闷个正着,捂着脸蹲了下去。其他四人反应过来,合力围攻沈南山。混战中,沈南山只觉臂间一疼,但也来不及多想,愈发抓紧砖头不要命地乱挥一气。

郭爷四人急切之中占不到便宜,又见附近有人朝这边过来,大喊一声“先撤!他跑不了!”其他三人闻言也撤出战团,搀起鬼哭狼嚎的“耳环”,跨上摩托,呼啸而去。

沈南山待得几人骑远,不禁松懈下来,一屁股坐到地上,手中的砖头也掉了。这时,他才感到右臂上火辣辣地疼起来。

“呀,你受伤了。我送你去医院包扎一下吧!”长发女人终于从惊慌中回过神来,担心地看着沈南山正在流血的胳膊,用力要搀他起来。

沈南山看看手表,离开车的时间已经很近,再去医院恐怕来不及了。“不用了,没多大问题,一点儿轻伤,一会儿就好啦,放心吧。我还要赶车。”

“那怎么行,这样会感染的。”长发女人坚持。

“真的不用,我得赶紧走了。你也抓紧回家吧,这帮人是‘地头蛇’,你以后可得当心。”沈南山挣扎着站起来。

“那你稍等一下,我帮你简单包扎包扎。”看到沈南山确实着急,长发女人掏出一只白手绢,帮沈南山止住了血。

沈南山道了谢,捡起地上的《当代》,向着长途汽车站匆匆跑去。

小巷里,长发女人久久怔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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