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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花阴·流年》肆拾陆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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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边说笑边走,不消一刻便到了那一处白梅林。

季浅忙去看,但见那梅树成行成列种着,枝上的花竟已开了大半,因适才落了雪,眼下冰雪未融,那花瓣儿竟几近无色,当真如玉一般,煞是可爱,是以便禁得住人夸它一句人“果真是冰肌玉骨”。季浅兀自看了一会儿,转眼去看萧琛,笑道:“这白梅果真好看,真真是‘冰肌自是生来瘦’,瞧来竟比我那儿的好多了!”萧琛笑道:“因秦管事可有法子侍弄这花草,阿浅若是欢喜,待得年后我便教秦管事来季府一趟。”又想了一想,道:“我院子里头倒不曾种白梅,往后便教人载几株江宁的来,便在院子里种下。”季浅也没推拒,“嗯”了一声,道:“我上回听人讲清凉山的好些,你却也不急着教人捎来,改日便往江宁走一趟瞧瞧也好。正好年初一大哥来了,我便也向大哥打听打听去,回头教人带个消息与你好了。”萧琛觉着有理,点头应了。

季浅观了一会儿,又道:“东坡居士讲‘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倒是半点儿不错的。”萧琛笑道:“阿浅有甚么可惆怅的?可是不满意我这个夫君?”季浅一双杏眼娇娇睇过去,道:“我可不是讲自己呐,却是讲叶姊姊。”萧琛想了一想,道:“可是叶尚书那独生女儿?”季浅道:“是。叶姊姊与太子殿下一般年纪,却至今没个良人。”萧琛看向她,道:“缘分到了,总会有的。”季浅摇一摇头,面上却微露羞色,道:“你不晓得……其实、其实上回太子殿下略染小恙,嗯,那回平安公主曾让我去了东宫一趟……”萧琛剑眉一挑,道:“可是去见了太子殿下?”季浅点一点头,道:“是。平安公主当日讲,是太子殿下时常念叨我,她放心不下,便要寻了我去。我自然不好推拒,只得应承下了。”萧琛“嗯”了一声,又问道:“太子殿下与你讲了甚么?”季浅微微一笑,道:“太子殿下讲啊,他十五岁上,可在姑苏遇到过一个姑娘,是在梨花下遇见的,听说气性有几分像我,是以给他印象很深。”萧琛是个聪明人,当下明了了六七分,却仍有些不确信,道:“那姑娘是叶小姐?”季浅微微颔首,偏过头粲然一笑,道:“你说,这还不算甚么缘分了?”萧琛点一点头,笑道:“嗯,这定然是啦。”季浅却又幽幽叹一口气,道:“只是太子殿下既已晓得当年那人是叶姊姊,近来却也不去打听……”萧琛笑道:“还不曾成亲,你倒已为他人做起媒来啦?”季浅面上登时发烧,娇声嗔道:“你这是甚么话!”萧琛想了一想,又道:“按阿浅意思,莫不是太子殿下的意中人是叶小姐?”季浅面上微有难色,道:“却不好讲……啊哟!我才不好忖度太子殿下的心思呢。”顿了一顿,又道:“对啦,你上回可不是托了太子殿下保媒?可见你与太子殿下交好……”说着声音不觉软下几分,道:“你甚么时候……嗯,也替我问一问罢。”

萧琛见她眼中恳请之色,已颇觉受用,自然应下了。季浅自笑吟吟道:“多谢了。”萧琛想了一想,笑道:“这事儿倒不难,只是……”说着俯下身去,在她耳畔讲了几句,季浅登时面上一红,瞪一眼他,没好气道:“你换个好些的,我便答允你。”萧琛倒也不为难,又是想了一想,道:“还有五日便是阿筱婚期,阿筱唤你当日早些去陪她不曾?”季浅微微颔首,道:“有的。”萧琛遂道:“到时我也要当伴客的,接亲时你也莫要为难崔兄。”季浅莞尔道:“好说,好说。我自不会为难崔副使。”萧琛又道:“那到时我与你成亲之日,你也莫要为难我。”季浅一双杏眼骨碌碌转了两转,眨一眨眼,偏头笑道:“那可不一定,到时我是新娘子,新娘子想怎生为难新郎官,那便要瞧新娘子了。”萧琛见她眸中晶亮,显是在与自己撒娇了,心下登时怔然而动,便要将人搂在怀里,却忽而顿了一顿。季浅秀眉一扬,自将他心思摸透了五六分,晓得他以礼自持,这时笑道:“我们去看看裥哥儿罢。”萧琛笑道:“好极!”说着便与她一道去了。

萧璁彼时在哄裥哥儿。

却说萧明裥此时才睡了不过半个时辰,便醒过来了,乳娘自将他喂饱了,小娃娃竟有些作困,此时正大哭大闹,奈何洛延芩在前边与段氏一道接客,只得萧璁亲自上阵哄他。洛延芩的乳娘祁嬷嬷便在一边笑道:“公子不晓得,娃娃这时候有些认娘,最亲娘亲,公子好些便带了哥儿去寻夫人罢。”萧璁“嗯”了一句,却兀自有些不甘心,又问道:“那他不亲父亲么?”祁嬷嬷笑道:“那倒也不是,只是小公子现下已晓得娘身上味道了,这时既作困了,那便要寻娘才是。”萧璁犹不解气,恰逢小厮远远来报:“四爷与季六小姐来了。”萧璁遂将萧明裥抱在怀里,自去接客。

萧琛见了侄儿哭闹,不禁笑道:“大哥也哄不了裥哥儿么?”萧璁忿忿向他看一眼,道:“往后你也要这般的,你便哄得好了?小孩儿还不是亲四弟妹?”季浅面上微红,听萧明裥哭得厉害,忙道:“萧公子,令郎怎么啦?怎生哭闹得厉害?”不待萧璁答话,祁嬷嬷已在一边笑道:“多谢季小姐关心,小公子今个儿没睡多少时辰,现下才刚吃了奶,怕是作困了,要寻娘去。”季浅心下又怜又爱的,道:“小孩儿这样哭,不碍事儿么?”祁嬷嬷道:“不碍事儿,小孩儿便要这样多哭一哭,养足了中气才好。”季浅不大懂,却是“哦”了一声。一边萧琛却剑眉一挑,问道:“敢情小孩儿养到这月份,皆不肯亲近父亲了?”祁嬷嬷笑道:“倒也不是的,只是小娃娃生出来天性使然,总是向着娘的。晚间也自要认娘的,否则可要哭得更厉害哩。”萧琛刚要再问,但见萧璁此时急着去前院寻洛延芩,当下便与季浅一道跟去了。

约莫还有一里路时,萧璁却停下来了,到底怕萧明裥哭闹,这季湫又是没娶妻的,不晓得小孩子厉害,倒扰了季家人兴致。当下回身笑道:“四弟妹,你且先去给你大嫂嫂报个信罢,便让你大嫂嫂过来便是,小孩儿哭闹,未免妨碍大家清兴。”季浅面上微微发烧,却仍是应下了,微微提了裙摆小步走去。萧璁抱着萧明裥看了一会儿,转头来向萧琛邀功,道:“四弟你瞧,大哥可帮你大忙了罢?”萧琛微微一笑,道:“你唤她‘四弟妹’,怕是季姑娘正怕羞呢,一时半会儿倒不想见我了。”萧璁忿忿看一眼他,故作不满道:“你瞧!你瞧!真是好心办坏事儿,四弟也是个难伺候的主儿。”想了一想,又添一句:“你道我不知呢,你私下里可不是一口一个‘季姑娘’唤得这般正经的。”萧琛面上微微发烧,轻咳一声,故作不知地别过头去。

季浅与洛延芩过来时,萧明裥已哭得累了,只是抽抽噎噎地小声哭。季浅伸手拉一拉萧琛衣袖,萧琛立时会意,微微一笑,道:“大哥,大嫂嫂,我便带了季姑娘好生逛逛,便不打搅裥哥儿啦。”萧璁心下顾着萧明裥,心不在焉地答应一声。季浅微微一笑,自拉着萧琛走了。

洛延芩心疼孩子,伸手接过襁褓。萧璁颇有些为难,道:“阿芩……你瞧裥哥儿,我怎么哄总也不成的……”洛延芩轻拍着襁褓,柔声道:“裥哥儿乖,娘亲在呢……你瞧,这是爹爹……方才两个,一个是四叔,一个是四嫂嫂……你也不记得啦?”萧明裥认得娘亲声音,大抵觉得委屈,小脸一皱,又抽抽搭搭哭了一会儿,好容易才不哭了,在娘亲怀里蹭了一阵,闭眼要睡觉。洛延芩哄了一阵,这才抬眼去看丈夫,责备道:“你也是,也不给裥哥儿加件衣裳……”萧璁不敢辩驳,低头唯唯应是。

季浅自与萧琛商量一通,预备将竹影与紫菀的事务定了,当下一道到了亭子处,自寻了岑嬷嬷等。萧琛遣了一个小厮,自教他唤了竹影过来。翠柳实是个不谙事务的,只道萧琛是教自己身边随从过来,也没多想,仍与紫菀絮絮说了一回,见得岑嬷嬷尽向自己使眼色,这方作罢。却又有些不解,悄悄问季浅道:“小姐,做甚么不让奴婢与紫菀姊姊讲话儿?”季浅笑吟吟道:“你便是不懂事儿,早些时候不还讲得很好么?”翠柳想了想,方恍然大悟过来。季浅瞧她神色,抿嘴一笑,道:“还不往岑嬷嬷身后站好了?”翠柳会意,自觉退后了,却是看着紫菀掩嘴偷笑。紫菀不明就里,刚欲与翠柳讲话,便听得有人道:“公子——”竟是竹影声音,紫菀当下便也不敢讲话,只低头摆弄衣角。

季浅看见了,不免微笑,道:“紫菀,不是我说,眼下你已十八啦,正是极好的二九年华,合该寻个好的嫁了。”说着似不经意地将竹影打量一番。竹影听季浅这么讲,不免红了一张脸。季浅见他忸怩态度,不禁微微一笑,又转向紫菀道:“好极!小姐给你做媒,你要不要?”紫菀已将她心思摸透几分,当下也不推拒,睃了一眼竹影,便羞羞答答应了。萧琛笑道:“既如此,我便也行个好,其实今个儿也已做好了打算,如此,便教你二人待一处谈谈天。这婚期,便也定在十五前罢。”说着也不待竹影说话,便对季浅道:“我们这便走罢。”季浅微微一笑,道:“好极!我还想看看裥哥儿。”又转头笑道:“岑妈妈与翠柳也一道罢。”翠柳忙笑道:“晓得,晓得。”说着赶忙跟上季浅,也全不顾后头紫菀气得直跺脚。

却说这事儿也便如此应下了,不在话下。

这一日晚间,一家人围在一道用膳。原来萧家是要留饭的,季端义却推说晚间吴家一家子要从江宁赶过来,可要去接客。萧榆自不强求。

季家并不很讲究食不言,这会子尹氏就在讲话:“算算时日,甫浩也该平调或是升官了罢。”季端义接过话头,道:“我却也奇怪。圣上意下似是暂没有教甫浩升官打算。”许氏道:“改日你也上奏问一问。”季端义有些犯难,道:“我实则上回问过一趟,按圣上心意,却是要甫浩回京当主簿,便在汴州知府手下做事。”尹氏奇道:“甫浩又没甚么过错,何以不升反迁?”季端义摇一摇头,道:“我也不晓得。”顿了一顿,又道:“只若是得以上京来,那也总是好的。”尹氏叹道:“那倒也是,只觉委屈了甫浩……”许氏忙道:“说不好只是借个由头,总是调上京来,那便好极。”季湫与季浅互相看了一看,便低下头去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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