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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座,请放手!》第三章:‘若救不了你,情愿同你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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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胡乱想着,已无一丝睡意,宛宁到底是孩子,和姐姐说了一会儿话,很快就困倦,睡了过去。宛若拉开抽屉,宛宁送给她的镶宝石手枪静静地躺在墨绿色金丝绒衬底抽屉里,她拿出它,刘子润曾带她练习过射靶,养母因二女儿不爱红妆爱武装,深恶痛绝,宛若不想忤逆她,故从未认真学习过,如今,她后悔莫及,她将妹妹送给她的这把小手枪揣在怀里,换上过膝皮靴。

月光清冷地照进室内,与萤火虫的光芒交相辉映,主意一定,宛若抓起皮包,快速离开房间,她关门的时候,宛宁恰好翻身,迷迷糊糊向她看,宛若吓得不敢动,妹妹咕哝句又睡了过去。

夜,很黑,星儿稀疏点缀在天穹,万籁俱寂,宛若向大门口跑去,以往天一黑她根本不敢出门,怕黑得厉害,但今晚她竟然一点都不怕,府门口有微弱的灯火,护院小队长大黑和府里的其他三个家丁打牌,钟宛若突然出现,吓得大黑扔掉手里的牌,他搔着脑袋,‘大小姐,这么晚您还出去?’宛若假装板着脸孔,绕着他身前身后转了一圈,‘我三令五申值班期间不许打牌喝酒,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啦?’大黑让她转得心慌慌地,脸也红了,‘大小姐,再不敢了,您大人大量,饶了小的们这一回!’那三个一起玩的家丁马上跟着求饶,宛若心里有事,不想多做纠缠,‘大黑,我有急事要去八渝渡口,你送我过去!’大黑忙不迭地,‘好勒,小姐,我这就开车去!’,她嗔怪道,‘可不是玩牌玩疯了,就不怕惊动满府的人?你速去车棚,把我那辆脚踏车拖出来,你载我过去!’

大黑赶紧答应,心里抖乎大小姐追究他玩牌赌钱之错,扣他工钱,不敢怠慢,

很快,他蹬着脚踏车出来,宛若坐在后车座上,催促大黑快一点,凌晨时分,街上无人,脚踏车吱吱呀呀驶过,偶然走过一两个更夫,梆子声清脆,大声喊道,‘战事已起,小心盗贼!’

渡口黑乎乎一片,大黑停下车,宛若从车后座下来,生意的关系,养父和哥哥也有深夜出海的时候,都是大黑跟着,所以他比较熟悉情况,知道怎么做,大黑道,‘大小姐,我去找老癞,多加点钱能成!水路不好走,您在这儿等!’

她点头,大黑向左边芦苇荡拐去,星儿似乎多了起来,八渡湖闪着碎银子一样的光,很快,大黑和一个枯瘦头上戴毡帽的中年人走过来,想是已经说好了,老癞从芦苇荡中划出一艘小船,大黑伏在宛若耳边小声道,‘这家伙起先不肯,说山渠县已经戒严,仗打得厉害,在县城里都听到从鹤岗方面传来的枪声,他不要有命赚钱没命花!我不得不加了他五个大洋,他才同意,大小姐,钱虽多花了点,但这个家伙开的稳,兵荒马乱的,我陪您一起去!’‘不用,我一个人行!’她想都没想就拒绝,前途未卜,她不愿意连累不相干的人,大黑晓得她的脾气,虽担心,却不敢坚持,钟家的这位大小姐说话做事比男人还爽快,从不拖泥带水。

坐上老癞的船,宛若掀开布帘,看湖面无边无垠,耳边是船桨经过处哗哗的水声,心里焦急万分,她从未去过鹤岗,但因它是各路军阀问鼎汉江的军事要塞,更因子润哥哥多次在此征战,宛若对鹤岗的地形一清二楚。

船越行越快,不时有水鸟从湖面飞过,到码头时,天已放亮,有雾,很浓,伸手不见五指,她四周打量一下,辨认方向,从滩头向东走,是猿鸣山,过了这座山,就是传说中幽灵出现的死亡谷,有幸过了死亡谷,还要经历最可怕的骷髅林,沿着林间小道就能到达鹤岗岭岭下,顺利的话,她就可以见到子润哥哥。

部队行军从不会走这条路,子润哥哥追赶敌军进过骷髅林,被毒蛇咬伤,险些送命,从此再不敢走,当时他说,‘宛若,从望远镜中看骷髅林,山峦叠嶂,郁郁葱葱,很是美观,进到里面,满地人畜骸骨,毒蛇毒蝎,野兽肆虐,可怕至极,真的是只可远观不可近玩焉!’

宛若有同感,十六岁时,因偶然在图片上看到英国约翰郡的石板路,青翠的松树林,艳红的玫瑰花,就爱上了这个地方,任性地来英国留学,却在她向往

喜欢的教堂外面看到另一番景象,污水横流的臭水沟,死猫死狗的尸体飘在上面,绿头苍蝇嗡嗡乱飞。

因为战事,汉江到鹤岗的大路已经戒严,任何人没有都督府签发的特别通行令都无法经过关卡,没办法,她只能走这条路。

从大路到鹤岗大约三百里,快马加鞭急行军要一天一夜,从小路走,只有不到一百里的路程,就是说虽然小路危险,但缩短了三分之二的距离。

雾渐渐散去,渡口早餐小摊陆陆续续摆出来,宛若买了一大袋烧饼包子,又买了两袋糖水,当太阳一点点升起来时,她已经到了专门买卖牲口的集市,钟宛若不会骑马,不敢冒险,所以她选了一匹比较壮实的驴子,骑上它速度会慢一点,但显然这是目前最好的交通工具。

她坐在这头趾高气扬的驴子背上沿着河边向猿鸣山走去,不时有路过的商旅吃惊地看着她,估计他们无法想象穿着时髦骑马装,拎着糖水吃食,挎着精致皮包的大家闺秀会骑在一头驴子上,钟宛若没时间顾及自己的形象,拍着驴子的后屁股,驴子哒哒快跑起来,经过弯弯曲曲的山路,很快进到山里,触目所及,树木高耸入云,遮天蔽日,她怕自己迷路,不时看树根处的石头,长满青苔的是阴面,死亡谷在猿鸣山的南面,宛若便顺着石头的阳面走,不知走了多久,天越来越暗,黄昏来临时,林子更加阴森可怖,有猫头鹰和乌鸦的叫声。

她心跳得越来越快,忽然有凄厉的嚎叫声传来,黑暗中绿光闪动,宛若闻到阵阵骚腥气味,身下的驴子停顿不前,向后倒退着,离她不到一百米的距离,并排二十几只恶狼一字排开,虎视眈眈看着她,狼嚎声越来越凄厉,驴子大吼,拼命向后退,她感到自己的心脏不动了,没顶的绝望和悲愤让她从皮包中拿出妹妹送她的小手枪,眼前出现子润哥哥狠厉的目光,手握着尖刀向狼群冲去的情景,她的眼泪滚滚而下,子润哥哥,你可知道,就是那个时刻,宛若中了你的情蛊,爱上了你,如果宛若不能救你,情愿与你一起死,她不能后退,用力拍着驴子的屁股,这个胆小的畜生竟然一跃而起,将毫无防备的钟大小姐抛了出去,撒开蹄子就跑,一道黑影从她面前闪电般掠过,被摔得七荤八素的宛若还没等爬起来,就看见狼将她买来的那头驴子扑倒在地,锋利的牙齿刺进驴子的喉咙,驴子的惨叫让她头晕目眩,奇怪的是,她的心定了下来,她从皮包中拿出妹妹送她的小手枪,冲着逼近的狼群大声喊起来,‘该死的畜生,连你们也要阻止我救子润哥哥吗?’手指用力勾动扳机,尽管她从来没射中过靶心,但她会开枪,当子弹从枪膛中飞出来时,忽然天空一道闪电闪过,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霹雳,不知道是她射出的那颗子弹还是空中的电闪雷鸣,狼群倒退着,嘶叫着四处逃散,就像忽然出现时一样,又忽然消失不见,有一滴水珠落在她脸颊上,她以为是眼泪,却越来越多,那头可怜的驴子抽搐着并未死去,雨越来越大,瓢泼而下,宛若浑身湿透,她又饿又冷,嚼着烧饼,快步向下山口走去。

她一直走一直走,那么怕黑的她,仿佛习惯了黑暗,什么都不想,只是一直走,风雨伴着她,她心酸地想着和子润哥哥的往日时光------

她用光了所有力气,雨渐止,她的脚疼痛不已,慢慢地,月亮出来,虽然只是一点点的残芽儿,当道路越来越泥泞时,她才惊觉她已经走出了猿鸣山,竟进入了死亡谷,真想躺在地上睡一觉,到了这里,宛若才明白它为什么叫死亡谷,瘴气弥漫,很快她就呼吸困难,头痛恶心。

今夜的月儿很美,黄黄圆圆地,星光闪烁,照着沼泽里蠕动的毒蛇,谷底一具具腐烂的骸骨,爬满蛆的骷髅,一阵恶心,钟宛若吐了,刚刚吃进去的烧饼全都吐了出来,却还是吐个不停,呼吸困难,眼前模糊一片,四周的景物在旋转,她告诉自己不能停下,她一边吐着苦胆水,一边向前走。

多年以后,当钟宛若回忆这段经历时,仍是心有余悸,那个夜晚强烈的求生意识让她在没有一丝力气,无法站立时,还是挣扎着一点点挪动,她从腐臭的尸体上爬过,锋利的石砬子上沾满她的血,脚被毒蛇咬伤,却不知道痛,看不清路,就跟着星星移动,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走过了多少路,她看着太阳升起再落下,落下再升起,胸口发闷,嗓子干痒,一张嘴,她喷出一口血,星星和月亮在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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