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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命难安》第81章 番外 妍如舜华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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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巨焰作,河棹腾烟柱。势俗焚昆仑,光弥焮洲渚。入眼所及,漫天火光;入耳所闻,皆为哭嚎;如果一切的罪孽都由她而生,那愿这熊熊烈火,焚我凡躯,了我凡情;她杨妍华与独孤判,上穷碧落,下至黄泉,永生永世,不复相见!

时间来到睦章五年,孝纯皇后过世的那一日。宫里匆匆来人时,恰逢婆母独孤老夫人身染微恙,他们夫妻俩均侍奉左右,嘘寒问暖。然而碍着身份,妍华始终与婆母隔着一层,但凡宫中与皇后娘娘有关之事,独孤老夫人明里暗里都不喜她过多知晓。

当然,妍华自己也是十分识相的,一见宫中来人,来的还是皇后娘娘的贴身大宫女彩素,便自行起身告退,虽然她一见着彩素这副心急如焚、狼狈不堪的样子,就隐隐觉察出有大事发生。且稍事过后,她尚未走远,就听见“哐当——”一声响,以及一阵手忙脚乱的声音。

“你——你方才说什么?”房内传来独孤老夫人震惊无助的声音,引得妍华立即折返回去查看。可还不待她推开房门,彩素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再也没了这个勇气。

“回老夫人,皇后娘娘崩逝了!是被太后一杯雀顶红送走的,一尸两命!”彩素的哭腔中带着咬牙切齿,紧随其后的又是独孤老夫人抓狂的声音:“怎么会?!不可能!那老妖妇虽然恶毒,但只要我儿军权在握,她就不敢拿小宸怎么样!除非...”

不用看也知道独孤老夫人的目光已转向独孤判,但一时半会儿里面居然是死寂一般的沉默,直到过了良久,才听见独孤判低沉的声音闷闷回答:“儿子的人已卸下禁军和御林军统领职务,雍州等地的驻军也正在交接...”

“啪!”清脆的掌掴声夹杂着独孤老夫人的愤怒,独孤判的话音戛然而止。里面剩下的唯有满室的惶恐以及独孤老夫人癫狂的叫嚣:“好好好!真是我养的好儿子!为了一个女人,枉顾亲妹性命,枉顾家族前途,好得很!好得很呀!”

独孤老夫人突然又哭又笑,嘴里不停地说着“好”。一席话听得门外的妍华心惊胆寒不说,还约摸感觉此事与自己不无关联。果不其然,哭笑了一阵之后,独孤老夫人的声音渐渐变得凄怆:“怪不得,怪不得萧氏那老妖妇起先死咬着不放,突然一下便答应了,你许给她的好处,当真是她梦寐以求的呀!还有那乐宁公主杨妍华,是不是天天劝你放下手中权势?是不是天天缠着你风花雪月?是不是天天求着你陪她归隐山林?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没有!娘,妍华没有做这些,您不该无端臆测重伤她,都是我的错,她是无辜的!”独孤判立即出口辩驳,然痛失爱女独孤老夫人哪里还听得下去?

“她无辜?小宸就不无辜?小宸怀孕的消息我一直瞒得好好的,若不是她暗通消息,萧氏那个老妖妇怎么会知道!她明明就是萧氏用来迷惑你的工具,她一开始嫁进我们独孤家就别有用心,若是再叫她生下你的儿子,我们独孤家,我们独孤家...”

独孤老夫人没再说下去,妍华亦不想再听下去。且从此之后,独孤老夫人开始缠绵病榻,再不愿意见她,连她传出怀孕的喜讯,连她诞下女儿,都不曾前来看望一眼。此外,他们夫妻间的关系也急转直下,夫君的反应虽不似婆母那般激烈,但这根冷刺一旦扎进血管里,日复一日旷日持久,总有一天会通达心脉,叫她痛不欲生。

如今,这一天终于来临,但这何尝不是她自欺欺人所埋下的罪孽呢?时间转至几年后,老夫人气息奄奄,弥留之际。

“叫她进来,我有话对你们说。”苍老的声音平静响起,房门豁然朝着妍华洞开。静静地走入几年未曾踏入的房门,瞧着衰老得已经认不出来的婆母,彼时的妍华心中满怀期待。

这几年,她极少入宫,再未单独向太后请安,外祖家的亲戚一律不相往来,乖乖呆在王府相夫教子。甚至,在宸儿出生后,她便用一碗无子汤,绝了自己的后路,用实际行动表明她心向独孤家的决心。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多么希望这几年付出的点点滴滴,婆母能够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乃至求得些许谅解,可是...

“判儿,而今你重掌大权,羽翼已丰,只等萧太后一死,萧氏便可铲除殆尽,为娘甚感欣慰。”独孤老夫人见妍华进来,看都不看她一眼,什么也没和她说,仍旧自顾自地和独孤判叙话。于是,妍华只好先乖乖地退到一侧,耐心地听他们对话,等候其召唤。

“萧氏一除,朝堂便尽归我独孤氏所有,你自是会成为我大楚第一权臣,但古来权臣大都不能善终,你可知为何?”独孤老夫人如是问道,问题何其犀利尖锐,以致威名赫赫的鼎北王独孤判都无从答起,只能谦虚地求教:“儿子不知,还请娘指点迷津。”

“因为他们都不懂以进为退的道理呀。”独孤老夫人笑答,继而在眼见独孤判依然一脸迷茫后,施施然解惑道:“你走在权势的路上一往无前,乘风破浪,可曾回首留意过你身后的尸横遍野,累累白骨?经年累月,这些个东西在你身后越聚越多,有的甚至已炼化成了妖魔厉鬼,只等你退后一步,就将你啃得连骨头都不剩。既然没有退路,你何不再往前一步,自己成神成佛,便永无后患。”

“那娘的意思是...”独孤判眸光一闪,屏息凝神。

“娘的意思你懂。待我儿荣登九五之尊,莫忘了给娘上尊位,加谥号,永享庙堂。”独孤老夫人轻松一笑,顷刻道出大逆不道之言。

“咚——”不和谐之声来自妍华的方向。她默然听完母子俩的谈话,心下的骇然可想而知,故而一不小心撞到了身旁的桌子,引得独孤老夫人终于把自己的注意力转到了她身上。

“呵——乐宁公主好久不见,老身体弱,就不起身拜见公主了。”独孤老夫人客气到使人生疏,无畏到令人胆寒,所以即便妍华准备了一肚子温情脉脉的话,也不知再从何说起。更何况,在听了这样一番对话后,她实在不知自己该如何反应,亦或是自己出现在这里的意义。好在,独孤老夫人刚帮独孤判解了疑难,下一个便轮到了她。

“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当着你的面和我儿说这些?”独孤老夫人淡淡地问,并无意外地见妍华摇了摇头,于是冲她诡异一笑,继续说:“与其你将来觉察到什么,暗中告密,坏我儿的大事,不如我现在就和你明说。判儿,此事如今只有你我她三人知晓,为娘命不久矣,自是不可能泄露。故而若哪一天你遭人背叛,那便只有她无疑,到时你切不可再心慈手软!”

时至今日,独孤老夫人那诡异地笑,仍旧经常出现在妍华的噩梦里。时至此刻,妍华才终于明白那些临终前的嘱托,其实是在判处她的“死刑”,他们夫妻间的信任在那一瞬间土崩瓦解,无论她今后再多么努力都无从挽回。可偏偏...

可偏偏她就是一味沉溺在自己编织的美梦中不愿醒来,幻想着自己只要如木槿花一般默默守候,他总有一日会回头看看,看到他身后有的,不止是累累白骨,还有站在原地盼他归来的她,终于...

梦碎,心死。

情殇,人亡。

唯愿抽身离去,不留一丝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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