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普尔一筹莫展地看着棋盘，心里想说：陛下，您要不还是听一下延王的建议吧。眼下这盘棋，臣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走下一步才能力挽狂澜。不过，这些话直接说肯定是不合适。因为陛下已经说了他不接受延王的建议。于是，沙普尔只好尴尬道：“容臣再思量一下。”

李玢惊诧道：“还要思量？父亲，容儿子直言，您既然不把苏发当外人，那您就不要再为难您的从外孙了。他都在这里站着思量了这么久。要是想得出来对策的话，他肯定早就跟您说了。”

李隆基微微点头道：“嗯，挺久了。那就别站了。一切如家人礼，赐座。”

沙普尔伏地拜礼道：“臣谢陛下。”

李隆基浅笑道：“都说如家人礼了。苏发，你不要这样客气。说起来如家人礼，你的外祖父让皇帝是朕的大哥，您应该叫朕从外祖父才是。”

沙普尔愣住了，因为他记忆中自己的外祖父让皇帝李宪是一个为人严肃且处事谨慎的人，他从来不会让家人随意地跟天子如家人礼。虽然陛下在各种场合都会亲切唤外祖父为大哥，但是外祖父始终很拘礼，他除了陛下面前应允之外，其他场合他不会以陛下的大哥自居。在家中，他更是总同自己的子女们说：你们不要以为自己是皇帝的子侄，陛下器重你们，你们就忘记了君臣之礼。

沙普尔早先不太懂外祖父为什么这样谨慎，直到开元二十九年外祖父去世，陛下遣人来府追册外祖父让皇帝之名，册文上简述了外祖父的一生。这才让沙普尔明白外祖父的谨慎不是没有道理的。让皇帝李宪本是睿宗皇帝李旦的长子，他六岁的时候就是皇太子，而现在陛下只是睿宗皇帝的第三子，封爵不过是楚王。后来睿宗皇帝李旦让位于则天太后。则天太后成了则天皇帝，便册立了李旦为皇嗣，李宪为皇太孙。十多年后，则天皇帝改立了中宗皇帝为继承者，原来的皇嗣改封了相王，皇太孙成寿春郡王。中宗皇帝后期，韦后乱政，皇室多变故。所以，当时还是临淄郡王的陛下效仿太宗皇帝就举兵平乱帮助自己父亲相王李旦重登帝位。

于是，睿宗复辟后的新太子就是现在的陛下了，皇长子李宪则成了宁王。一个做过太子的人最后没有成为天子，只是成了天子的哥哥。他的一生怎么可能完全不被自己的天子弟弟所忌惮呢？毕竟，自古立子以嫡，立子以长。陛下在没有嫡出，长子本该是被最先考虑立为嗣的人。但是陛下前后册立过两次太子，第一次在开元三年册立二皇子李瑛，第二次在开元二十六年册立是三皇子忠王李亨。两次立太子，陛下都跳过自己的皇长子庆王李琮。

第二次立太子有一个小插曲。李瑛被废之后，因为优异的皇子太多了，太子之位空悬了一年。陛下一时之间泛起了择皇嗣的方面也泛起了犹豫，他曾问过高力士等身边人的意见，高力士等人便回答说，“推长而立，谁敢复争。”沙普尔隐约记得自己的外祖父也曾这样劝说过陛下。陛下听完也表示大哥所言甚是。结果，陛下没隔多久就册立皇三子忠王李亨为太子，并且在册封诏书上特地强调说“立长则顺，天所助也。”陛下的这道立太子的诏书，仿佛是跟外祖父和世人们说：三郎才是朕的长子，朕才是睿宗皇帝的长子。

想到这里，沙普尔忽然也明白了在外祖父的葬礼上，奉命前来慰问的庆王李琮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了，因为他在让皇帝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未来命运。

“喂，从外甥。你发什么愣呢？我父亲在跟你说话。”李玢疑惑地瞥一眼沙普尔，发现他腰际所着的花鸟纹金香囊同妹妹虫娘那一枚金香囊极为相似，而且里面飘散出来的香气竟然是龙涎香。龙涎香是贡香，虫娘的香囊也是定做的。这两件东西除非是虫娘暗赠，否则绝无相似的可能。李玢本来觉得父亲为什么会宣安成县主的儿子入殿议事，还突然说如家人礼，这是一件怪哉的事情。因为安成县主只是大伯的养女而已，何况就是大伯家平常也是行君臣礼为主的。现在看来嘛，原来父亲是发现了虫娘已经芳心暗许，宣未来女婿入见，是当如家人礼。

沙普尔恭敬地作揖，“禀延王殿下，臣在思量该怎么走下一步棋。”

这时，侍候一旁的高力士赶紧让婢子们取来了凭几和靠垫，速速摆置好了。高力士轻声道：“陛下，布置好了。”

李隆基道：“都说如家人礼。苏发，你不要拘礼了。快入座吧。”

沙普尔起身再拜道：“是，从外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