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会儿，月升起来了，来得人越发多了，不断有人从四面八方往城外汇集。

有些直接排在副门队尾，也有些衣着华贵的，如之前所见，向主门而去，更有许多些骑着高头大马，手中拿着兵器的武人，也是直奔主门。

虽然在镇中夜阑就见过牛马，但再见这些纸马化成的活物，还是新奇，很感兴趣，好奇它们与死去的马魂谁会跑得会更快些，他们是靠什么补充体力的，是吃草？亦或根本不用进食与休息？

如果真是后者那就厉害了，就算再穷，早晚也要搞匹过来代步的。

两副门的前进进度依旧慢得令人发指，夜阑等是在一里处排队的，总共也就七百多步的样子，等到月升主门开，只进了十几二十步，又等了一个多时辰近两个时辰，月亮挑起老高，还有两百多步的样子，真不知副门的门吏在搞什么鬼。

望着往来愈发频繁的武人，思虑良久，夜阑提议:“不如我们从中间主门走如何？”

“可是我们已经等了这么久！而且应该快到我们了！”霖儿迟疑，不欲中途放弃。

“不行，我们的路引信物太过简单了，估计是大人疏忽了，而且经过刚才来看，显然副门筛查得更松，我们通过概率更大！”鬼厉反对，想要求稳。

“我相信师父他在这样的大事上不会与我们玩笑的，我们的路引一定能通过主门检测！”

“不然我试试问问师父，虽然师父要我们不要常联系他，不过我来说应该是可以的。”霖儿不好决断，想到向老燕求助。

“不用问了，我刚刚已经试过了，远距传信需要阴功，我们付不起！”

“这样，我先去试试，如果不行我再回来排队！”夜阑不甘心傻等，绝定相信老燕，走出队伍，去碰碰运气。

“哥哥，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霖儿一咬牙，决定相信师父，相信哥哥，就算错了也心甘情愿。

“哼，如果你也去，灰溜溜回来别指望我给你们腾位置，你们就从最后重新开始排吧！”这其实就是变相的威胁了，威胁霖儿做一次站队，至少鬼厉是这么想的。

霖儿顿了一下，头也不回的跟着夜阑走了，她宁愿多等，也不愿和哥哥分开太久。

“好好好！我倒要看你们能不能过！”鬼厉气得牙痒痒，这下怒极，没有压抑声音，引得前后众人侧目。

主门前，道路宽阔通顺，只有近门处交错排列着鹿角拒马，边沿站着盔明甲亮的纸人兵丁，气息强横的阴差鬼卒，一片肃杀。

走到近前，夜阑打头把路引递给领头一个气息强横的阴差面前。

这名阴差气息强横，至少是夜阑的几倍，就这么毫不收敛的放出，让夜阑有些窒息，再加上其浑身重甲，头戴缨盔，面上还有面甲，浑身只有两只眼珠露在外面，看不出表情，让人倍感压力。

夜阑尝试热情套近乎:“大哥，我们是来应考阴差的士子，以后都是一家人，您看我这路引是交给您查验么？”

扫了眼夜阑手中的路引，铁疙瘩眸中先是惊愕，显然他也没见过此等简略到过分的路引，随即心中一丝冷笑:又一个不怕死的！

“哥哥，师父给我们的路引不会有问题的吧？”

见铁甲面具人不答，气氛有些压抑，霖儿心中有些忐忑，低声不安询问。

闻声，铁甲人眼珠偏转，才注意到还有一个身量不高的小姑娘在侧。

霖儿容貌不凡，铁甲人也是一瞬惊艳，不忍花一样的女孩送死。

面甲中传出沉闷言语:“年轻人，你可知《正月门》不同其他两门，不可胡混，只看路引&钱财，路引有误又无充足财货的，轻则一顿暴打，重则枭首毙命，你看！！”

顺着铁甲手指的方向，现在离得近了，夜阑真注意到门楼上吊着一串漆黑的木笼，里面是一个个头颅，大多都已干枯了，少数一两个新鲜的，龇牙咧嘴，形容痛苦。

“若确信路引是真，就随我去见门吏大人，若路引是假的，现在速速退去，莫要自误！”

门楼木笼里的鬼头固然让鬼惊怖，但夜阑笃信老燕不会害自己和霖儿，遂拱手躬身道:“劳烦大哥前面领路了！”

闻言，铁甲面具人也不多话，依本职领两人去见门吏，他们这些人被选镇守主门，本就不是多话之人，出言提醒，已算破格。

穿过木桩般站立的纸人军阵，跟着铁甲沿路靠边行，夜阑隐约听到左手边副门有‘咿咿呀呀’的唱戏之声，远见是个男人变声女人，唱旦角。

夜阑不懂戏，但这人唱得应该还马马虎虎，旁边副门围观的门吏和一众阴差都轰然叫好。

唱罢一曲，就听有人喊:“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为首绿袍门吏:“唱得还算有两分味道！算是有用的人，就再来一个吧！唱得好了，没有路引，本官也可以破例让你入城！”

再听右侧城门，同样是一片嘈杂，只是有些远，看不到人影，可能也有人在表演什么。

夜阑有些明悟，两侧城门应该确实宽松许多，只要证明你有用，哪怕没有路引或是路引不合格，也被允许入城，像刚才那人就是以声色娱人。

思量间，两人被带到一名身材微胖，着靛色衣帽官袍的门吏跟前。

这门吏三十多岁模样，白白胖胖，颌下无须，眯缝眼睛，好像赐福天官一般，对谁都带着笑意，一脸人畜无害的模样。

胖门吏的眼光很毒辣，专业知识很扎实，远看两人衣袍不凡，又都背着兵器，料定两人肯定是来考阴差的士子，肯定有路引，不是出钱买路的人，没啥抽油水的机会，索性就靠到官帽椅背上没起身。

门吏身前一张红木方桌，桌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胖门吏往后一靠，胖大的肚子就从桌底凸出来了，就见靛色官袍上两片红色枫叶堆叠，夜阑记得那流官蔡进绿色官袍上是三片，估计这门吏比蔡进低了一级。

就听胖门吏轻咳两声，像是念规条一般淡淡道:正门以路引核发身份牌，红枫城平民身份牌分白、红、蓝、黄四等，走正门，路引核验最低需要为蓝牌，若出红违规或出白冒仿，轻则乱棍打出，重则枭首示众！

“嘿嘿，法度不外乎人情！若是核验前对路引不自信，或是核验后对身份牌不满意的，可以花点钱财到本官这边稍稍升格一番！”

淡淡说完，胖门吏又笑眯眯介绍，语气热情，变脸之快，让人以为这才是他的主要司职。

“谢大人！请大人帮忙核验！”夜阑恭敬递上路引。

见这小子递上来的不是金银孝敬，也没说要升格路引，便冷冷道:“不用给我看了，核验在墙上，自己把路引放进去罢！”

夜阑不明白门吏的意思，却还是依着门吏的话，领着霖儿往左走了两步，到靠墙处。

路引靠近，拱门洞墙上原本平滑的砖石好像瞬间活过来似的，一张张形态各异的鬼脸自砖下浮出，发出利齿厮磨之声，好像要从墙壁中钻出来咬人。

望着密密麻麻的利口，夜阑忍着头皮发麻，将手中的黄纸路引塞到一只鬼脸口中，又闪电般缩回手，生怕被鬼脸咬到，再拉着霖儿后退半步，观察情况。

倒不是夜阑太怂，不知为何，总感觉这些鬼脸作用不单是核验路引，似乎随时会扑出来择人而噬。

索性没有意外发生，鬼脸吞了路引，好像恶鬼得了食物一般，满意地‘吧嗒’了下嘴，凸出的鬼脸缩回几分。

鬼脸像是在咀嚼什么似的，发出‘咯吱、咯吱’的刺响，就像童年时听到指甲摩擦黑板发出的声响，那酸爽，惊得夜阑鸡皮疙瘩掉一地。

虽惊不乱是夜阑的好习惯，也是这时，他注意到，旁边的甲兵气势严肃了几分，似乎一有不对，就要上来下家伙。据分析，路引是否过关，应该就是这几息见分晓了。

嚼巴完，鬼脸似乎很兴奋，嘶叫一声，眼珠泛金黄，利口张，吐出一块黄色圆形身份牌。

也是同时，夜阑心中松了口气同时，察觉周遭肃杀气氛消散无形。

不着急取走凝固不动鬼脸嘴里衔着的身份牌，从霖儿手里接过她的路引，如上一番操作，很快又有鬼脸吐出一块黄牌，而其它鬼脸许是察觉没有路引好吃了，都消了下去。

从鬼脸牙下取出取下黄牌，发出铁石摩擦之声，入手微沉，似是金属所制，正面刻着名字籍贯，有点像路引翻版，反面是片枫叶。

正要转身离去，两鬼脸蠕动两下，一条细黑的长舌伸出几寸，吓了夜阑一跳，舌头黑得像只泥鳅，卷着两人的路引如蛇信般抖动。

鬼面吐出黄色身份牌时，面具人已经很是吃惊了，等路引完整被送出时，他更是难以置信：那般简单的路引不但能得黄牌，还能续用？

同样难以置信的还有胖门吏，鬼脸核验路引吐黄牌并不少见，少见的是路引还被囫囵吐出来，这些鬼脸作为城门禁制的一部分，以路引中能量为食，向来贪婪，一般吸取完后就算略有结余，也是吐出即焚，不能继续使用。

除非……

夜阑也很惊诧，鬼脸竟然吐出完整路引，那刚刚嚼得那么起劲,又是什么情况？

不过也确信了，老燕这师父当得还挺靠谱的，路引却实简单，效果却真是不赖！看来身份还真像他吹得那般牛掰！自己和霖儿也算抱上大腿了，虽然这根大腿暂时被他的对头给叫走了，但好歹也是大腿不是！

收好路引，向门吏出示身份牌，这下胖门吏态度好了许多，从官帽椅上下来，热情询问两人从何处来，还旁敲侧击询问两人的路引是谁给予，夜阑不是白瓜，自然不可能有问必答，敷衍了两句便扯到其他话题上了，又聊两句便说考期将近，需要提前准备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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