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商弘羊练罢，依真人昨日之言，去卧虎石前听聆教诲。

又是嗡的一声，一片金霞悬空，碧眼金蜂化成人脸，于商弘羊头上转了一圈，刷的一声回归卧虎石下。

“不过一日，似又有进步。气血流动犹如铅汞，隐隐有江河之音。却是五脏有力，气血渐盛了。”

商弘羊心想：“江河之音，是什么样的声音，我怎么没听到？”不过到底是赞誉之词，上前谢过。

又听真人继续言道：“我这五行拳，易筋锻骨、炼脏洗髓，这炼五脏最是关键。 与我师门秘传的《五行蕴宝诀》隐隐相通。 这五行蕴宝诀，本当于炼气化神后才能修炼，五脏对应五行，五行对应五样法器，将五脏与五器一一合炼，并用那神魂温养。功夫到了，能让法器有几分灵性，有一定几率成为法宝。一旦成为法宝，无需人为操纵，就能自动发挥其功用。如这法宝为剑，能自行对敌；如这法宝为盾，能自主护身；如这法宝为鼎，就能自动炼药；如这法宝为修炼辅助之用，则能自动运转助你练功。”

商弘羊听的心旷神怡，只觉不可思议。

“感觉不可思议是吗？ 你身怀五脏，你可曾用过心思支使？ 不都是自行运转吗？”

“心主血脉，为五脏六腑之大主；肺以宣发肃降主气司呼吸；脾以升举主运化；肝以升动主疏泄和藏血；肾精化肾气，肾气分阴阳，调和全身脏腑之阴阳。 精选五样法器，与五脏相合，以神魂温养，久而久之，就得五脏之特性，不需人为操控，自主运化，并有一定几率成为法宝。 要知道，法宝与法器比，最大的特性就是法宝有灵。”

商弘羊恍然，似乎有那么几分道理。不过师父是大能修炼气士，听他的总没错。只是自己尚未筑基，知道这些又有何用，徒然乱了心思。

“自我改进五行拳，以五行炼五脏。就开始琢磨着，如有化神高手以自身神念为引，将法器导入五脏窍穴，五行炼五脏，五脏炼五器。必能让法器与五脏联系的更紧密，而后一起提升。就像人之交友，总角之交总是格外珍贵一样。说不定筑基期就能御使法器如法宝。”

“法器导入五脏窍穴？”商弘羊一片茫然。“将刀枪剑戟导入心里？肺里？肝里？肾里？脾里？”

“你以为法器是钢铁打就，与那寻常刀剑一样？错。法器是用五行精华练就。你看。”涵斋真人言罢，商弘羊就见眼前突现七八件物事：若有若无、若虚若实，就似冰隐水中，微不可查，认真去看，却见形如韭叶。

商弘羊正待细看，就见那东西往自己脸上一扑，顺着眼耳口鼻钻了进去，而后一路循经过脉，往胸腹而去。倏然间，双肺如刀割，心脏只如炸开了一团焰火，商弘羊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良久，商弘羊醒来，只见漫天繁星。记得早晨去向真人请教，那韭叶似的法器朝自己扑来，然后就晕倒了。难道我昏迷了整整一天？

轻轻的爬起，不觉有异样。 双手一握，一股大力传来。

“你醒了？ 比我预计的要快。”真人的声音在商弘羊心底想起。

“师父，弟子怎么啦？”商弘羊颤声道，虽知那法器必已植入了自己五脏，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实在是超乎自己的想象了。

“如一早所言，七件五行法器，已导入你五脏窍穴。你昏迷了两日，此时相必融合完毕。你用五行炼五脏的法诀使那五行拳试试。”

商弘羊依言，就在那湖边沙滩上，将那五路拳法一一施展。只觉举手投足，都有千钧之力，偏又举重若轻，脚踩在沙滩上，只留下淡淡的痕迹。当真是轻灵如羚羊挂角，厚重若香象渡河。

“一切武道，莫不是脚踩大地发力。 而我这五行炼五脏，却能五脏发力，直如神明。 这一层境界就叫五通神。我这七件法器，曾导入二十三人体内温养，你是第二十四人。”

“师父，我前面那二十三人如何了？”商弘羊突然感觉不妙。

“我这法器，以五行精华练就，先用那灵丹妙药温养，已有几分灵性，能自主吐纳。将之导入五脏后，那受体一开始受法器上灵丹妙药的影响，进展很快。但不久之后，自身生发的气血，渐渐不敷法器吐纳所需，只能消耗本源供养。三个月之后，一身气血俱都归了这七件五行法器，身死魂灭。只余一具骷颅。”

“第二个受体坚持了半年。”

“我不断改进，为受体寻找各种天材地宝，同时尝试在受体承受不了时抽离法器。”

“第十九个受体承受不了，快步前人覆辙时，终于抽离成功，保住了命，但一身功夫化为乌有。我抹去他的记忆，让他当一账房养老。”

“随后几个受体都是如此，保住性命，抹去记忆，安排一份差使养老去了。程文藻就是第二十二个受体，他的记忆也被我改了，他只当自己资粮不足，功亏一篑。不过他运气不错，一身功夫保留了几份。”

“第二十三个受体又出了意外，居然连皮带肉带骨，都给吸的一干二净。不过这法器，终于有了几份灵性。”

“你是第二十四个受体。 这七件五行法器，受前面二十三人的气血神魂温养，对受体的反哺也越来越好。一举助你练成五通神。速度之快，功效之显著，前所未有。”

“不过与你彻底融合之后，就开始要求你供养了。你今后修炼，筑基前生发的气血，筑基后炼就的真气，化神后的神魂之力，首先得供养这七件法器，直到成为法宝，真正有了自主意识，并认你为主，才能真正的成就你的自我。否则你就一直是个打工的，为法器打工。”

商弘羊越听，一颗心就越往下沉。待听到第二十三个受体，皮肉骨都给吸的一干二净时，一颗心彻底沉到了谷底。恐慌、害怕、绝望，一时就淹没了商弘羊。

晕倒之前，还当自己是天之骄子，得了天大的奇遇。 这一刻，自己竟然是个炼器的炉鼎。

这人如此狠毒，之前二十三个受体，死掉了十九个，四个活着，只程文藻保留了几分功力。自己能有几份例外？

商弘羊眼前一黑，只觉浑身无力，一下子跪倒在地。“既然如此，之前为何收我为记名弟子？见面就打入我五脏窍穴，让我糊里糊涂的过一段日子也好。死也罢，活着被抹掉记忆也罢，总也快乐过，好过这绝望。何必和我说那么多？”

“法宝是有灵性的，光有气血蕴养不行，否则虎豹猛兽多的是。何必要人？ 这人，保持清醒勇猛精进的人，和那混吃等死的人，也是有很大区别的。法宝的灵性，最终由人赋予。所以，你必须知道首尾、而后勇猛精进，这才是我需要的法宝灵性。”

“你筑基后，我愿意收你为弟子，是真心的。你如果挺到化神，这一套法宝就是你的。我就是想验证我这功法是否可行。不要以为这很残酷，这世间的帝王将相，哪个不是踏着累累白骨？ 你父子兄弟以打猎为生，杀了多少猛兽？都是生命啊。能以二三十人的死，发现一门新的功法，实在是太合算了。”

“你前面的二十三人，一开始也都接受不了。但后来都接受了，勇往直前。不管结果如何，他们努力了。他们的心血，你不能给浪费了。也许，你就能成功。只要你的成长速度，超过法器的成长速度，你就赢了。”

“好好想想吧。少年。回去吧，明早在过来见我。”

商弘羊艰难的抬起头：“我如果不能接受，无法勇猛精进怎么办？”

“直接摧动法器，吸干你的精血神魂，再找下一个受体。”

商弘羊毫不意外。“我如果接受了，勇猛精进，抛开长远的，现在能有什么好处？”

“你已经五通神小成，我会教你《五行蔵象说》后半部分，也即五通神大成之法，然后还有那下一步：炼髓如霜炼血汞浆。”

商弘羊心道：说给我时间考虑，我有得选择吗？ 一咬牙：“我接受，我明早过来。告辞。”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涵斋真人知他心情，也不多言，任他去了。

商弘羊远远寻了个地方躺下。把事儿从头理了一遍，从父亲带着自己拜师程文藻开始。

感觉程文藻不像有意害自己，先生的关爱之情做不得假。涵斋真人也的确是天纵奇才，五行蔵象说神妙非凡。

商弘羊于湖边寻了个大石，总有一两千斤，双臂撼动几下，摇松了。猛然举起，泥沙簌簌的落下来，身自巍然不动，双脚入土不过寸许，感觉源源不断的力气从五脏六腑涌出。

五通神境界果然不虚，竟能举起自重十几倍。

轰然一声扔掉巨石，泥沙飞溅，也不避让，认那泥沙糊自己一身一脸。

欲哭无泪，怅然良久，突然仰天大笑。既然没有选择，何不拼一把？ 记得第一个受体活了三个月，第二个半年，后来的想必存活时间更长了。之后又有了抽离之法，四个活三个，程文藻还活的挺滋润。够了，值得拼了。

明了此节，商弘羊又想，如果不是这一遭，自己也许就和兄长一样，县城打铁了。一年挣个一二十两银子，艰难度日。又听先生说，外面颇不太平，渐有乱世景象，不知哪一日就死在了乱兵之下。再说商家自到百丈崖，有几个人能善终？ 父亲那日说过，能成年的也才十之二三。 小叔去西北当兵，十几年没回来，估计早死了。 自己比这总好吧？

事已至此，只往好处想，渐渐心平气和。

又庆幸那日文姝没理自己，自己少了挂念，她少了担心。

想到后来，居然笑眯眯的跳进湖里，连人带衣服一起洗了。而后慢慢回到系着渔网的树边。鱼还在，抓几条吃了。

吃得饱了，准备睡觉，想想还是练一趟吧。既然做了决定，就一分钟不能耽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