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夜色如墨，黑云遮住了繁星，唯有一轮银月似弯钩般，洒下倾城月光如水，从窗中流淌进来。

“陛下，已快子时了，还是早些就寝吧。”顾候言侍立于傅长卿身旁，劝道。

傅长卿扶着额头，仍是挥毫批阅，道：“你可是留了一堆烂摊子给朕，朕不早点解决，只怕与你遭遇相同结果。”

“你……”顾候言瞠目结舌，无话可说。转而忿忿道：“你不睡，奴才可困倦死了。”

“朕给你指定的奏折，都送到指定地点了吗？”傅长卿似有不悦，冷冷问道。

“送了。”顾候言委屈巴巴地答道，然后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那你去睡吧。”

“睡哪儿啊？”

“你想睡哪儿啊？”

“我以前睡哪就睡哪。”顾候言说出这句，才知失言，可说出去的话却收不回了。

傅长卿抿嘴不语。烛台上略显黯淡的烛火，幽幽地将他的脸照得金黄金黄的。

顾候言不觉侧着身子，多望了他一下：刀削的眉，睫毛浓密而略向下弯曲，狭长的眼睛很漂亮，深邃幽蓝如深夜的大海，波涛暗涌，带着妖冶与不可测，似乎又不失了一份柔情。高耸的鼻若悬梁一般，薄薄的唇如涂丹，却紧紧的抿着。光滑的皮肤如凝脂，好似天上的神仙以白玉精心雕刻成的一个翩翩公子。

许久，顾候言才发觉自己已经痴痴地望着对方许久了，赶忙收回神来。

“你去睡吧。”傅长卿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狼毫，舒缓了下筋骨，站起身来，“哦，等一下，先帮朕宽衣。你今夜就打个地铺，睡在这暖阁的地毯上吧。”

“什么嘛，竟然要我这个曾经的九五至尊睡地板，真是！”顾候言暗自腹诽，却还是不得不照做。

然而接下来，他却尴尬了。“这龙袍，奴才不会解啊。”顾候言惊讶地发现这个事实，脸不禁红到了耳朵根。

“真是笨，比猪还蠢一些。”傅长卿轻叱道，“算了，朕自己来吧。你打盆水来，给朕洗漱一下。”

“是。”顾候言听到命令，立即去乾清宫内的井中打水。等他拎着盛有半桶水的水桶回来时，傅长卿已脱下了龙袍，全身只披一件宽松的白色丝绸内衣，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身材高大修长，干练精瘦。

顾候言不敢多看，低头禀报道：“陛下，水打好了。”

“多打一点，将御池灌满，伺候朕沐浴。”傅长卿一边解开沉重繁杂的发髻，散下他那漆黑如墨的长发，一边吩咐道。

“是。”顾候言用手拭去额头上的汗水，将清冽的井水倒进了乾清宫后殿里的御池，然后正要向其下的炉灶中天加炭火，忽然眼珠子滴溜一转，又放弃添加炭火。紧接着，他又来回跑了好几趟，弄得满头大汗，衣裳都湿透，才将御池里的水灌满。

“陛下，奴才已将御池注满，您可以沐浴了。”顾候言弯腰奏道。

“你先去洗呀。”傅长卿似笑非笑地望着顾候言，淡淡道。

“这……”

“还不快去！”傅长卿冷声命令道。

顾候言赶紧跪下来，瘫软在地上，声音略微颤抖：“陛下饶命啊，奴才这就去添炭火。”

“你还有十三天的活命时间，若是这十三天表现都如这般差劲，小心取出宝藏和传国玉玺后，朕说不定就卸磨杀驴，到时可别怪朕不顾我们从小到大的情谊。”傅长卿用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指扶着额头，故作摇头叹息状，仿若苦口婆心般劝说道。

顾候言赶忙起身添加炭火，在不敢多言多语，做小动作。

大约四分之一个时辰后，水正好烧到适宜的温度，顾候言终于松了一口气，擦擦汗，躬身向傅长卿禀报：“陛下，水已经烧好了。”

“哦。你退下吧。”一旁正在批阅奏折的傅长卿听闻禀报，褪去身上的丝袍，吩咐道。他用手探入御池的水中，试了试水温，确认适宜后，便下水沐浴了。

顾候言站在御池不远处，望着傅长卿沐浴，雾气蒸腾中，忽然想起以前自己才是这天下的主子，现在却沦落成最下等的奴才，被人如此吩咐打发，双眸中不禁闪烁点点晶莹泪花来。现在御池中的那个人，亲手夺走了原本属于他的所有，他却只能乖乖服从命运的安排，无法反击。

顾候言愈发伤心，终是蹲在墙角里，手捂着嘴小声抽噎起来，身上一道道鞭痕痛的锥心刺骨。

傅长卿隔着朦胧的水汽，隐隐约约地听到顾候言的抽泣声，便不觉摇头叹息，一阵愧疚涌上心头。先帝驾崩时，嘱托他辅佐顾候言治理天下，自己现在却谋反篡位……

顾候言把头埋在两膝中哭泣，竟不察觉身边来人。

“起来，别哭了。真是拿你没办法。”

顾候言一惊，抬起头来，泪眼婆娑中望见傅长卿身无寸缕地站在他身旁，还不断有水从他身上滴下来，伸出手，正要扶他起身。顾候言不敢抬头望，怕看见不该看的东西，赶紧擦干泪水，眼圈却红红的，扶着墙角站起来，唯唯诺诺道：“是奴才失礼了。”

傅长卿望着顾候言这副模样，心中竟猛的一抽。他不忍直视对方，怕被对方看出端倪来，只好装作若无其事，径自回到御池沐浴。淡淡留下一句：“以后都别哭了，朕，不喜欢你这个狗奴才哭的样子，太丑了。”

顾候言呆滞地望着傅长卿的背影，眼泪终于还是流成两行清溪。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