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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锦》第二章 师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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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陵山脚下开了一处讲不上名字的茶肆,桌具和茶叶都比较简陋,那茶叶是普通的苦丁,两文便可盛一大碗,见不到一点茶沫子,而桌椅看着更是破旧不堪,稍微壮实点的庄稼汉子坐上去就会难堪其重,虽说只是一间普通的茶肆,设施也较为陈旧,但掌柜的待人接物也还算是一团和气,往来的旅客、行脚多愿在此停留讨碗茶水喝。

茶肆的一角,有旅客装束的两人围桌而坐,一个小口抿茶像小口抿酒的少年,盘腿坐在长凳上,吊儿郎当,呷一口茶如豪饮一壶酒,随即还发出啧啧称叹的声音,只可惜悬在腰间的酒壶早就空空如也了,只得以茶当酒,好不痛快。

“你小子有点意思啊,别跟我整得离了酒就活不成,就你这样的,真喝起来,怕是两杯就能把你整倒咯。上回那老酒翁的两碗黄酒,你端起来便往嘴里灌,愣是痴睡到第二日上三竿不行。”旁边身着羊皮裘的老头开口调笑道。

少年仿佛没听到,接着说“吴叔你不懂,行侠仗义的侠客就是要大口喝酒,大块吃肉,恣意江湖,这才是大侠风范。”

不过随后又摸了摸自己干瘪的口袋,才刚燃起的大侠梦就这样被钱财无情地浇灭了,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身上唯一像大侠的,就只有长凳上那把铁匠铺拾来的钝剑了,连劈个树枝干柴都嫌钝,别说是削铁如泥了。

不过那阵子烦恼一会儿便消弥散尽,这不,少年在低头慢慢品那杯中茶,虽说茶只是低劣且寡淡无味的普通苦丁,但仿佛茶在唇齿中多停留片刻,便真能喝出酒味来,顿时豪气横生直上凌云。

“吴叔,这顿算我的,不过现在我身上没一分半文的,你先垫付了,以后请你去集贤楼吃香喝辣的,再请个清唱的清绾人唱唱曲儿,保管舒坦。”少年拍着胸脯信誓旦旦道。

那木讷老头不以为意,自己对这少年可是知根知底,衣袖里比这脸上还干净,仅有的几个铜板还都花在了桃叶巷街口那卖酒的清秀少女那,要真能在那销金窟的集贤楼里喝上一小盅,就不知道是何猴年马月喽。

“那就借宋少侠吉言咯。”

一声少侠就能让少年乐呵好久。

“承让。”少年有模有样道。

“你小子还真会就驴下坡,哪学来这些不三不四的东西,赶紧就着水扒拉下这几个茶饼,咱们抓紧时间上路。”

那低头吃茶的少年名为宋裕,而那少年口中的吴叔,虽然只是个开木匠铺子的,倒也教宋裕使些刀剑,天地谶纬、双陆象棋无不通晓。勉强算是少年捡来的便宜师傅,宋裕自少年始便在羊皮裘老头儿木匠铺子里帮工,木匠活不好好做,外面倒是跑得勤快,上山收秩薪柴,下水逮鱼虾,爬树掏过鸟窝,城南城北到处跑,做事机灵,也讨人喜欢,说是左右逢源也不为过,与邻里街坊熟络得很。老头儿虽对其大感头疼,但心中也是将宋裕当做子侄辈对待,宋裕平日里闲来无事就会偷偷跑去学塾,教书先生是外乡人,听闻是从京师而来,虽鬓眉微霜,却不见丝毫疲态,让人如沐春风,对这些蹭听蒙学的,倒也乐见其成,不会加以斥喝阻拦和约束,只是这次远游,怕难再见到那位温润如玉的教书先生。

坐在那的吴木匠起身向掌柜讨要了些干粮茶食作路上吃,在山脚下远远地望了眼层峦叠翠的紫陵山,便对宋裕说道:“此处名为紫陵山,被誉为卢阳第一峰,这山没什么特别的,倒是山中有一淮上名刹——北卢寺,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寺里的一个僧人倒是被冠上了天下十大高手的名号,也真不知道这写榜之人是如何看出的,难不成是天生慧眼?本是遁入空门之人却被有心人又带回尘世之中,若不是在深山之中,那北卢寺的门槛怕是要被江湖上好些游侠仙子踏烂了,就为一睹天下十大高手真容。”

“十大高手,真的假的?”宋裕抹了抹嘴,停下动作,直勾勾地看着他,显然是兴致勃勃地想听下文。

“东海镇海阁和京城白玉楼联袂而评的这天下第一榜——武评,还能有假?北卢寺僧人悟谷赫然位于武评主榜第九,多少江湖势力想把己方势力的顶尖高手送入这武评哪怕是武评副榜,背地里偷摸赛了多少金山银海也不行,任你是泼天巨富还是皇亲国戚。几十年前,江湖上一个帮众就有数十万之众的大帮派,暗中遣人送往镇海阁一宝物——自上古流传下来的宝甲,结果连门都进不去,给护阁人连人带甲一同扔出镇海阁,送宝人怒上心头刚要发作,不成想身旁宝甲瞬间便粉碎成齑粉,只护阁人一瞥,顿时没了焰火,最后那个门派立下帮规,遇镇海阁之人退避三舍。这一阁一楼护阁人都如此强横,那楼阁之主可想而知,其联袂而做的武评可还敢有人轻视,江湖中人皆奉为圭臬。”

“那这和尚这么厉害,天天在寺庙里坐禅念经就能成武道宗师?”宋裕倒不是不信,只是天下和尚千千万,怎就此一人在武道一途有如此成就,当真是那经书中转世佛陀不成,实属是匪夷所思了点。

“一楼一阁给这位僧人悟谷的评语是——光宗正道。”吴叔说道。

吴叔没明说,宋裕也似懂非懂。

“那悟谷,先在建康鸡鸣寺出家,拜冶实为师,后到北卢寺拜跋仪为师。悟谷少时遇战国之乱,故乡沦陷,于彷徨无所依之时,遇一老比丘相助遂促成佛门之机缘,‘光宗正道’是对其禅学的认可,其落发受戒,事古佛七年之久,一出古佛碑林便天下晓,以禅入武,佛门凋敝已久,中兴可待。”吴木匠如是说道。

“那其他的十大高手呢?这么多人怎么就跟我说一个啊,我可不想为了成为大侠,出家入了空门做那整天吃斋念佛的和尚,花花世界还有万千少女等着我去拯救呢。”宋裕摸了摸身旁的钝剑,心里可乐呵着。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叔好歹也是教了你这么多年的刀剑。”吴叔没好气回答道。

宋裕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噗嗤一声,刚刚吃下的吃食差点没噎着,赶忙喝了几口茶水,笑道“吴叔,这可不好笑,你那拳脚功夫忽悠忽悠我还行,那离十大高手也是差个十万八千里的。”

吴叔倒也笑呵呵道“那是你小子不识货,赶紧吃完,咱们还要赶路呢,臭小子。”

不一会儿,一老一少便离开茶肆,径直向紫陵山官道走去,那吴木匠身后被着破布行囊,裹着一捆长条形的木盒,古朴质地的木盒,不见有何特点,只不过宋裕从未见过那盒中事物为何。不知那盒中另有乾坤还是只是普通样式木盒而已,宋裕不曾深想,嘴巴里哼哼唧唧着家乡小调,显然心情不错。

仲春时节,山花烂漫,路上行人消不说是游人如织,却也是三五成群,卢州城中百姓、权贵都择这时日出门游玩,远处天空也有高高低低几只纸鸢低飞着,定是那蒙学稚童嬉戏游玩,近处有条溪流不知名,只知是那紫陵山上流下,这时便有秀才模样的文人雅客在这杂花乱树下附庸风雅,同行中几名秀气女子低眉含羞掩笑,莺莺燕燕,好不热闹。如那诗中话道——草长莺飞二月天,拂春扬柳醉春烟。

春光明媚,日照当空,果真是赶路好时节。

卢州城,卢阳阁馆。

一雍容尔雅的男子用手拱着熏香紫金铜手炉,身披貂皮裘大氅,馆内铺设数条耗费木炭无数的暖地龙,初春时节,馆内温暖依旧只供这一男子驱寒取暖,其身旁并无差遣仆役,全被遣散出去,偌大一个屋子,数不清的寂寥。

四下无人。

男子望着春色盎然的窗外,向四下低声询问了一句“事情进展如何了。”

从阁馆碧玉柱下隐现一人,声音不带任何情感,隐隐约约,深感神秘“谍子已经获取了靖远镖局的情报,网已经撒下去了。”

貂裘男子神色淡漠,心中似卸下一垒石块,缓缓说道“下去吧。”

那一抹黑影随即便没入虚无,不闻声响。

末了,貂裘男子自顾自的给在纹银黄梨木案几上的两个空酒杯上斟满酒,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举杯遥望道“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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