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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记了我的名字》王祖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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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寒假对安契来说过得并不愉快,这并不是说在此期间,困苦的磨难降临在他自身,相反,他的生活是平静的。他每天按照惯例的晚睡晚起,心情舒畅亦或是郁闷时,他顺着去往大山深处的,荒芜了的小径上,一个人沉默无声息地注视着脚下的泥土或者干净的土地,待翻越了北面的一个小山丘,他在山坡顶上站立着,双眼眺望西边,夕阳西下,两岸峡谷里温驯的三岔河水在深情的绿波里闪现炊烟,闲时的农家人民模糊不清,但可以料想,他们穿着厚实的棉袄,抵抗不了山中的寒风,生了火,可温暖了,天气正紧着。

寒风正紧着。

安契在山顶一块相对平滑的石头上坐了下来,双腿卷曲并立者,他将双手互抱,紧紧勒着自身的小腿,胸腔紧贴着大腿,下巴在膝盖的支撑下紧缩和扩张,它并不将头颅低下,反而是直立着。每次,当一阵的寒风急剧的从面部刮来。他的双眼会因受到邪气的侵袭,变得血红,多数时候,泪水控制不住的从脸颊上滴落到他身前的石头上,或是冻僵了的泥土中。各位,别瞧他穿戴臃肿,头上戴的是黑色的毛绒帽,双耳也有其别具一格的衣裳——保暖耳罩,勃颈上围绕一条两米长的深红色的围巾,身体上除了皮肤,他在最里面穿上一件深红相间的长袖,长袖表面覆盖了深黑色的圆领毛衣,然后套上一件厚度适宜的御寒风的灰白色外套,只有最外面,全景黑色的抗冬棉袄,下半身穿得也很厚实,保暖秋裤加上冬天的棉裤,两双长短不一的袜子隐藏在裤脚底下,他的脚上是冬季的黑色板鞋,尽管看他穿戴温暖,其实他在寒风中浑身颤抖。寒冷和其他比起来,可怕极了。但他的双眼始终直视前方。

他的双眼一直眺望着对岸,眺望着西边的山凌,山顶,山丘,山谷,眺望着西边静止的岩壁,流动的溪水以及寒风中飘扬的树枝。他一直在凝视,凝视河边的人,人里的杆,水中的鱼,岸上的火,凝视着人的笑容,杆的恍动,鱼的挣扎,火的燃烧,凝视这眼前的一切景致,仿佛看见自己精神内心的波动。…

安契的双眼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可他的内心却回归自己记忆的大海,顿时间,波涛汹涌!…

王祖明在本乡是做先生事业的,是李龙前的同门师兄弟,当年李龙前的父亲收下十来个子弟,除却儿子外,王祖明是其钟意门生,受到和李龙前的平等对待,将毕生所学,传承给二人,由于时代和个人因素的诸多原因,李龙前进了城市,拼搏了半生,在城市里安家。王祖明传承师门的衣钵,一生呆在家乡,为痛苦的人们解惑解愁膝下有了两个孩子。

看着儿子健康强健的成长,他的眼里充满了笑容,他想着,在不久的将来,他的儿子成婚生子,而他儿孙满堂,到时候让别人来羡慕他吧。他想到这一切或许都是他积的阴德,出师以来,他已经独立做下十几场法事了,按照师傅传授,按部就班的胜利完成了自己的事业,并且多次得到宿主家的称赞和师傅的表扬,这一切让他高兴极了,也更相信自己了。时间从他青年到壮年飞快流逝,在这期间,他记不清自己究竟做了多少场法事,积累了多少阴德,但他逐渐的发现,他的孩子长得比自己还高,还壮,可是他们却没成婚,可是到成婚的年纪。他想到他积累了海量的阴德,他注重的一切,要以自己的意愿发生,他听不见灵魂深处封闭的自己,喃喃的回应,不存在的,别多想了,可怕极了。

他完全想不到2015年,他的小儿子,28岁的年纪,依然是单身,28岁好奇吗?请记住,这群人生活在他们的家乡——农村。在此之前,他曾遭到大儿子结婚后离婚的打击。离婚这个时代才会发生的事,大儿子离婚后,重新带回了一个妻子啊,他想的这都是些什么事?为什么要发生?为什么不能发生?他想他前半生拼命积累功德,为什么依旧受到上天如此的对待?他的小儿子28了,28依旧单身。……

安契眼里倒映的山河,烽火,以及西边无限的阴寒消散了,在他的眼里,被一个人的身影取代,瘦小的身形和黝黑的皮肤,这是庄稼人特有的原色。他穿着黑色的皮甲,尼克松布鞋和一双我无法看清的鞋是皮鞋,亦或是解放鞋。他并不富有,他不戴礼帽,不戴手表。我瞧见他皮夹的口袋里露出装有皮旱烟的烟袋,他从胸口的夹包掏出烟杆和一个老式的打火机,给自己装上了一杆,坐在自家的门槛前,脸怂拉着愁眉苦脸的。…

他晃了晃疼痛的头颅,将各式各样般天马行空的思想的收住了。站起身来,感觉浑身般疼痛,尤其是互抱的双手,臀部也一阵发麻。他决定了去下面那坐山顶看看,那里离河更近,近了视野更宏大了。…

王祖明吃过晚饭后,在自家的门槛前坐着,从衣服口袋里摸出烟杆和打火机,随即装上一杆,“扒鸡”。他想到了一些事,他要做一些事,他的眉头紧皱成一道厚厚的线,凹陷的双眼微眯着,那双黑色的眼珠在深陷的眼眶下有一丝莫名的奇异的火山,他略感轻微的疲惫,他使劲的吸着手里的旱烟,弄出很大的声响,期待自己能在这声响中,找到一些愉快的念头。

很快,他重新点了一股烟。这旱烟是赶集天,他在乡里的街道上买来的。卖烟给他的老汉说,这烟耐吸,而且不易熄火,他当时试吸了老汉从他要买的这捆焊烟裁下来的一片。口感符合老汉的描述,他露出六颗黑色的牙齿,向老汉表示感谢。现在这款烟只剩下了三层,令他感到不舒服的事,虽说这捆烟多数的质量是优异的,但其中还有少部分质量低劣的产品,他们仅仅是耐吸,并不能不熄火。

今天他装上第二根烟,黑色的嘴唇微含着烟杆嘴,他用左手扶持着右手点燃打火机,点燃了烟草。他饥渴的深呼吸一口,使自己的思维处在高度的运转中。他当前最为小儿子的婚姻大事操心,王笔友,今年28岁了。他想到,依照原本的发展轨迹,他很难有希望看见自己儿子美好的前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是的,不能。有什么路能走呢?他沉思着,茫然的将着手你的旱烟往嘴里吸,火已经熄灭,他感觉一股很奇特的烟草的气息穿过咽喉,在自身的肺上凝聚,他不见停的咳嗽,tmd,这糟心的烂烟。他想他要是在旧社会。说不定他早早就儿孙满堂了,想不到到了今天会成这般人模鬼样。为儿子的婚事竟毫无征兆的苍老了几岁,这个社会,他能如何呢?

他看着熄灭的烟,如看待自己的一生,在燃烧昌盛的烈风中,变得彻底消失。他的思绪,回到往昔,他想起他的师傅,他的师兄,他能尽快想些什么?李龙前师兄能够给予他帮助吗?这些年他的城市里混的不错。想必这些不能够代表什么?随即他又想到,几十年来,他兢兢业业工作,辛辛苦苦的在土地上劳作,像牛,顽强的精神,坚持耕耘自己足下的田地,按照本分的老实话说,他儿子在28岁的年纪,没娶着媳妇,是人家姑娘或者长辈看他王祖明活人不够吗?他想不是的,既然不是这样,以他一生做法事积累的无量功德,去换取一个儿媳以不行吗?日你三姨的,这贼老天,他想,难道已经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了吗?没有路就直接开据出一条,他为了儿子,他绝不放弃。

他摸出火机,重新点燃熄灭的烟,眼睛仍旧紧闭着,眉头就在眼前晃动。在他的心绪里。李龙前的身影,从模糊到清晰,师兄白皙的脸庞,饱满双眼,悲壮的身姿,他走路满怀自信的模样,嘴角一直挂着的笑容,配上他的穿着一声灰色的西装,蓝色的领带,白色的衬衫,以及那双擦得发亮的皮鞋。他想到我活得太不如意了,这是个什么时代啊,他剧烈的吸着旱烟,让自己的思维里李龙前说些什么?他要同他说些什么?

师兄啊,我的儿子也是你的儿子,为了儿子的幸福和将来,你怎能坐视不管呢?他今年28岁了啊,28岁的农村青年,膝下应该有个孩子,床上应该有个老婆啊,可是你的儿子他一无所有,你的儿子除了他的亲人,他是世界上最孤寂的灵魂,如果他的亲人都不帮助他,他又怎能乞求别人的同情呢,因为没有人会同情他的,王明哥,你得为了儿子的幸福,说说话。

王祖明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线,只能感知黑夜里树枝的晃动,他的脑袋剧烈的摆动着,有节奏般的跟从风声的吹拂,仿佛在内心处思考着人生的艰难,他拒绝什么?他看到什么?他想到他不能给…王明哥这样说,难道自己真的无路可走了吗?不会的,我是谁?我是人们敬重的王先生,我想会的,在16年到了之前的一切都会有结果的,我想会的。…

会吗?你自己看看你王祖明的做人,我能帮你说什么?别人会听我说什么?

会的,王明哥,我王祖明什么为人你会不知道!

哼,我真不知道!

在王祖明的思绪里,纷纷杂杂的思潮的浪花永不枯竭的向他汹涌而来。他不明白,他以自己劳动所收获的东西,在别人的眼光里,他看到了惊异和不尊敬,为什么要惊异?还有不尊重他。他没想到,连他自己都不尊重他自己,别人哪能尊重他呢。面对四五岁的孩童和七八十岁的老人,在他眼里是平等的,这个平等好啊,就像等于他自身一般。

寒风呼啸着在他的耳边刮过,他的左手因长时间的拿着烟杆在发麻,左手的火机竟不知何时掉落在地,吓了寂静无声躺在角落里的狗。狗抬起头,瞧了一眼主人,探出鼻息用尽全部力气嗅嗅周围的气息,然后一声不响的耸了下头,闭上眼睛,继续昏睡,它或许不忍心吵醒主人。

在他的脑子里,他看见宿主给亲人,一个80岁的老母亲,和蔼的老人从满脸皱纹的脸上拉出一抹永恒的微笑,他的双眼萎缩着,这张原本青春年华饱满的脸,此刻皱成一张蹂躏的纸张皱巴巴的,从凹陷的细小的双眸里流下两滴晶莹的泪珠,她移动瘦小的手臂,用手背擦拭自己的左眼,试图覆盖全部的视线,他不想叫人看见她的泪水。他静默的吃掉亲人,夹给自己的鸡腿,里面有他熟悉的味道,他喜欢吃清淡的,亲人没给他放辣,她不喜欢吃姜,亲人没给他放姜。他的内心为这关怀感动,她想念所有的节日,不是因为节日才有这等吃屎,平常时日也有,而是他渴望一家人在一张饭桌上,围坐在四周,说说笑笑,彼此给对方温暖,这才是人世间最伟大的真情,他为她能享受的一切莫名的幸福。他不知道今天它吃掉的鸡腿是不同以往的,他或许知道,鸡腿是先生们的口食,他触犯了他们的忌讳,可今天是儿子亲手夹给自己的,他没什么好忌讳的了。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她活着见到了另一方流行的思想信仰和行为,他能够容忍他们的存在,不仅仅是只有一天。

他能够容忍,并不代表作为他后辈的他能够容忍。是的,从辈分和年龄两方面说,王祖明算是她的后辈,可是他的这个后辈在某些方面的顽固,是熊熊怒火也融化不掉的,根深蒂固的深植在灵魂的深处。她没留意到,今天王祖明瞧他的眼神般若是看待一个陌路人。亲爱的人啊,明智点吧,一切的做人来源于他的生活,别不信,往往毁掉自身的是那些旁枝细节。

王祖明感觉这样做犯了忌讳,最不应该了。自古以来,文规武矩,宿主家杀鸡招待先生,鸡腿是给先生做的口食,其余人等是没有资格享受这份吃食的。他想到,虽说只是一份小小的鸡腿,不是什么天上龙肉地上驴肉,但他作为精神的内涵是不能触犯的,现在发生了这这些算什么事?他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他的双眼变得阴沉脸色更黑了,双唇并没有因为吃了几口可人的饭菜变得深红,依旧是黑色的,或许是没吃到鸡腿的缘故吧,这比龙肉和驴肉还珍奇的东西。他觉得他有必要说点什么,他的灵魂控制着自己的躯体。

他的声音很不礼貌,如若军官命令自己的手下的士兵。他说道,安益,鸡腿给王明哥。

李龙前惊奇的看了他一眼,仿若才认识他一般。愤声道,给我妈吃。

这样犯忌讳。

犯什么忌讳?

给姑奶吃。

安益并没有听从他的命令,自顾的给了自己的岳母,他是父亲同父异母的妹妹。安益才没那么多讲究呢,亲人高兴就好,其他的见鬼去吧。

王祖明睁大了眼睛,看着周围的人群,看见他们神色里的惊奇,他不明白,他做错了什么?他什么也没做错,他支持自己的思想何错之有,只不过是他说了别人听见罢了。

寒风更烈了。

他在严烈的寒风中冻醒了,这种天气,这只能坐在产生温暖的地方,他站立起来,拍掉身上迎风吹来的碎渣滓,捡上掉在地上的打火机,双手在胸前互抱着。匆匆的走进那间烧炉火的屋子里,顿刻间,黑夜更渗人了。除了角落里的狗孤寂得忍受这一切,只有呼啸的风伴随了…

安契依旧坐在山顶,他选了一处视野开阔的石头,保持原有的姿态,静静坐着。现在他的双眼一片清明,他思维里混杂的东西都消散了,只有他自己,只有他眼前的山河,寒风中,他感觉并没有多可怕,心温暖物质什么打不倒一颗温暖的心。

他感觉未来的一切都向着某一个方向发展,尽管无关任何,尽管是未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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