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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海记》第四章 观海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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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的帕匹洛夫,西风如约而至。

按照岛上的经验,在这个季节出海东行,根本不用担心航向问题。

离岸划行五日后,西风即可把船送抵大风海域。此时若撑起船帆再行数日,不论愿不愿意,都会被西风一路送至飓风带。

东部外海的海面上,yo以固定节奏划着桨。直顺黑发背在脑后,深褐色双眼直望前方。

他身上唯一衣物,是一件如旗帜般飘摇的白色长袍。这是帕匹洛夫群岛男女老少一年四季永恒的服装。它最大的好处是制作便捷——只需把一块白麻布对折挖洞缝合即可。

与这团白色对比鲜明,一只乌黑的剑鞘背在yo的身后。这是yo母用鞣制的海鱼皮所缝制。粗粝的筋线一圈圈斜锁在鞘皮上,像是树桩上荡漾开的年轮。

剑鞘内的剑,就是承载着yo身世之谜的仅存信物——观海剑。

一年前,yo的父亲郑重地叫住yo,说是要告诉他一个秘密。在酝酿感情许久之后,最终小心翼翼地告诉yo:yo并非他和yo母所亲生。

听到这个秘密,yo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以致三人只得在一片寂静中,尴尬地相互看了看而收场。

yo虽然想表现出震惊的神情来救场,但却很难做到,因为他和父母的外在差异,不只是容貌上的,更是人种上的。

关于是否亲生的问题,他早已在心里有了答案,也早已坦然。在他看来,如果父母认为他有必有知道自己的身世时,自然会告诉他。

按照yo父的描述,yo和他自己当年来到帕匹洛夫的方式大致类似。

yo父登岛两年后,他和yo母一起出海打渔。在抛锚之地梳理渔网时,一道黑影从他们船下倏忽而过。两人左右张望,没寻到黑影踪迹,却眼见一只木箱从水下冒出。

木箱之中,一个襁褓中的婴儿睡眼惺忪,在木箱盖被打开的一刹那,对着刺眼的阳光打了个喷嚏。

在他摊开的小手上,放着一柄蔚蓝色的剑。而青花的襁褓之上,有一块已经干涸的血渍。

看到箱外探进来的两颗脑袋,婴儿立刻哇哇大哭起来。yo母赶紧伸手把他抱起。

他的手刚刚脱离剑柄,整个木箱就猛然沉了下去,一会就全然不见。

看着大哭着扎进yo母怀里的婴儿,yo父轻声说到:他可能饿了。

两人相视一笑,都明白了对方的心意。眼下的场景,与他们两年前的相遇,何其相似。

回到岛上后,yo母一个多月闭门不出。等到她再次出门,就是与yo父一起,抱着这个他们宣称刚满月的婴儿,去请神婆赐名。从此之后,岛上便多了一个叫做yo的小居民。

yo父告诉yo,从他的容貌特征来看,应该来自东方世界的泪海或星海。而包裹他的青花纹案襁褓,是星海的特产。

襁褓上的血渍,提示yo的身世并不太平。这也是他们迟迟没有告诉yo,他的身世的原因。

十几年过去,襁褓没能保存下来。留在海底的那把蔚蓝之剑,就是承载yo身世信息的唯一线索了。

yo父介绍说,他和yo母曾试图将这把剑打捞出来,但二人拼上老命,数次下海尝试,都没有搬动丝毫,只好把这把剑留在了海底。

此后每隔一段时间,两人都会前来确认剑的位置。木箱逐渐解体飘散,这把剑却一直静静躺在原处。

尽管这把剑的重量超乎想象,但他们都曾亲眼看到,它放在还是婴儿的yo的手上时,承载它们的木箱是漂浮在海面上的。或许这是一把认人的剑。

事实也的确如此。

打捞这把剑的黄昏,yo在水下潜游一顿饭功夫后,在幽暗的海床上看到一道狭长亮光。凭借这条长约两尺的璀璨明光,yo大致看清了这把剑的轮廓。

抓起剑柄的一瞬,yo的感觉是非常轻巧。

在黄昏的天光下,这条明光变得柔和许多,却依旧透着难以捉摸的摄人气魄。在出水的一瞬间,看到剑身的三人甚至有些头晕目眩。

这把剑通体蓝色。简约的八面剑身,几乎与剑身同宽的剑格,扁平的剑柄,都是用同一种蓝色材料打造,有如海一般的蔚蓝。

柄首和剑格之上,各刻有两个刻迹。柄首上篆刻的,像是某种字符。而剑格上的,更像是某种花纹。

经过仔细辨认,yo父告诉yo:虽然无法辨认剑格上的刻迹,但他可以确定,柄首上篆刻的,是两个星海的古朴文字——观海。按照他从书中了解到的兵器常识,这两个字代表着这把剑的名字。

所以这把剑名为观海,出产自星海。

在yo父解释了观海两字的含义后,在场的三人都觉得,以观海剑称呼这把蔚蓝之剑,再合适不过。

那条有着摄人气魄的明光,贯穿整个剑身,像是流淌的一束阳光,被封存其中。

在许多晴朗的夏日午后,yo躺在近岸的海底,看着从天空直射而入的阳光,在海水中轻轻摇曳。整个世界静谧又温暖。手中的这把剑,就让他想起了当时的情景与感觉。

出水的一刹那,剑身上的水便如荷叶上的水滴,四散弹落,没留下一丝痕迹。握剑在手,整把剑干爽轻盈,像是握了一束阳光。

但在归途中,一旦这把剑脱离与yo的身体接触,三人所乘的渔船吃水线立刻急速攀升,海水几乎要漫过船舷。

yo父对此的评价是:不论是谁锻造了这把剑,一定是专门为yo锻造。

从海上归来不久,yo父就离开了人世。事实上,在yo父与yo母商定把yo的身世告诉他之前,yo父就已知道自己时日不多。

所以在叙述那段过往的最后,他告诉yo:准确来说,他和yo母只是yo的养父养母。

他们不知道yo的亲生父母是为了什么,又是如何把yo送到帕匹洛夫来。他们甚至不确定,yo的亲生父母是否想让yo知道这一切。

但他们都觉得,无论怎样的人生,都是属于yo自己的,他有权利过得明明白白。他们选择在yo能自主选择时,将这一切告诉yo,也希望yo能做出无愧于内心的选择。

yo做出的选择是,在与克沃妮塔的婚礼之后,离开帕匹洛夫。

经过这场婚礼,克沃妮塔便正式成为yo一家的家人。不论岛上的人们想还是不想,他们都无法再将这位神祇从yo的养母身边带走。

“帕匹洛夫有我的一切。”

这是yo的养父去世后,养母的一句话,也让yo最终决定,在一年后离开帕匹洛夫。

在他背对渐沉的夕阳,平稳摇桨驶向东方时,并不太确定,是会有神灵相助,平安穿过飓风带,还是就此折戟沉沙,甫一出门就与自己心向往之的东方世界永别。

但正如养父母所说,这是他自己的人生,他要做出无愧于内心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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