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溪自从和楚仙儿分别后并没有立即回山，这几日来一直在漫无目的地游走着，他的心情有些烦闷。

他的脑海里始终浮现着凌雪婵冷若冰霜的颜容和那双似乎能看透一切的清冷双眸，还有那个亦喜亦怒、令他捉摸不透的魔教妖女。他并不明白这两个女子为何会出现在他脑海中，他只知道那种感觉如鲠在喉，总是让他莫名烦躁。

他强自收回心神，只一息的时间又转而想到万紫歆和苏墨枫几人的安危来，不知道他们是否从神王地宫中逃出？如果大家都平安无事，不知道他们是否已经回山了，也不知道师父师娘会不会担心自己？还有自己这次暗助楚仙儿逃走，凌师姐冰雪聪明一定会看出端倪吧？不知道她回山会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

想到这里陆小溪一呆，随即摇头苦笑，暗骂一声没出息。为什么总是不经意地想起她们两个？他用力摇了摇头，似乎想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出脑海。

他正有些浑浑噩噩地时候，猛然间听到一声尖叫：“救~命~啊！”他一惊，这才发现自己走在深山中，而那声尖叫正是从前面的一处绝壁上传来。他

循声望去，一个小女孩正从绝壁上掉了下来。

陆小溪来不及细想，脚下紫芒一闪，紫魂仙剑载着他疾驰而去，赶在小女孩落地之前接住了她。

这是一个衣着朴素的小女孩，约莫八九岁的样子，没有多少血色的脸庞上有几道微微发黑的汗渍。

她躺在陆小溪的怀里，身子单薄轻瘦得如稻草，没有一丝分量。

直到陆小溪落在地上，她依旧死死抓着他的臂膀，紧紧闭着眼一副惊恐的模样。

过了半晌她才试探着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陆小溪关切的眼神和从他头顶照射下来的阳光。

“我没死？”小女孩迟疑地问着，似乎有些迷糊。

“嗯！”陆小溪点头。

小女孩这才从他怀里挣脱，跳在地上，眼神有些迷茫。

她抬头看看那处绝壁、看看天空，又看了看陆小溪，喃喃说道：“我还活着啊？”

忽而似是想起了什么，她双眼变得明亮，一把抓着陆小溪的手，扬起小小的脑袋，雀跃又有些期待地问道：“你是不是会飞？”

陆小溪见她明亮的大眼看着自己，天真无邪的模样，心中烦躁一扫而光，说道：“是啊。”

“那太好了。”小女孩高兴得跳了起来。

“快，快带我去上面。”她用手指了指绝壁顶上。

陆小溪诧异道：“做什么?”

小女孩死死抓住他的手，就像是害怕一眨眼他就不见了一样。

“上面有灵芝啊，好大一棵，快带我上去。”

陆小溪抬头看了看，果然发现在绝壁上离顶三尺处生长着一株野生灵芝。想来这小女孩就是为了采摘这株灵芝才不慎掉了下来。

陆小溪一招手紫魂仙剑悬浮身前，他轻轻拉着小女孩纵身一跃，站在仙剑上向那灵芝飞去。

小女孩侧过头来看了陆小溪一眼，又是惊奇又是崇拜。

帮她取了灵芝，二人落在绝壁顶上，陆小溪这才发现这山顶上还放着一把药锄和一个小背篓，那小背篓里还放了几株其他的药草。

小女孩将灵芝十分珍惜地放在背篓里，笑眯眯地说道：“谢谢大哥哥。”

陆小溪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天葵，我娘生我的时候天葵草长得正茂盛，所以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儿。大哥哥你呢？”

“我叫陆小溪，溪水的溪。”陆小溪笑。

“小溪哥哥。”天葵十分乖巧地叫了一声。

陆小溪点点头，道：“你采这些草药做什么？”

天葵明亮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来，她轻声说道：“我们村里的人都得了一种怪病，没有大夫愿意来看，只有一个个的等死，上个月我娘也得了这种病，我想采些草药卖钱了带我娘去大城市看病。”

“哦，什么样的病连大夫也不愿意看，走，带我去看看。”

天葵悄悄将手背在身后退后了两步，她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怎么了。”陆小溪问。

“大夫说这种病无药可治，而且十分容易传染，小溪哥哥还是别去了。”

陆小溪将她神情看在眼里，伸手将她拉了过来，撸起她的袖子，见她瘦小的手腕上赫然长着许多乌黑斑点，那乌黑内里似乎已经腐烂，只留一层一触即破的表皮。

天葵挣脱开来，轻轻道：“小溪哥哥，会传染的。”

“无药可治么？”陆小溪说。

“大夫有没有说这是什么病？”

天葵摇了摇头道：“大夫也看不出来这是什么病，只是说传染性极强，镇上的大夫来过一次之后就再也不愿意来了。我们离大城市又远，从来没有人去过，所以一直没有人知道这是什么病。”

陆小溪一招手祭出紫魂仙剑，仙剑在身前上下起伏，紫色光华十分炫目。

他说：“我是仙人，只有仙人才会飞。你带我去看看，说不定我能找到方法治好你们的病。”

天葵看了那摇摆不定的仙剑一眼，又抬头看了看陆小溪，眼中的犹豫逐渐变得坚定起来，有一丝希望在她纯净的双眸中燃烧。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她点了点头。

陆小溪御剑而行，在天葵的指引下很快找到了那个小村庄。

相隔甚远时，他就闻到一股恶臭，空气中更是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味。

陆小溪强忍呕吐走进这个破落的村庄，发现家家户户门口都放着一个大药罐，不少药罐里正熬着药。有很多病人或卧或躺地在门口晒着太阳，他们脸上都用面纱遮挡了起来，陆小溪透过间隙能看到他们脸上皮肤早已溃败流脓，不少蚊蝇更是绕着他们飞来飞去。

有些房屋里似乎有人刚刚去世，传来亲人痛哭哀嚎声。

看到有生人进村，他们大都置若罔闻，顶多也只是抬起昏暗无神的眼睛有气无力地扫了他们一眼。整个村庄看起来死气沉沉。

天葵带着陆小溪到了一处矮小的房屋前。她推开门轻轻叫了一声：“娘，我回来了。”

陆小溪跟了进来，立时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和发霉发臭的味道。这是一个破旧的房屋，屋内并没有多少陈设，几张老旧桌椅板凳，仅此而已。

天葵将药锄和背篓放在桌子上，转身掀开帘子进了里屋，又喊了一声：“娘，你好些了没？”

陆小溪没有听到有人应答，只传来一个妇人沉闷的咳嗽声。

他掀开帘子进来，顿时吃了一惊。只见一张破旧的床上闭目躺着一个干瘦的女人，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半白半黑，双眼深深凹陷下去，整张脸庞如同中了剧毒，呈深紫色，而且脸上已经开始溃烂。在她枕头边上更有一堆乌黑黏糊的呕吐物。

天葵找来粪箕清理掉这些呕吐物，又打来一些热水替妇人擦了擦脸。

陆小溪见她动作如此娴熟，不由有些心酸。

八九岁本该是一个无忧无虑、快乐成长的年纪，而她却已经承担了太多。

天葵做完这些后，双手握着妇人的手坐在床沿上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眼中泪珠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

她想要医好母亲的病，但她只是一个九岁的小女孩，什么都做不了。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唯一的亲人在病痛折磨中一天天远去。

生老病死，最让人绝望的是无能为力。

陆小溪走过来将手轻轻搭在她的肩旁上。天葵仰头看了他一眼。

当他将手放在她肩膀上时，有那么一瞬，在她小小的心灵里有一丝安定和依靠。云

彩如同鱼鳞布满天空，一轮金黄的太阳从天边升起，将这些鱼鳞染成金色，成为这个清晨最美丽的朝霞。

陆小溪在一村人的送别下，带着天葵、带着满村的希望出发，他要去离这最近的城市，寻一个好的郎中来替他们看病。同时也暗暗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想尽办法医治好他们。

因为看到这里，他想起了他从小生长的地方——白石山。一样宁静祥和的村庄，一样质朴善良的村民。如果没有那场劫、如果没有这场病，该有多好？

紫魂仙剑带着陆小溪和天葵划过天际，一路上天葵都是兴高采烈、激动不已。御空飞行对这个小女孩来说充满了太多的震撼，以至于让她忘记了自己是带病之身，也让她忘记了心中的苦闷担忧。

这一刻属于她的童真回到了她的身上，展现在她天真无邪的笑容里。

陆小溪受她感染，心中悄悄生出一丝怜爱。

二人进了城，天葵从没见过如此繁华的大都市，看什么都觉得新鲜，遇上一些贩卖新奇玩意和把戏杂耍的更是看的如痴如醉，双腿也似有千斤重，一步也迈不动了。

陆小溪有心想让她放松一些，拾回本该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快乐，故而也不去催她，信马由缰地任她走着。这时一个货郎挑着担子边走边吆喝道：“桂花糕，香香甜甜的桂花糕咯。”天葵似乎是闻到了从那货郎担中飘出的香味，不由多看了几眼。陆小溪心思一动，喊住挑着担子的小贩，买了几块桂花糕。

天葵拿到桂花糕后并未急着吃，而是趁陆小溪不注意悄悄藏了起来。

这点小动作自然没瞒过陆小溪的眼睛，他好奇问道：“你怎么不吃了？”

“我怕以后吃不着了会想。”天葵说。

“轰！”仿佛一道惊雷在陆小溪脑海中炸开，他身形巨震，眼中满是迷惘和痛苦之色。眼前景象纷纷变换，仿佛回到了六年前，回到了那个宁静淳朴的白石小镇。

“月儿，你看，这是什么？”

“哇，好香！”

“这是桂花糕，很好吃的。快吃吧。”

“不，我要留着。”

“你怎么不吃了？”

“我怕以后吃不着，会想。”

“没事，只要你喜欢，我以后天天买给你吃。”

“真的？”

记忆中那张带着天使般笑容的小脸转眼变成了白石山头一声关切的大喊：“小溪哥哥，小心！”

月儿被妖兽撕咬那副血淋淋的场面也无比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脑海。

陆小溪面色苍白、浑身战栗地站在这个陌生的城市，他双眸赤红，一如多年前的目眦欲裂。

如果那场变故发生在今天，我再也不会让任何人受到伤害，因为我有能力去保护他们。

如果只是如果，回首往事，你的人生又有多少不甘和遗憾？

“小溪哥哥？”一只小手有些惧怕地拉扯着他的衣角，将他从疯魔边缘拉了回来。

记忆如潮水般退去，陆小溪衣衫湿透。

他蹲下来看着眼前那个有些黑瘦、尚带着一脸莫名惊恐的小女孩温声说道：“天葵，你想不想做仙人？”

天葵呆了呆，随即有些雀跃，她双眼明亮地点了点头。

陆小溪微微一笑，直起身来牵着她的小手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