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善书被人称之为半仙，我奶奶却被戏称柯神仙。就我知道，灵媒的奶奶，本事没有赵爷爷厉害。

我不是瞎说，是有根据来的。

关于赵爷爷跟我奶奶的故事，我知道得不多，不过看他们俩的感情，也不是一天两天，而是很久很久以前就有了。

我牙牙学语，父母出事。

然后，赵爷爷频频出现在我们家里，在我的记忆里，他话不多，就像一头牛，干活、大碗吃饭，大碗喝水，大口饮酒，大口嚼肉，从没有大声在我奶奶面前说话，一次也没有。

儿时，没有玩伴的我，那种孤独只有我最清楚，旺财还是小狗的时候，我会带着它去村外溜达，跟狗说话，对狗唱歌。赵爷爷有唱歌，他用很压抑的嗓音，悄悄一个人唱。

唱的歌词我还记得。

一摸摸到妹妹你的手阿，二摸摸到小妹妹的胸，妹妹胸前一对窝，天生就像小山坡，哥哥顺坡往下摸，一摸摸到小鸟窝，哥哥把鸟放进窝——

我记性好，默默记下赵爷爷唱的歌词，然后闲得没事做的时候，就一个人哼哼。

可没想到，这歌词是不能随便什么人都哼唱的，奶奶听见，拿起搓衣板追问是谁教我的。我的那个妈呀，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奶奶发怒的样子，吓得差点没有尿了。

在后来，赵爷爷来家，奶奶总是黑着脸，门都不让他进。

然后，赵爷爷也不好多说什么，就默不作声的干活，然后默不作声的离开。

因为这事，我多少有点愧疚。赵爷爷是有贼心，没有贼胆，他喜欢奶奶有错吗？再说了，咱奶奶寡居那么多年，一个人拉扯我不容易，所以我到希望他跟奶奶能开花结果，能组合成一个幸福家庭。

可是咱农村，留言碎语能把人淹死，他们俩心照不宣，谁也不敢逾越那道鸿沟，他们俩的事就这么一直搁置到年老体衰。

心里愧疚，就多了一个心眼。

只要赵爷爷来我家田里干活，我就偷偷儿的去送吃的。

把奶奶烙的馍馍，还有煮熟的鸡蛋，要么送去田里，要么送去赵爷爷家里。

每一次赵爷爷都笑呵呵没有拒绝，接过就吃掉，还赞不绝口奶奶的厨艺好。

我在想，奶奶对我偷食物送赵爷爷的事，她怎么可能不知道？既然知道，为什么没有责骂我！后来想想，这件事还是不揭穿的好。也就是这样，我照样送吃的去赵爷爷家，奶奶还是老样子做她的灵媒帮人也帮鬼。

有一次，我去赵爷爷家里，意外的是，家里没有人。

那一晚，月亮明晃晃的挂在树梢头，照得方圆几里如同白昼。

我去赵爷爷家，都没有带照明的工具，就那么跑咚咚的去的。

本以为去了马上就回来，也没有带上旺财。没想到扑了一个空，只好把东西放下，怏怏不乐的返回。就在我返回途径一条弯弯曲曲通向村里土地庙小路的时候，看见一盏灯在移动。

在我的印象里，早就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人还有一种没有生命的生物，那就是鬼。

奶奶说鬼不可怕，可怕的是人。

所以我对鬼没有感到害怕。

加上我从没有看过鬼是什么样子，也就对眼前看见的这盏灯来了兴趣。

我蹑手蹑脚的靠过去。

走了好一会，终于看见，是一个人手举一只灯笼，在前面走。这个人的背影好熟悉，我想都没有想，脑子里一下子冒出来赵爷爷的样子。不错，前面手举灯笼的人，就是赵爷爷。

奇了怪，天上挂了一轮这么大的月亮，赵爷爷还打灯笼？他看不见路吗！我满脑子的疑问，悄悄咪咪的跟随在后面。隐隐约约听见，他在念叨什么咒语似的东西，然后进了土地庙。

土地庙，是村里祭祀才会热闹的地方。

一尊泥菩萨在上，听奶奶说是土地爷。

看赵爷爷进土地庙，盘腿坐下，就像电影里看的那些练家子，闭眼，双手上上下下互动。然后，口念：“阴阴黄泉路，凄凄奈何桥，送君阎罗殿，乾坤灵气消。”接着，手掌迅疾翻动，好像在结什么印，口里大喝：“土遁——黄泉引！”

我看得紧张，又惊又怕，不敢动啊不敢动。

赵爷爷起身来，朝我这边看了一下。

心虚的我，退后一步，咔嚓——踩到了一截干树枝。

赵爷爷沉声问道：“谁？”

我急忙捂嘴，蹲在地上，哪敢动啊！

心里说这次死定了，也不知道赵爷爷搞什么鬼，神神秘秘的样子。要是他知道我看见了这些，会不会把我灭口？可仔细一想，不可能的，赵爷爷待我就像亲孙子那样。

稍后，傻乎乎的一笑，看赵爷爷已经离开，才起身来。

双腿因为蹲久了麻木，还差点摔了。

回到家的时候，我闭口不谈看见赵爷爷做的事，只是说贪玩去捉蟋蟀了。才把这事瞒下去，现在赵爷爷要去看我奶奶，我想到这件事，也不知道能不能问。

我跟赵爷爷一前一后朝家里赶，我家草垛就在前面。人已经散了，赖利妈妈或许回家去了。

“九儿，你奶奶不喜欢我进屋，待会我在外面，问你什么都如实答复。”

“没事，奶奶都这样了，你进屋呗！”我很同情赵爷爷，就主张他进屋，要是奶奶真的大限到了，他也可以见她最后一面不是吗？

赵爷爷眉头一皱说：“不行，我不能违背你奶奶的意愿，还是不进去的好。”

“好吧！”

我接过赵爷爷递给我的东西，走在前面。

赵爷爷跟在身后，我知道他心里苦，比黄连还苦。

可我帮不到他半点忙，还帮倒忙。就那歌词惹的祸，搞得奶奶记恨赵爷爷，说他教坏她唯一的孙子。

屋里静悄悄的。

赵爷爷守信用待在门口。

“奶奶……”我喊一声进屋里，按照赵爷爷的吩咐，把东西送进里屋，赵爷爷说，奶奶急需要这些东西，是有用意的，她是想借助这些东西冲喜。

我知道奶奶不愿意就这样撒手不管我，她不放心我，毕竟我还什么都不懂。

屋里还是静悄悄的，我的心悬吊吊的，很害怕看见奶奶真的去世了的样子。

“你们都来了？”吓，我听见奶奶的声音，这话却不是对我说的，冥冥之中好像屋里有很多人，她是对这些人说话呢！霎时，我是头皮一炸，很想掉转头去喊赵爷爷，却在这个时候听见奶奶喊一声：“九儿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