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奶奶这一声喊，我还以为她没事了。

就咧嘴一笑朝她走过去，走过去，我感觉不对，太不对了这个。越是靠近奶奶，越是感觉屋里的气氛不对，无形中就像有很多看不见的“人”在阻挡我过去，还有一个就是温度。

奶奶屋里没有空调，我们也没有那个条件安装空调。总之整个屋子里的空间，都很冷，温度骤降，哈气成冰那样子。我看见自己嘴里出气是白色的，这太诡异了，再看奶奶，她正努力张大嘴想说什么话，就喊了那么一句，然后喊不出声了。

“九儿让开。”

一声大喝，赵爷爷手持桃木剑，一张符纸挑在剑尖，对屋里怒道：“你们这些该死的东西，她那个时候是帮人，迫不得已得罪了你们，你们不能乘人之危来伤害一个濒临死亡的老人。”

我大吃一惊，使劲的揉眼睛，想看清楚屋里的状况。

却被赵爷爷一把推了出去。一个踉跄差点没有碰到门框上，只听见赵爷爷加大声音继续骂道：“尔等本是阴间客，偏来阳间吓唬人，如果继续为非作歹，休怪本山人不客气，把尔等的魂魄拍散，让尔等再无转世轮回的机会。”

我不知道赵爷爷在对谁喊，总之他在发出第二声大喝之后，屋里的奶奶突然出声了。

“老东西，恬不知耻，你跟柯神仙的丑事，别以为我老婆子不知道。”

“疯婆子，果真是你在这里挑唆阴灵来闹事，本来念你枉死憋屈，现在看来，非要我管这摊闲事不可。”话毕，赵爷爷手里的八卦镜，借光，直逼向躺在床上的奶奶。

一声怪叫，奶奶身后一道黑影极快的一闪，接着听见咯一声响，就像一口痰堵在奶奶的咽喉，一下子通畅了奶奶张大嘴吐出一句话说：“九儿救我。”

我听见奶奶喊，急急忙忙蹦进去，看见赵爷爷手里的罗盘指针歘歘的转动。他手里的桃木剑，也在铮铮颤抖。屋子里的温度也不似之前那么低，我扶起奶奶。

奶奶无力的倚靠在床头，眼神空洞看着赵爷爷。

赵爷爷又是跺脚，又是念咒，然后拿出一个平素用来装酒的破葫芦，晃动一下，铿锵有力的声音再次在屋里回荡：“各位阴灵该干嘛干嘛去，别这里凑热闹。”

我只感觉四周影影绰绰，一股股冷意嗖嗖很真实的从面颊，手臂，还有窗口飘了出去。

屋里顿时暖和多了，只是那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死气却久久徘徊不去。

啪——

是我跟奶奶合影的相框掉在地上，我急忙去拾，赵爷爷冷笑一声道：“当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不信蛇是冷的，不信邪的来试试看？本山人，是不是有本事收了你。”

就在赵爷爷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的时候，又是嗖地一下，一道极快的黑影飘出窗口消失不见了。

再看奶奶，她终于恢复神气，叹口气道：“在我老妈，把灵媒传承给我的时候，就告诉我，做灵媒的都不得好死，看来是真的。”

“奶奶你不会死的。”

我安慰奶奶，不住的给她揉捏已经逐渐冰凉的手。

赵爷爷神情复杂凝望奶奶。

“你，怎么来了？”奶奶浑浊的眼里，已经没有往昔的神采，只是粗粗的看了赵爷爷一眼，双手无力的低垂，手背上的筋络似乎失去了活力，无论我怎么看，都没有像以往那样蠕动。

我鼻子酸酸的，可惜我不是女孩子，如果是女孩子，我可以毫无顾忌放声大哭。但我不能哭，至少在奶奶跟赵爷爷面前我不能哭。

奶奶抓住我的手，再次吃力的看向赵爷爷。

赵爷爷会意，走了过来。

“九儿，就托付给你了，打小，你就有收他做徒弟的想法，那个时候我不愿意，现在我亲自把他交给你，你要把毕生的本事都传授给他才好。”奶奶几乎是倾尽气力，把这许多话一口气说出来，然后一颗浑浊的泪水从眼角处滑落下来。

我再也忍不住，抱住奶奶哀声哭泣。

“好孩子，你赵爷爷会告诉你一切的。”

“奶奶你不能离开我，你不能……”

我看奶奶她半眯眼，又是一颗老泪滑落出来，顺着满是皱纹的脸颊滚动，在她沧桑的老脸上留下一道浅显的细痕。

赵爷爷一把捏住奶奶的脉搏，脸色越来越凝重，然后轻轻放下对我说：“还没有那么快，你小心守着，我去去就来。”

面对即将死亡的奶奶，我不害怕，有的只是不舍。赵爷爷带着我走出去，轻声说：“奶奶离开之前你别哭，别让她牵挂你最好，魂魄离体，如老牛剥皮，哪怕是轻微的触碰，她都很痛苦，加上她做灵媒的时候，得罪了不少阴灵，我刚才已经赶走一批，说不定还有更多的阴灵前来欺负你奶奶。”

我强忍悲伤，低声问：“那我该怎么办？”

“别紧张，每一个人都要走这条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赵爷爷哀伤的看了一眼奶奶，把桃木剑挂在床头，说单等奶奶落气，顺利离开本体，让她在生前再不要受到阴灵的欺辱才摘下桃木剑。

如果桃木剑一直挂着，奶奶去世之后，其魂魄会被桃木剑的剑气所伤，而且还阻碍了阴差来带走她的魂魄。

看赵爷爷出去。

我低头看奶奶。

现在的奶奶特别安静，就像一个初生的婴儿，恬静安详的瞌睡中。

我这是第一次亲自面对死亡。

人身上的热气，正一点一点的离开奶奶，属于人类的生气也在剥离她。我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现在的心情，想到种种，想到她跟赵爷爷两个人的事，我突然想问奶奶，她百年之后愿不愿意跟赵爷爷合葬。

话还没有问出来，去而复返的赵爷爷手里多了几根粗大的白色蜡烛，还有一个精致的油灯盘。

他默默无言的把蜡烛放在柜子上。

我也默不作声的看着他做完一切，然后门口有人在说话，我起身走去看。

是赖利妈妈。

她红着眼，直瞪瞪的盯着我厉声问：“柯九，你奶奶什么时候帮我找女儿？”

赵爷爷素来不喜欢赖利妈妈。他曾经悄悄告诉我说，赖利妈妈心术不正。

我问过赵爷爷，他是怎么看出来赖利妈妈心术不正的。

赵爷爷就说了一句话：“她长了一对轻箭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