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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长空》四章·天堑长湖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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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日西斜,慕辛城内。

慕青南一张如晨中朝露般俏脸,此时已掩藏不住许多憔悴之态。

她脚步匆匆,才离开了司卫府,翻过两条人流鼎沸的小街,就径直走向一间颇为素雅的阁楼,只见那阁楼门上正书有两字“问楼”。

此处便是慕辛城郑医官为人断症行药的地方了。

慕青南将那阁楼里的木阶踏得乓乓直响,到了楼上,撩开门帘就闯了进去。

郑医官花白头发,年已颇高。他的手指捏在一个白衣公子腕处,面色严峻,眉头正紧。

那白衣公子生的俊俏,不是风一羽还能是谁?

慕青南甫一进来,便急急问道:“他怎么样?郑医官?”

郑医官听到声音,方才回过神来,见是青南王姬,忙起身施礼,对慕青南的话却未作答复。

慕青南焦道:“风大哥究竟怎么样,是好是坏,您好歹有句话啊?”

郑医官颤巍巍道:“王姬切莫焦急,容我细说道来,这位风公子之疾初看处颇似癫痫之症,然再细细观断,又极是不同……”

慕青南不耐道:“那究竟是癫痫,还是不是?您这都断不出来吗?”

郑医官沉沉道:“唔,不是……”然后又忙道:“还望王姬体谅,此时日已沉落,我又老眼昏花,不如待来明日,我再加详细诊断……”

慕青南看着郑医官竟没句靠谱的话,也没有办法,便道:“风大哥之疾,您必须再加十倍谨慎重视,不然小心王后也要怪罪于你。”

郑医官自是诺诺作答,待他正要离开,甫一揭帘时,夜空忽然雷闪大作,吓得他一个趔趄,他定了定神,这才去了。

阵阵瓢泼大雨,便此兜落下来。

慕青南忙去关了窗户,之后来到风一羽榻前,轻轻坐在他身侧,默默无言。

第二日,骤雨初歇,旭日临窗。

风一羽突然醒来,先是闻得草药之味入鼻,继而发现自己正在一栋颇为精致的阁楼内,躺在一方木榻之上,不禁吃了一惊,因为过惯了山中飘荡的生活,已记不清有多久都没有睡在这样一张木榻之上了。

及再细看处,更大吃了一惊,那位慕姑娘竟然俯卧于榻前地上,还在熟睡。

风一羽此时便已略略明白了几分,他的心情已经不是吃惊可以形容了。

他感到是自己连累了别人,心中不安,想要唤醒她时,又想到也许她实在是太累了。

起初他还羡慕木伢有人关心,可当他也被人照顾的时候,他反却觉得不适应起来。在愧疚之下,风一羽便把那榻上棉被覆在她的身上。

如此之后,风一羽一声不响地向门外走去,他还有事情要去做。

山高水远,就此一别。

可当他掀开门帘之时,郑医官正急急进来,几乎撞了一个满怀。

两人面上同样是吃惊的表情。

那郑医官以不可置信的又倍感喜悦的口吻道:“风公子,你竟然已能起身了?”

风一羽很快回过神来,将手指压在那头发花白的郑医官口上,道:“嘘!”

郑医官是小心谨慎之人,也十分配合,不作声响了。

风一羽轻踩木阶,趁机溜出阁楼之外。此时他已听到背后阁楼上传出惊慌的声音:“哎呀!慕王姬,您怎么能睡在地上啦?快起来……”

风一羽虽不认得那郑医官,但却能听出方才正是那个花白头发的老者声音,当即脚下如抹了油,加快了行走速度。他一边在那熙攘拥挤的街道疾走,一边默默想道:“这慕姑娘竟是慕辛王姬,可她那般清朗热情,着实让人意外。”

他出了城外,旁边行人渐少,心下已自宽了许多。

却在一个转身之后,再往前看时,不觉愣在当场。

前方一个楚楚俏影,立在那里,将他拦住,她盈盈笑道:“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将你从那遥山之上救得下来,怎么,风大哥不说一个谢字便要离开?”

风一羽又尴尬又意外,当即满面堆笑道:“慕姑娘误会了,方才在下看到慕姑娘熟睡,不忍打搅,这才不告而别。”

慕青南初时醒来,看到郑医官正在那里惊慌失措,风一羽却不见了踪影,一刻不做耽搁,便急忙追了出来。因为慕辛城此时出城之路只有南门一个,她以最快的速度展开身法,果然等个正着。

此时慕青南方想起她从那“问楼”醒来时,虽在温凉地上,但身上是裹着棉被的,不禁心中暖流萦绕,她嬉笑道:“风大哥不必自责,青南只是说笑而已。”然后她又道:“风大哥既已康复,可随我到慕辛城内见我母亲一面?”

风一羽不禁心中诧闷:“为何要见你母亲呢?”当即又想到她是慕辛王姬身份,见她母亲岂不等若去见慕辛王后?

又想起她口中伏还之人,这才明白,此女一直对自己紧追不舍,便应与此大有关系。

想到此处,风一羽道:“慕王姬,伏还之事或是误会,容在下先料理些事情。彼时慕王姬若要详细询问,在下定会配合。”

慕青南忽然楚楚怅然道:“风大哥,你可否仍喊我慕姑娘,慕王姬三个字,我自小听得都厌倦了。好不容易才有人喊我慕姑娘,多好听……”

风一羽不知为何,虽然知道了她的王姬身份,也觉得喊来怪怪的。就如这世上两个素不相识的人偶然相遇,是两条人生轨迹的第一个交点,也许彼时留下的印象,从此便刻在了心上,人生初见,大抵都是这么先入为主吧。

他当即答应道:“好,当然好啦。那慕姑娘也答应在下的请求了么?”

不想却听那慕青南喊道:“不可以!你有什么急事会那么当紧!”

风一羽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缓过劲儿来,方苦着眉头道了一句:“真是蛮不讲理啊。”随即脚下飞尘,耳际生风,便施了轻身之法,疾速往北掠去。

慕青南痴痴望着风一羽飘逸的身影,哼了一声道:“想跑?”纵身而起,追了过去。

风一羽见她追来,略一发力,速度便已是数倍先前,他此时经脉已通,虽未恢复至巅峰状态,但也少有人能与之并驾齐驱的。

慕青南紧追不懈,她本得意想着,不出一刻便可截在风一羽前头,妥妥将他带回慕辛王城。哪知风一羽猝然发力,陡然间如一道狂风般飞将而去,速度之快远非自己能比,自己不仅无力赶超,反而越落越后,呈现出渐行渐远之势!倘若她的功夫败给子宇,还有轻身撑着脸面,枉她一向自命甚高,这下却是连最后一块遮羞布也要保不住了。

可慕青南偏偏不是个轻易言弃的,当下咬紧牙关,发足十二成功力,她若是舍了性命飞奔,其速度倒也堪比一阵清风。

如此两个时辰之后,慕青南虽尚未把那风一羽跟丢,却已是大感吃力,渐要不支,她那一张如新荔小脸儿,也是一朵新红夹着一朵旧红,早已涨成了荔枝皮儿了。

风一羽看她还犹自不舍,不禁微露笑容,假若慕青南真的气馁而回,放他山高水长一人远行,风一羽心下或不免一番怅然失落。面对她这样一个清朗、活泼又任性执着的小姑娘,饶是风一羽不惯与人接触,确实也没能生出反感。

他忽然停下,少顷之后,慕青南才一阵风般追至,她香汗盈盈,满脸通红,显是累坏了。及慕青南追至,却发现风一羽面含笑容,看似竟颇有嘲讽之意,不觉怒火攻心,她心道:“身法厉害不是,这般得意忘形。”也不顾丹田气力未复,扬手便向风一羽袭来。

风一羽本已酿好言辞,待正要说一番劝慰宽言时,不想慕青南一言不发,竟已经架起纤纤玉掌,取他肩锁而来。

风一羽侧头避过,左手两指点在她的臂上,却并未用力。慕青南刚被弹开,又再次扑了上去,她本已气脉将尽,哪里是风一羽对手,只不两合,便被风一羽制服,再无力气相争。此时慕青南才不得不暗暗承认,虽同是伏还传人,这俊秀青年实力却深不可测,远胜自己,绝可跻身世上一等之列。

慕青南芳喘连连,她笑道:“风大哥现在是否还未觉察,我们的行功手法虽略有出入,却实是出自一辙,此中真的并无任何渊源?”

风一羽闻言皱眉沉思,默默不语。

慕青南见他沉默,当即又道:“风大哥,我且问你,令师父是何人?”

她武功、身法均不及风一羽,但这话锋之利实是远远胜之,风一羽闻她此言,即若挨了当头一棒,他答不出来,记忆不起,陷入冥思苦想之中。

慕青南默默看着他。良久之后,风一羽抬头便道:“没有师父,在无名山上,这些是我一人自练的。”

这下轮到慕青南眉头紧皱,她默默忖道:“看来这青年端的病的不轻,身上之症或已无碍,只是头脑之上并未痊愈。”

她缓缓道:“那你一直称是要事在身,究竟所为何事?”

风一羽也并不瞒她,便蹲在地上,三下五划,便将那些地上石籽儿摆出太微垣和七星阵,他向慕青南解释道:“今时太微不明,瑶光浮暗,自此已北,必有不测之乱。如你也曾夜观星辰,当会明白如此。我此番北去之意,便是因此而起。”

慕青南当然是如鸭听雷,分毫不懂。但她还是立即听得呆了,当年伏还国师确实精通天象,善演行卦,只是这门本事在慕辛国内并无流传下来,她当然也是只知其有,而莫能运用。

也正因为如此,她更加坚信风一羽便是伏还传人了,她心中痴痴道:“当年伏还国师出走慕辛,下落不明,若曾有留下一脉传人,将他绝代才学传承下来,必是这青年无疑了,可是他又是怎么罹患失去记忆的疾症的呢?这中间一定发生过什么……”不觉心中痛惜,她痴痴看着风一羽的眉骨鼻梁,怔怔失神。

慕青南虽不知道在他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但她此刻便已暗暗下了决心,此生一定寻到神医仙药,将风一羽身上的疾症治好,无论为此踏入八荒绝地,还是寻上万里云天,在所不惜。

慕青南眨了眨眼睛,露出笑容回应风一羽道:“这么说来,北方出现凶兆,嗯…于此北去乃是轩辕之地,嘿,这你就不用担心了,今时轩辕之盟,龙盘虎踞于中洲,拥地万里,声威显赫,人才济济,战将如云,比我们慕辛那可是强上许多的,嘿嘿,没有什么灾乱能够威胁他们的。”

然后她又俏皮地道:“所以,风大哥,你大可不必担心轩辕,再说你身怀重疾,何必冒险前去呢?快跟我回慕辛吧。”

风一羽摇头道:“不行,我不信。我去意已决,慕姑娘请回吧。”

慕青南睁大眼睛道:“风大哥,难道你竟是轩辕中人吗?”

风一羽道:“唔,我并不知道,原来北面是轩辕。”

无论如何,慕青南也不想被风一羽甩脱,她看着风一羽固执的模样,故作恍然之情道:“哦!我知道了,风大哥一定是身负斩妖除祟的使命,令师尊一定是修道高人,济怀天下,又不想为人知晓,所以你才不肯泄露师门,是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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