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明月长空》三章·逃出生天 下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风一羽听她所问之人,隐隐有“伏还”二字,不仅并无一丝印象,连新近的记忆也变得模糊起来,依稀所记只是自己要保护这地上孩童,不使他受到伤害。当下便缓缓答道:“慕姑娘,伏还何人?我实在是全无印象。只是那地上孩童,实是可怜,你莫要伤他。”

慕青南像突然失了心智般大吼道:“不可能!”她抢上一步抓住风一羽的衣衫,大声嚷道:“伏还前辈是你什么人?你告诉我!你快告诉我……”

及她抓到风一羽的衣衫,才感到他身上气若游丝,几无一分力道,站且站不稳,浑然不似刚刚那个身怀武技之人。

木伢直至此时才被慕青南那一阵呼喝之声吵醒了,他看见慕青南不禁揉了揉眼睛,“青南姐姐?”心下立即迟疑道:“我可是在梦中么?”

慕青南呆呆看着风一羽那张无比俊朗又极端苍白的脸,和一双失神欲闭的眼睛,立时便明白了几分,她忙将风一羽扶在地上,惊慌道:“风公子,你怎么了?”

“青南姐姐!”木伢兴奋极了,欢快地跑到慕青南跟前。“青南姐姐,你真的来了,我还以为是在梦里呢!”

慕青南看到木伢醒了,立即道:“木伢儿,快来帮忙!”

风一羽此时尚存一丝意识,他看到木伢对那慕青南极是亲热,明白两人不仅并无过节,还是姐弟,不觉放下心来,双目再不能睁开。

木伢初时望见青南姐姐和他昨天才结识的白衣人纠缠一起,并未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此时他来到风一羽身前,不禁惊道:“啊?他怎么了?”

慕青南迅速道:“扶着他。”

木伢赶紧照做,将风一羽扶在肩头。

慕青南当下亦不顾男女之别,将一双玉掌印在他背上心房处,全力向他输入内力为他护体,她明白此时首要之急就是一定得护住他的心脉。

一个时辰之后,慕青南脸上已是豆大的汗滴不住滚落。

不多时日悬中天,已是中午时分。

风一羽脸色才渐渐好转。

慕青南粉汗盈盈,知他已渡过险关,才缓缓息了手。向木伢问道:“木伢儿,你知道这位公子是谁吗?你们真的昨天才认识吗?”

木伢摇摇头道:“不知道,昨天捕捉肥鹅时遇到他,这人奇怪得紧,我以前没有见过。”

慕青南又问道:“他给你说过什么没有?”

木伢想了想又摇摇头,他昨日所言似乎并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然后木伢挠挠头道:“他说他来自大山上。”

“大山上?”慕青南闻言也摸不到头脑。

木伢正皱着眉头,没想他的青南姐姐忽然厉声道:“你为何从司卫府偷跑出来?”

看到青南姐姐生气了,木伢撅起嘴儿委屈道:“我在司卫府,这也不能动,那也不能去,可无聊了,那个司卫府大人又凶的紧,我就趁他们熟睡时偷跑出来了。青南姐姐,我不是有意要惹你生气的,我都没有想那么多。”

慕青南叹气道:“唉!你真是太不顽皮任性了,好,既然你闲不住,那我回头把你编入司卫营,每日操练武艺,待你长大了成了铮铮男儿,临国家用人之时,你可要挺身而出,保家卫国,不能像现在这般逃避!”

木伢顿时受到莫大鼓舞,立即拍手道:“嗯!青南姐姐!我也能进入司卫营吗?太好啦!谢谢青南姐姐!”

慕青南看他欢欣鼓舞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很显然以木伢的年龄不可能进得了司卫营,最多只能进入司卫营里的“元志”班,即是和那些王侯大臣的孩子们一起习文练武而已。

风一羽身体突然活动了一下,慕青南见到大喜道:“木伢儿,你快去溪边取些清水来,要捡清澈的!”

木伢应道:“喔,好。”连忙捡上一节山竹,依言去了。

不多时木伢便已回来。慕青南将那竹筒里的清澈溪水,送到风一羽嘴边,看他已能进溪水,慕青南立即大感宽心。

见风一羽慢慢睁开了双眼,慕青南和木伢俱现喜色,慕青南道:“风公子,你醒了!”

风一羽已明白是二人在照顾他,心中惭愧道:“不想今日再发旧疾,能蒙风姑娘和小兄弟照顾,心中实是不胜感激。”

他声音虽轻,慕青南却是大感受用,当下道:“风公子不必挂怀,不过举手之劳,我还没有谢谢你照顾木伢呢。”

风一羽借木伢之手勉强站起身来,惭愧道:“不是木伢照顾我就好了。”又道:“慕姑娘,我并无公子身份,你只管直呼我名就好。”

慕青南看他不仅英俊翩翩,又性情谦和,不禁好感倍增,又见他已言谈清晰,便笑道:“风大哥客气了,你我本自一门中人,自当不用拘束。”说完便看着他。

风一羽听她如此说,便想起她口中名叫“伏还”之人,但是确系不知此人,一时沉默无言。

慕青南即道:“时候不早了,木伢儿,我们一起扶风大哥回去。”木芽闻言一愣。

风一羽听她说要扶他回去,紧张道:“慕姑娘,你要回去哪里?”

慕青南笑道:“你既身怀有恙,当然是带你回慕辛城,找来慕辛城最好的医官为你诊治啦。”

风一羽大惊道:“慕姑娘不妥,慕姑娘好心我虽感念深重,但我自知自事,我此疾已发,便自会恢复,而且,而且我还有要事……”

幕青南听他如此说,心下暗道:“我既要为你医治,便定能办到。在这慕辛境内,我慕青南还能由你这个‘病秧子’做了主不成?”她当即面露得意之色道:“嘿嘿,风大哥对不住了,现在可由不得你了!”

说完便要去拉风一羽的手,一边又对木伢道:“木伢儿,下山之路极是难走,我们俩人把他扶起回去。”

木伢呆了一呆,连忙拉起慕青南的手,把她拉到一边,对慕青南低声道:“姐姐,为什么要把他也带回去?啊,姐姐你不会是看上他了吧?万万不可啊青南姐姐,他虽然长得很是白净,但其实是个傻子……”

慕青南闻言,面上立即浮出滚滚风雷,大声道:“闭嘴!”

木伢吓得惨了,马上双手并用,一边要捂住耳朵儿,一边又要护住小脸儿,忙极不过极是令人忍俊,慕青南虽然最多只揪过他的小耳朵,但是那时身处其情其状,木伢还真是害怕他的青南姐姐要一巴掌糊在他的小脸上。

风一羽远远看到他们说话,心忖道:“此番恩情,今时已无以为报,焉能再累他人。”趁机便转身要走。

只闻得那边慕青南大喝一声:“风大哥!”背后一阵粉香袭来,显然是慕青南身上气息,此时她一双玉手已然临至。

风一羽气沉丹田,便要格挡避过,岂知大病初愈,气脉淤阻仍未通畅,真气冲入经脉时,立时受到淤阻之力,重又激振回来。

他顿感血液翻腾,天地旋转,站立不稳,一个趔趄之后又晕了过去。

徒留慕青南和木伢两个圆睁似鸡蛋大眼,满张如壶瓢嘴巴,各自呆在那里。

---

红日初升,河水之中它的倒影泛起轻微涟漪。子宇醒来时,暖暖的阳光已洒在了他的脸上。

但他只觉得身上凉凉的,水声作响,原来身体还浸泡在水中。子宇侧过头去,努力的睁开双眼,世界重新变得清晰起来。

他随即一惊坐起,才发现自已是在一条山涧拐角处的浅滩里,早已不在那坠落之处的湖泊中。

“应该是顺着连接湖泊的河流被冲到了这一块浅滩上,”子宇想着,“或者并不是一条河流,只是一个山间的溶洞而已,谁又能知道呢。”

但这些都已经过去了。子宇心中充满了万分喜悦,能再看到阳光、树木、溪流和紫霞山上的每一块石头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可是这儿究竟是哪里呢?正要起身站起之时,才发觉周身都是疼痛,一下又跌坐回去。溅起的水花滴在他的脸上、身上。

内伤竟是颇为严重,子宇面露苦笑。但他生性倔强、乐观,故此仍是拖着身体成功地爬上岸边。然后端坐、凝神、聚气,开始运功调息,但是他丹田重创未愈,已如枯涸之泽,及强提真气时,顿时引得气脉错乱,牵连旧伤,昏厥过去。

“子哥哥,你在哪里?”陌采夕的声音本是婉转清脆,此时却已干枯沙哑。她沿着紫霞驿站附近寻找子宇多日,始终没有任何寻获。

只见她满脸都是焦急之色,整个人精神状态已是憔悴不已。

原来炎平、陌采夕四人回到驿站之后,枯枯等了子宇七日,亦未见到子宇回来。几人不禁小疑变成大虑,担忧子宇一人出了状况。当下便决定由炳乙琅、炳乙硕两兄弟相互照应,奔往水路长堑之关,因为那里是由水路进入轩辕的必经之地,若是子宇已经顺水北去,二乙或能与子宇遇见。但大家明白,子宇多半并未北去,所以便由炎平东去,向水衣族落寻找,陌采夕则留守紫霞驿站,沿驿站中心多做打探,看看能否寻到子宇踪迹。

这日,天已渐晚,陌采夕只得不情愿地回去,因为若是子宇返身回到驿站却无人接应,便又错过了与他相汇合的机会。

陌采夕正垂头丧气地走着,忽然听到“嘎--嘎--”鸣叫,抬头一看,果然是灰羽飞雁,它不停地扇动着翅膀,飞过梢头,又向东南飞去。

陌采夕一下就想到了,子哥哥身上一定有信石,不然上次飞雁怎么能从轩辕山送信过来?“飞雁,你是不是知道子宇在哪里?”陌采夕顿时心中又又燃起了万丈高的希望。

“飞雁,你等等我。”她赶忙紧紧追在灰羽飞雁身后,一直翻过数座小丘,沿着一条小河走了许久,前后足足有十里之地才看到灰羽飞雁沉落地上。

陌采夕早已累的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她看到飞雁沉落下去,连忙赶上前去,这一看便不打紧,双眼已先湿了,真的竟是她苦苦寻觅的“子哥哥”,他已没有一点动静,沉沉地躺在那里。

陌采夕此时已激动地不知如何是好,她大步来到子宇身边,看到他身上满是泥土,脸色苍白,一下跪在那里,双手抚在子宇肩头,喃喃道:“子哥哥,你醒醒,你醒醒,你怎么了……”

子宇却一动不动,陌采夕连忙去探他鼻息,惊喜地感到一股微弱的热流拂在指上。

一瞬间这几日的担忧、劳累和伤心统统都不重要了,陌采夕眼泪扑簌簌地滚落下来,只要子哥哥还在,她便觉得一切苦头都不算什么。

灰羽飞雁此时忽然振翅飞了远去,陌采夕不由道:“谢谢你,飞雁。”

此时天色已然暗了下来,既无繁星,也无弯月,唯有山中阵阵湿冷的寒风吹起,令人不由得直打哆嗦。

“子哥哥显然受了重伤,此时极是虚弱,必须尽快接回驿站,不然夜间温度降了下来,必然经受不住。”陌采夕暗暗咬了咬牙,将子宇两手拾在那娇弱肩上,便要去背起子宇。

“哎哟,好重!”完全背不动。

陌采夕紧握双手,当下使了个运气的诀儿,绷紧丹田,再次去背子宇,才勉勉强强将他背起来。可还是太重了,陌采夕本自一身娇俏身骨,怎能背的动他,便是施了她那点可怜的内力,也不过只是辅助而已。

就这样,凄冷夜里,陌采夕负者子宇,一步一个踉跄地向驿站蹚去。

差不多行了三里远处,陌采夕已是汗流粉背,力气将尽,可她仍是紧咬牙关,一口气都不舍得放松,她真的怕一口气松懈下来,便再也提不起来了。一旦那样,自己或可挨过这山间寒夜,可子哥哥重伤之体,肯定会有性命之忧。陌采夕顿时想也不敢想,只是紧紧看着脚下的路,即便步伐再踉跄,也不能有一丝松懈,更不能就此倒下。

怎奈船漏偏逢连夜雨,天公不为人作美。此时,一阵狂风卷过,直将那飞沙走石卷到空中,将那崎岖山路两旁的树枝卷得猎猎作响,待卷到陌采夕身头时,她已不由得一个趔趄,连退几步,再也不支,和子宇一起摔翻在地。

“子哥哥!”慕青南大感道,她身上已是汗水湿透,双手手脚几乎再也不能使唤,却仍强撑着站起,再去扶起子宇,又是阵阵狂风卷过,漆黑的夜空兀自一闪,一个惊雷便击地而下,炸得人耳朵嗡嗡作鸣。

放在平日,陌采夕早已躲得不敢出声,可是如今她已可以充耳不闻,任是雷鸣电闪,并不关心。

滂沱暴雨,瞬间倾落而下,哗哗地将那木树草花,山石泥沙,一起淹没其下,当然一起被淹没其下的,还有夜里无家人。

豆大的雨柱打在人脸上,身上,刺刺作痛,迸起的水点溅入人的眼中、鼻孔,不能视物,不能呼吸……

当子宇沉重的躯体再次被稳稳地负在陌采夕柔弱的肩头,就像一筐泥土压住了一个豆芽,她的眼泪如断线之珠,滴滴落下;她的脚步却如舍生之士,稳稳迈出……

哗哗,哗哗,凄凉夜归人,好一场凄凉夜雨啊。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