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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掌大明》第6章 最后一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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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五哥比射场里的气氛,已经紧张到了极点。

几乎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两眼凝凝地紧盯着胡铁城手指中紧紧捏着的箭。

刚才秦浩与张光北已合力射出了最后一箭。

至于到底是秦浩还是张光北射出的这一箭,他们已经不再关心。只是清楚的知道这一箭虽然未中靶心,却死死地钉在了距离靶心不到一寸远的地方。

无论在人群还是秦浩和张光北看来,在这样的天气、这样的距离里,能射出这样的一箭,虽还不能算作真正意义上的完美,但已然可以堪称完美,实为不易了。

而对方想要超越这个结局,那可能性真是微乎其微,或者说是压根就没有。而这也似乎已经提前宣告了最后的结果,现在无非是在等着胡铁城完成这最后一射后,结束比赛罢了。

只是从姚远和胡铁城之前的表现来看,人们又隐隐约约、或多或少的有些期盼。

期盼着奇迹能够再次发生,期盼着他们还能够射出更为精彩的一箭,也好让今天的比赛更加的好看,也算不枉大家在这里受冻一场了。

胡铁城的手里此刻已经握满了汗,汗水很快便在风雪里结晶成了冰,在手下冻结出一个晶莹剔透的冰柱。

站在胡铁城身后的姚远,全身也已覆满了雪,此刻正纹丝不动地站定雪里。他死死盯着前方的靶心,静静地感受着吹到脸上风雪的力度。

现在最关键的就是要有稳定的风速。

箭的质量产生的重力因素、以及风所带来的干扰因素,通过刚才几箭的尝试,姚远现在基本已经有所掌握,浮动幅度不会太大。

只是此刻的风雪极为不稳,风速也很不均匀,如果此时贸然射出,姚远实在没有必胜的把握。

等待,只有等待。

必须要等待那最完美的时刻出现,等待在那一刻将箭最完美的放出,兴许才有可能最终战胜这个对手。

姚远就这样在风雪里等待着,胡铁城也正凝神等待着姚远的命令。只要他一声令下,他便会毫不犹豫地射出这手里的最后一箭,结束这短暂却又让他终身难忘的一次比射。

虽然姚远武艺不是最好的,也许他的射艺还不如自己,但这有什么,反正自己是被他的这份勇气和冷静折服了。

不管今天成与败,姚远这样的兄弟自己都是交定了的。

别的先不说,跟着这样的兄弟混,谁还敢说自己是傻蛋?有谁听说过,一个傻蛋能交到这样睿智的朋友?

周围已是出奇的静,静的胡铁城甚至都可以清楚听到姚远那均匀的呼吸声。

呼!呼!

姚远用呼吸调整着自己的状态,努力使自己“呆若木鸡”,这样才能感受到不断飘在脸上的雪花,从而捕捉到最稳定的风速。

嘶嘶的冷风就在耳畔响着,刮在脸上如刀般冷刻。

不知这样又在雪里待了多久。

渐渐的,雪花开始很有节奏地拍打在姚远的脸上,风的嘶吼声也渐渐变得轻柔和煦。

最完美的一刻终于到来了。

就在这一刻,不早一秒也不晚一秒的时刻,姚远眼睛迅猛一睁,向着胡铁城沉着吐字:“箭头向右三寸、向上四寸半,放!”

随着一声弦响,一支长箭破雪而出,在极为匀速的风雪里长吟着杀歌,射向了远处的箭靶。

崩——

箭头钉在箭靶的声音极为沉稳雄厚,沙沙震动的箭羽抖擞有力,似要钻破这靶心似的。

箭头不偏不倚的落在了靶心的边缘线上,离着秦浩的箭还有不到半寸的距离。

“好,哈哈,好!”

“嘿,还真神啦!”

“居然让姚远给赢了,啊哈,这话怎么说的。”

人群里排山倒海的欢呼声,已经响彻了整个向阳庄的打谷场。

一些少年情不自禁地跑上来将姚远和胡铁城围了,祝贺之余更多的是问长问短,想知道这里面的取胜诀窍。

米大柱带着失落的神态黯然离去,这份荣誉原本该有他的一份,恨就恨自己太“聪明”了,竟被胡铁城那个傻蛋给抢了去。

一直在人群里观战的两个把头——牛路和石来旺,早早地便混进人群里溜走了。

他俩是秦五哥一手提拔起来的门党,原以为这场比赛是秦浩必胜,到时候自己也好去秦五哥那里报喜邀功。

谁曾想,秦浩居然会败给姚远这个混小子!

这会儿要是还不赶紧离去,装作从头到尾就不知道这事发生过,等到待会秦五哥下来看见,误以为他二人在这里坐视不理,任由自己的孙子被人羞辱,那不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到时候却该到哪里说理去?

另外两个把头童阿能和季平贵,此刻依然沉浸在刚才的那最后一射里,心神徜徉,意犹未尽。

他们本就对这俩孩子不存亲疏偏见,不过是知道秦浩武艺不错,而姚远却根本就是一个连刀都拿不稳的病秧子。

此刻忽见姚远竟然奇迹般的战胜了秦浩,心里也是不由一震,又深为能观赏到这样一场精彩绝伦的比赛,而感到无比的高兴。

长着一脸横肉的童阿能,冲着略显瘦小的季平贵扬手笑道:“我可把话说到前头,这两孩子可是我先看上的,你可不准和我抢!”

“他俩要愿意跟你,我自然不拦着。可人家要是看不上你,你也别死乞白赖地霸着人家不放。”

“哈哈,这世上只有我瞧不上的人,还有瞧不上我的?他们打着灯笼找去吧,哈哈。”

从来自古的事,就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如果说众位看官和胜利者姚远、胡铁城是喜的一方的话,那最悲愁的恐怕就莫过于秦浩和张光北了。

尤其是秦浩,作为向阳庄里公认的一哥,加之又自视甚高,如今在这么多人面前,被一个自己百般嘲笑戏谑的小子打败,这实在让他有点无颜再见辽东父老的感觉。

他恨恨地看着人们围过去对姚远的敬贺,深深感受着自己被冷落一旁的凄凉,借着风雪的掩饰,悄悄淌着无人关注的泪水。

可失败已成定局。

无处泻火的他只好拿着张光北出气。骂他无能、蠢蛋,竟连胡铁城这样的人渣都打不败,是自己瞎了眼才选的他。

可张光北也正有一肚子的窝囊气没地方发泄,此刻嘴也刻毒起来:“你能耐,你不也打不过姚远吗,神气什么?败了就要算到我头上,你当时干什么去了,你要比他强,我能败给那个胡傻蛋吗?”

张光北一路骂着跑了,秦浩涨红着脸“你,你”,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其实他不是不知道,这场比赛虽然直接对阵的是张光北和胡铁城,但归根结底,还是自己败给了姚远。

只是内心里一直不愿面对这个很深的伤口,如今却不期被他一语道破,就像是在伤口上又重重的撒了一把盐,除了更加钻心的疼外,就只剩无比的赧颜了。

“姚远,你给我等着,我一定要你好看!”

秦浩咬牙切齿的暗骂一句,转身就要遁去。

一直关注着他的姚远,此刻终于拨开人群挤出了身,向着正要落荒逃走的秦浩大声呼喊:“好汉,留步!”

秦浩假装没听到,加速了脚步想要赶快逃离这里,却无奈大伙都帮着喊起来。

“秦浩,叫你呢!”

“嘿,别走呀!”

秦浩只好灰着脸停住了脚步,却始终不敢回转身来,只是那样低着头站在那里。

他无比清楚,此时姚远叫住他是要做什么,一时心里又深悔当初不该发那样的狠誓。

“秦公子,承让了。”

姚远拱拱手,继续说道:“姚某不才,诨名‘十不中’,今日承蒙秦公子高抬贵手,让我侥幸赢了,姚某实在对您的高风亮节感激不尽。只是听说您是个极端守信的人,我也是担心您贵人多忘事,因此特意来提醒公子,千万别忘了您的誓言,记得退出今年的斗猎大赛。”

“姚远,你!”

该来的还是来了。

秦浩见姚远果不其然提起了这件事,羞臊的没话说,一向高傲的头颅都快埋进了裤裆里。

正是无可奈何的时候,却忽然听到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姚远,你别欺人太甚!”

“爷爷!爷爷爷爷,您可来了,姚远、姚远他,他耍诈!”

见爷爷秦五哥来为他解围,秦浩顿感心中有了底气,也不顾事情的青红皂白,只求极力挽回自己的颜面。

秦五哥拍了拍秦浩的肩膀,却没好气地瞪着姚远:“明明是你两个人之间的比射,为何却让他两个来比,这不是耍诈又是什么?”

姚远看秦五哥长得气质阴郁,想他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君子。此刻又明摆着是要帮着自家的孙子,和自己一个十六岁的孩子耍赖,心中更无好感,于是也没好气搭理他。

“周瑜打黄盖。他不吝啬他的屁股,我不吝啬我的板子,怎能叫耍诈?倒是老爷爷您一把年纪了,对自己的屁股应该爱惜才是,何苦要来这里与我一个小孩儿理论,莫不是想以大欺小吗?”

“你!”

这话说的大伙一顿笑,气得秦五哥扬起手想要打他,却又真怕被人说成是以大欺下,坏了自己的名声。只好抽搐着缩回了已经扬起半高的手,眼底却泛起一抹难察的狠色。

“秦浩能不能参加斗猎,不是你说了算的。不过你能不能参加今年的斗猎,我倒是很清楚,劝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王德庆和李恒本在木亭里看到精彩处叫好,却见秦五哥一脸不悦地冲了下去。生怕他再生出什么事端来,反倒给程里长添了难处,于是也匆忙跟了下来。

此刻看见他正与姚远置气,赶忙上来解劝:“姚远,秦五哥是你的长辈,你得尊重他,懂吗?还不快给秦五哥道歉?”

李恒虽然言语严厉,但听得出他却是在保护姚远,给秦五哥台阶下。

姚远上辈子混了十几年的导游,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这种情况他还是辨的清的,于是扭着头向秦五哥拱了拱手,就坡下驴:“失礼了。”

转身走了。

胡铁城见姚远走了,冲秦五哥哼了一声,也追了上去。

众把头们也都劝着秦五哥,好歹让他走了。

只剩下李恒和王德庆站在雪地里,望着姚远远去的背影迟迟不舍离开。

“老王叔,您看此子如何?”

“此子与我平日之所见大不相同,我一时心里还有些拿不准。不过,只就刚才与秦五哥的那一番较劲,看得出却是聪明伶俐、临危不惧啊!”

“这么说,这孩子您要收了?”

“呵呵,这么些年来,我们斗猎都没什么起色,换换血液倒也不失为一种尝试。不过,即便就是我想收他,你觉得秦五哥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他吗?”

李恒心思一沉,与王德庆互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的沉默一阵,而后双双消失在茫茫的雪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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