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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掌大明》第7章 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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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晌午饭的时候,雪已经停了。

云层开处,一轮黄日隐约可见,天气渐渐开始放晴了。

打谷场上的木亭里,七个把头早已来到,此刻正围坐在火炉旁,等待里长程培贤到来。

按照以往的章程,斗猎选才结束后,几个老把头都会先在这里议一议,定定各自的人选,等到下午申牌时候,再在这里当众通报。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环节,是为了避免因一些少年同时参加了几个把头的比试,而恰好又被几个把头同时选中的麻烦。

以往就曾发生过类似的情形。

一个考生同时被两个老把头选中,而双方又互不知晓,等到当众宣读名单的时候,才发现这个误差。

可发现后大家碍于面子又互不相让,结果弄得彼此不睦。一时又选不出合适的人选填补,反而延误了赛程。

因此里长程培贤提议,以后每次公布各自入围人选前,几个老把头先碰碰头,彼此先通通气。

这样即便发现了这种情形,也好提前有个商议,不至于在大庭广众前弄到大家彼此难堪。

果不其然。

有几个老把头的名单里,便出现了几个相同的人。经过大家一番商讨后,最终也有了决议,并及时补好了缺额。

只是当王德庆念出姚远与胡铁城这两个名字的时候,却惹来了一场不小的争论。

先是童阿能极力争取,想要将他二人收入自己的名下,并夸下海口说,只要能将这两个孩子给他,他定能夺得今年铁岭卫里的斗猎魁首。

老王叔自然不肯,说姚远这样的孩子虽说潜力巨大,但也必得教育有方,方不负他自身优长。童把头虽然武艺高强,但毕竟参加斗猎大赛的经验不足,不若将二人交于自己悉心培养,这样获胜几率或许更大。

童把头自然不服,二人你来我往交锋数回,却是始终互不相让。

正在二人争论不休时,秦五哥身旁坐着的牛路和石来旺两位把头,看见里长程培贤来了,赶紧起身拜会,并适时的开了口。

“呃,二位把头爱才心切,这点我很理解。只是,自程里长任我向阳庄里长以来,一向规矩严明,要求大家都要按章办事,所以才有我向阳庄这井然有序、万事兴旺的局面。呃,只是不知道,两位把头所争的这个姚远与胡铁城,他们曾通过了斗猎选才的哪项考试,他们是否符合我们的选才标准?”

“是啊,据我所知,这胡铁城除了力气大,可以轻易将投枪投到界外以外,射箭、投枪都没准度。那姚远就更不用说了,胆小懦弱,见了条狗都能吓尿了,这样的人如何上猎场里去斗猎,岂不是笑话?”

大伙都起身见过了程里长,各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了。

王德庆迎着程里长坐到自己的身旁,亲自端了杯茶递过去。耳朵里却一直听着那二人的说话,分析着这些人的用意。

童阿能却是再也听不下去了,他暴跳起来:“你们说啥,他俩不行?他俩今日的表现,还不够说明一切吗?就那样的水准,别说我童阿能佩服,怕就是您二位把头,也未必不服吧?”

他哼哼着坐回到椅子上,眼睛斜向别处,不再看这两位把头。

牛路咳了两声,偷眼看看坐在身旁的秦五哥,见他闭目不语,只得继续说道:“呃,童兄弟虽说的有理,但我向阳庄定下的规矩却是不能破的。姚远与胡铁城在任何一场正式的比试中都没有合格,今日虽说在与……与秦浩的比赛中……”

牛路贼目烁烁地看了看秦五哥,“表现还,还可以……但这毕竟是小孩子们之间的胡乱耍闹,终究是做不得数的,咳、咳。”

坐在稍远地方的李恒听他如此说,却是也有些沉不住了。他嚯的一声站起身,快步向牛路走了几步,伸手指着亭外的打谷场上:

“规矩规矩,我们今日到底是选才,还是选规矩?我们为什么多少回都拿不到一个魁首,要我说就是这规矩害的!”

“老李头,不许胡说!”

王德庆突然睁开眼,制止了李恒再说下去。

向阳庄的规矩都是程里长定的。

牛路一伙此时一直在把大家的争论焦点往规矩上引,无非就是想让程里长站向他们一边。

此时李恒这样说,虽然不无道理,却极易将程里长推向他们一边,这样的结果明显于己不利。

果不其然,石来旺眉飞色舞的笑了一声:“呵,人才要选,规矩也要守。无规矩不成方圆,这个道理相信大家都懂。程里长当初定下这些规矩,就是为了让我们能将那些最优秀的少年选拔出来。如今要是随随便便就这么破了规矩,那以后哪个少年还会刻苦用功,直接找几位老把头说情就是了,呵呵。”

石来旺啜口茶,暗自得意。

“我来说几句吧。”

看到形势向着越来越不利的方向发展,王德庆厚重的声音突然从椅中传来,大家不约而同都把目光聚向了他。

“呵呵,牛路与石来旺两位把头的话,我刚才听了,说得有理。自程里长上任以来,将我向阳庄治理的井井有条、万事兴荣,人们在您的治理下,做事遵法守度,所以才有了向阳庄这一片繁华安宁。”

王德庆向旁边的程里长充满敬意地点了点头:

“这实在是程里长的功劳,我们都很认同。这三年一度的斗猎节,是铁岭卫官方组织的大典。按照官方的说法,凡获斗猎魁首者,可免去所在地方三年的赋税徭役,不可不谓善莫大焉。自万历八年以来,我辽东就时有大旱。

向阳庄虽在程里长的带领下百事兴旺,但也不可避免的受到了程度不同的损伤,有些人家甚至连温饱都无法保证。因此啊,争夺这铁岭卫斗猎魁首,对我们向阳庄就显得格外重要。这也正是为什么这么些年来,程里长一直都很关注支持我们斗猎选才的缘故。”

王德庆向着端坐一旁的程里长看过去,程里长颔首致意,听他继续往下说。

“可向阳庄参加了几届的铁岭卫斗猎大赛,却是没有一回能赢得魁首,就连排名也在十名开外。说来惭愧,这几届斗猎都是由我带队参加的,对于这样的结果,我是难辞其咎的,在这里我要向程里长以及各位把头们检讨呀!”

王德庆说着向大家鞠了一躬,大伙忙站起身来,表示不敢当。

王德庆脸上却是已经充满了愧意,拱手向大家道:“各位海涵,更令我无地自容啊!这么些年来,我是日思夜想,只望能在有生之年夺回铁岭卫里的魁首,方不负大家伙对我如此的恩待呀!”

王德庆抱着拳冲大家使劲点了点。

程里长听他如此说,慢悠悠地撑起了身子,摇晃着步子,过来拉住王德庆的手。

“德庆兄弟,这不能怪你啊!这些年你为争这铁岭卫的斗猎魁首所做的努力,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总归是我向阳庄实力有限,并非你一人之过呀。”

“不,程里长!您包涵,我王德庆都记在心里。可要论到咱向阳庄没有实力夺魁,我看却不如此。这些年来,我也在不断的分析,我向阳庄不缺好男儿,为何我们就夺不了魁首?恕我直言,一切皆因我们不得法度啊。”

程里长见他如此说,微微一怔。

王德庆是向阳庄声望最高的把头,以他个人的水平技艺,就是放在整个铁岭卫,那绝对也是排的上名次的。

他如此说,必然不是信口胡说,那必是有他拿得出的道理。想到此,程里长苍老的眼眸里现出一抹亮色。

不能铁岭卫夺魁,也是他多年来心里的一桩憾事。

近年来天公不作美,连年的旱灾让地里长出的粮食越来越少。眼看庄民们日子一天比一天过的艰难,他这个里长却是无能为力,不能为百姓解半点忧,这让他好生惭愧。

可年景不好,有什么办法呢?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拼全力在铁岭卫斗猎节上夺魁。

三年的赋税徭役啊,那该省去多少的花销!

他慢慢坐下了身,神情期待地看向王德庆,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铁岭卫三庄十六堡,若按斗猎风格来分,我认为大体可以分为三类。

其一为斗智型,顾名思义,这类型的猎队偏重谋略,其人大都武艺一般,完全是在利用各家猎斗的机会,见缝插针、渔翁得利,如南焦庄、枫林堡等。

其二是为斗勇型,不讲谋略或谋略不强,专侍武勇,如我们向阳庄和骑云堡、还有诸如抚安堡等都属于这一类型。

其三为智勇兼备型,这些庄堡大多为中原贬谪来的犯官后人,与当地土著杂居地带。犯官家庭一般家风醇烈,注重文化修养,其人多谋善断,而当地土著又是尚武成风,如此一结合,可谓文韬武略、得天独厚,此类如同里庄、黑河堡最为典型。”

程里长听着不断点头,似有所思道:“如此说来,铁岭卫每回斗猎,定是同里庄、黑河堡这类型的最为强悍喽。”

王德庆点点头:“不错,历届的铁岭卫斗猎魁首,几乎都是被这几个庄堡夺了去。可见,文武兼备,方为斗猎取胜之道,而我向阳庄恰恰缺的就是谋略啊。

不瞒大家说,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在物色这样的人选,以期在今年的斗猎赛上能有所用。可我向阳庄尚武成风,少年人中也是欺勇斗狠者居多,多谋善断者为少啊。”

说到这里,王德庆脸上忽然绽放出一丝喜色。他向着众人环视一圈,最后将目光定在了里长程培贤脸上,慢慢说道:

“直到今日我看了秦浩与姚远的比射,才算真正找到了一个可堪造就之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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