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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撄宁传》卷一 第26章 原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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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较小篇幅说清接下来几年普贤帝的兴佛之事,那么可谓是“多多益善”,又“犹为不够”。就如原可和尚所说,一方面普贤帝“善哉善哉”,另一方面“无甚功德”。

这是一件持久性的“然并卵”的事。普贤帝也一方面恨那和尚恨得要死,另一方面又觉得再也没有人有他那么智慧渊博,高深莫测了。

不过总会有人懂得皇帝的纠结苦衷。便有这么一位道成居士,他一直寄住在温壁城康泰寺,前后已大约听了一年的原可经筵。

这一天,正巧普贤帝来寺听经困乏了,在他旁边的禅房里小歇片刻。他凭仗着此处并非杀生之所,一头便闯了进去。

普贤帝果然也未发怒,倒想听听他要讲些什么。

――·――·――

[南都。温壁城。康泰寺。]

[偏僻幽静之处。一间小禅房内。]

[有数名待卫,并未持刀。普贤帝随意坐着,道成居士立于他面前。幕开镜启。]

道成:陛下听经日久,可已知佛道之别?是否像有人解的,佛本是道?

普贤帝(微笑):确实有同处,亦有不同。众人皆说,佛家戒律甚多,更是清苦;而道家可率性而为,也可清性不为,潇洒许多。又说佛到终头是个“空”字,啥都没了,只修来世;而道家却能于无中生有,圆满今生。此外还有“舍得”、“轮回”诸多不同可说道,而且如此比较开来,修佛远远不及修道。但这就是不懂那“异同”之理了,两家都说,异即是同、异中存同、异可转同。佛道两家,有的只是小异,而大同之处便落在一个“悟”字上,都讲究兼持从善之心,走通彻大道。而关乎优劣,实际在于人心所悟,你看,举朝自有不少修仙之士,可也不见得就少了向佛信徒。这个我倒有一比,就如那苦瓜与蜜枣,有人爱吃蜜枣,可也有人爱吃苦瓜,甚至还等着它救命呢。像我这般吃惯蜜枣的,现在反倒觉得苦瓜甘之如饴了。

道成(拍手):妙呀!陛下钻研佛理之深,可算已臻大成。听陛下的说解,比那原可禅师的故弄玄虚,强上千百倍。小民不才,敢还求一问?

[道成这顿马屁拍得普贤帝是上通下畅,他痛快地想,死秃驴,听到了吧!你自说我什么也不是,在人眼中,你竟连我也不如呢!]

普贤帝(故装肃容):庄严宝地,怎可胡言?妄议圣僧!哎……我也不随着你去犯嗔怒之戒了。此间众生平等,你也大可不必拘束。既是有缘论法,别说再一问,再多也尽管说来吧。

道成(故作惶恐行礼):那佛家既常言“空”,修经义与建寺院又有何用?

普贤帝(点头):你倒也摸着了佛家门道,问得在点上。实际这两样都无甚用,徒给俗民以初窥之道,使其生敬仰之心罢了。不修建呢,是佛家小乘之法,现在修建呢,行的是度人之大乘之法。

道成(叹服):陛下果然洞彻秋毫。那修经建院所耗费用又该做如何讲?

普贤帝:虽耗资甚巨,但既为民众生向善之心,又使国持庄重之体。我何曾半分计较过区区黄白之物?这又讲回了一个“空”字。

道成(拜倒又行大礼,诚声):陛下实乃大德君王。且容我细细禀来,小民本是华义府人士,家境也颇算殷实,打小供着熟读诸家经义。现我不敢妄说全都读透,但至少在兵经辩驳上尚未输过阵呢。想如今,南北割据,南朝又得天德护佑,自当收复旧土。可下府不少小官佐吏,反而遁世避隐。而我这般,不愿困守乡间的,又因无高士出身却落得个报国无门。幸而我在乡听闻了原可禅师大名,只身奔赴京都来,一求于佛家中再觅兴国良策,二求能得个晋身机缘。现满一年,果然新悟出了些门道,又得缘面见天颜,可不是赤子之心换来的福报么。

普贤帝(听他说得情真意切,不似虚情。受感染而柔声宽慰):如此甚好。我听着便省得了,你倒确有些见地才学。现也有臣子跟我提了整治官吏,不拘一格降人才之策,执行嘛也就在左近。如今我既亲见着了你,更不至于让你被埋没了。

道成:愧受陛下谬赞。我现在倒又深知自己鲁顿了,学了一年佛法,却连自己遇着的一寻常之事,都解不开。

[普贤帝被此话勾出了兴趣,示意道成继续细讲。]

道成:小民初来都城时,倒也不住康泰寺中,而是投奔了一华义府乡党。这朋友近些年在温壁混活却并不如意,老跟我抱怨说,自己无用致使家境贫寒困窘。独女眼瞧着已到了及笄年龄,却还一直未教其识文认字。我虽自己事忙,可总算有些闲钱,如何能不帮一把由得他自怨自艾?当下便请了工匠、帮着修缮了书房,又购买诸样典籍,打听着帮他家小姐聘了最好的先生。如此做妥,他竟已答应了将女儿嫁于绸缎庄老板当续房。之后这朋友虽不明言,却对我再无好颜色,我也思不清想不明的愤怨不已,这才到寺里舍了禅房住下。

[普贤帝心想,你真是个呆子,如此明了之事,还需甚么佛法才能解得?]

普贤帝:你那朋友是家贫甚迫,又碍于脸面不便明言向你开口求助罢了。倒是你,不把银钱直接借与他,却拿去做他实为托辞之事。害得他无望又无脸,只得卖女求财了。

[等他说完,那道成居士却在地上“咚咚”叩起头来,再抬头时已热泪盈眶。画风突变。]

道成(高声):草民冒死进谏。陛下!您……悟了吗?

――·――·――

此言喊出。普贤帝心中如有一道惊雷炸响,想,好你个书生!还是小瞧你了,端得好本事,居然编排个故事来教我道理。这倒是给你绕了多大一阵呀,我还能不明白么?

读书人也确实如此,思索深刻,讲出来话却含糊得狠。

道成又是溜须拍马、又是寓言暗喻,其实讲得无非是:天下正值风云际会之时,南北现一统之势,南朝却朝政混乱。内忧外患,该把钱花在振朝纲、兴兵事上,修佛向善又能有什么用。

可不说清楚,情形却变成了言者有心,听者也有意。

普贤帝倒底想到悟出了些什么呢,是这样的:

关于金银硬货,谁不愿把持在手自行支配呢?如果让太后、皇后,或丞相抓死了钱袋子,他自己能高兴快活吗?

一个饿得要死的人过生辰,他正想着你请他大吃一顿、送点喜钱,你却题诗作画装裱,再用精美礼盒包装为贺礼,去喝宴席。这两人又如何得以收场?

那么一个素来清苦的佛家门徒,到底是该给他住好房子、印新经书,还是该直接送些银钱呢?

他的道理便想明白了。

这次禅房论法后,普贤帝破格封了道成为亲侍别驾,相当于后备丞相的官儿。

另外,找到谜底的他,为了原可的真心认同,便开始一门心思地想起办法给和尚直接送钱。

在那些佛家的门门道道里,也真叫他找着了一个好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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