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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剑笑江湖》第十五章 故人离去寒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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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已是次日傍晚,李清月缓缓从床上爬起。门户紧闭,光线昏暗,似乎有些透不过气。不过一觉醒来李清月却毫无受伤时的乏力,反倒倍感神清气爽。以他的内力根基,按理说一天工夫不会恢复如此之快,他若有所思,跳起来有些夸张地活动,还不时喃喃地道:“莫非我是个武学奇才。”

“恢复这么快的不是天才,只能是怪物。”角落里,端坐在书桌前的梅若华说道。

李清月被吓了一跳,屋内略暗,他竟未看到梅若华,他赶紧上前行了一礼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不知先生是?”

“我叫梅若华,在太行派排行第二,是师父的入门弟子。”梅若华放下手中的书接着道:“其实你也不必谢我,今日我师父前来为你注入两次真气,你才得以恢复,现下只怕你武功也进益不少。”

李清月小声问道:“富岳前辈吗?”

“是。”

“他为何要救我?”

“大概是因为你很像他。”梅若华起身走到李清月面前,捏了捏他笑道:“我与师父性格迥异,平时虽深得厚爱,但偶尔他老人家还是看我这慢吞吞的性子不爽,多年来欲求一关门弟子,可总是没有合适人选。”

“富岳前辈想收我当弟子?”李清月很疑惑。

“当然不是,你既已拜师天门派,怎可另投太行。这种感觉就像酒鬼见了美酒,武痴见了秘籍一般,即使不得,远远看着还是怜惜。我很了解师父,所以从你来太行派的第一日我便看的清楚明白。”

李清月听完低下头,想着这几日自己各种放肆的举动,心里甚是羞愧。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问道:“你们打算怎么惩罚我?”

“惩罚?没人说要惩罚你啊。”梅若华微微笑道。

李清月皱了皱眉道:“我做了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还将矛头指向太行派,怎么会没有惩处?”

“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大师兄,嚣张放肆也是装出来的,明眼人都知道,你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你指摘太行派,我师兄伤了你,算是扯平了,又该怎么惩处你呢?”

李清月一听,似乎有几分道理,但总是感觉不太对。

梅若华拍了拍李清月的肩膀道:“师父已为你求了情,大师父答应明日众派离开,你便跟随许仁去找你师父、师兄他们吧。”

“真的吗?”

“我何故要骗你。”梅若华突然严肃起来道:“你天赋很高,未来不可限量,只是你本性心善,切不可被歹人诓骗,误入歧途。”

李清月拱手道:“多谢前辈提醒,我定会辨别是非的。”

“好好跟着你师父吧,他是个很强的人。”

“你认识我师父?”李清月问道。

梅若华一笑道:“我们很早就认识了。”

“怎么认识的?”李清月总是充满了好奇。但这次梅若华没有回答他,只是说了句:“今晚去许仁那里住吧,明日你们便该下山了。”

李清月会意,深鞠了一躬便走出房去。

屋外云淡风轻、晚霞映红,一切似乎重归平静,似乎没有死那么多人,似乎自己并未举止不当。李清月望着头顶那片蓝色的天空,忍不住笑了,人生就是这般奇妙。他不再留恋于沿路景色,径直走向了一间大屋子,在屋门外小心翼翼地敲门。

“进来。”屋内的许仁平淡地道。

李清月推门进入,刚跨过门槛就鞠躬说道:“弟子李清月见过许伯伯。”

许仁一见,微白的眉毛蹙动,定睛一看,颤颤巍巍地说道:“清月?你没事了?”

“承蒙富岳前辈相助,现已无碍。”李清月环顾一望,见霍全、苏清菡、孙启源等一众人都在,赶忙说道:“见过各位师兄师姐。”

霍全等人点头会意,他们初次见李清月,他昨日之举实为惊人,但今日似乎突然变得乖巧起来,让人有些捉摸不透。这时旁边一个人细声细语地道:“师妹就不拜见了吗?”

李清月一见,盛夕颜在一旁一副想笑又忍住的神情,他突然心下慌乱,不知该如何是好。其他人则神情复杂,李清月和盛夕颜的婚事似乎已是公认的了,但琅琊派弟子却各执己见,有人认为李清月敢作敢为,是个汉子;有人则认为他不尊重前辈,品行恶俗,日后只怕要欺负小师妹。

面对盛夕颜的提问,李清月无法回避,只得不好意思地说道:“也见过夕颜师妹了。”盛夕颜温婉一笑道:“见过清月师兄。”

许仁捋着他不长的胡子,表面上不苟言笑,心中也踌躇起来。这桩婚事是他尽力撮合而成的,双方郎才女貌,正是一对佳偶,此后琅琊、天门两派也必定亲上加亲。但李清月似乎并非何青峰所言那般,弟子的终身大事可马虎不得,婚事还需缓一缓。

要说此间唯一毫不保留地相信李清月的人恐怕只有盛夕颜了,她信他敬他,认定他就是自己可以托付一生之人。她正含情脉脉望着李清月,为他恢复过来而感到高兴。涉世未深的李清月面对她温柔流转的眼神甚是慌乱,眼珠四下转动不知望向哪里。

“清月,你到我这里有何事?”许仁故作从容的一问倒是让李清月解脱了。

“梅若华前辈说让您带我下山去寻我师父。”李清月道。

“他们肯放你走了?”

“是。”

许仁若有所思,叹了一口气说道:“此事不休,这里终究是个伤心之地,早些走也好。”

李清月看出许仁心思,淡淡地道:“许伯伯还请节哀。”

许仁捂着额头,思及心中甚痛,挥挥手赶走了其他人。

入夜,即便刚刚醒来,李清月还是沉沉睡去,他到底是受伤不轻。此夜无月,乌云密布,院中仅仅几盏灯闪着微弱的光。突然一个人影从灯前闪过,迅捷、快速,烛火只作微微摆动。他来势快去势也快,借着阴暗穿梭于庭院。随后又出现另一个人影,更轻、更快,形如鬼魅,上下之间竟不发出一丝声响,连烛火似乎都对其视而不见,火光依旧,律动如常。

前一人来到一堵墙边,轻轻地敲了两下,墙的那边立即传来低沉的声音。

“你叫我来有何事?”

“你不是说计划天衣无缝吗?怎会被人轻易识破?”他有些激动地说。

墙外那人一声哼笑,讥讽道:“若是你能狠一点,杀一两个太行派的人,怎会那么容易暴露!”

“不可能!事已至此,想想该怎么解决吧!”

“解决?你还有退路吗?”墙外之人又是一阵讥讽。

“你什么意思,想威胁我吗?”

“这倒不是……有人!”他有所察觉,突然大喊一声。墙内之人一愣,一股寒意来袭,他瞪大双眼刚想回头,忽觉肩头一麻,全身不能动弹。他横行江湖,武功也算一流,竟被人瞬间制住,他已知道来者是谁了。

他猜想的果真不错,左秋衡面无表情地站在身后,掌风袭来,大喊道:“孽徒!果真是你,今日我就废了你!”他正是太行派现任掌门——谢家骏!

左秋衡一掌击下,眼见谢家骏便要血溅当场,这时风声凛凛,一柄暗器正飞速袭来,左秋衡不得不撤回这一掌,接着又是一柄暗器,逼得左秋衡松开谢家骏。谢家骏刚得挣脱,立即翻身越过墙去,左秋衡一见立即追上去,可风声又紧,几柄暗器从四面飞来,左秋衡不得不后退躲避。

云似乎更密了一些,那灯不知何时也黯淡无光,四下昏暗,左秋衡看不出敌人之所在,只是知道他是一位高手。他高声喊道:“敢问阁下是谁?可否现身一战?”

话音刚落,更多的暗器袭来。一把、两把、三把……一共竟有九把暗器!一次一次循环击向左秋衡,左秋衡长剑在手,虽能应对这九把暗器,但身处暗处,终究是先输了一分。

暗器往来愈来愈快,左秋衡心下担忧,以内力御暗器本就极为不易,况且这暗器这般来势,想来对方必是内力深厚。片刻之后,暗器飞转之速不增反降,那人必是内力有所损耗,左秋衡知道此时他听声辨位,完全可以挡下诸多暗器,可以说是立于不败之地。但当下并非求输赢,而是要擒住那不肖徒弟,若要硬是突破防御,只怕一个大意便会被那人抓住破绽。

但是他还是想试一下,行走江湖数十年,多少次与地狱之门擦肩而过,他都不曾惧怕过半分,而今在自己的地盘,又怎能任人施压,说出去他这位太行派左掌门又该如何立足。抓住一个间隙,左秋衡一脚跺在地上,以极强之力击飞碎石数片,碎石借着剑势四散而去,所到之处无不支离破碎、狼藉一片。两人又回到了同一起点,其博弈便似短剑与铁锤,一个快狠,一剑穿心;一个强劲,一击震天。

四下乱石纷飞,刀光火石,但是在杂声之中,左秋衡还是以极深的内力听到了墙角处轻微的携衣飞起之声,他反应极快,一剑刺破长空,剑气如闪电一般冲向墙边,一堵墙瞬间便轰然倒塌。暗器迅速收回,只听见“承让”两字,那人已在几丈之外了。

左秋衡一脸愕然,这般轻功,是上官天枢?不对,他决计不会暗箭伤人,也没有理由搅入此中。那他是谁?他心中满是疑惑。看着周围残破不堪之象,他不禁想这一战他赢了吗?他确实逼得他现身,可对方也确实救走了谢家骏。

听及巨响,庭院中很快围满了人,李清月也在远远地望着,破败的院中站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他一脸愁容、踌躇不前,微风吹过透出一股萧瑟之意。李清月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突然觉得左秋衡很可怜,想及前日他的那番话语,内心甚是羞愧。

片刻之后还是富岳上前问道:“师兄,这是怎么了?”左秋衡没有回答,他颤抖着,艰难迈出一步,竟朝着众人跪了下去!此举令人大为震惊,他是多么高傲的一个人,却在众人前拜倒。

富岳一下子楞在那里,回过神来的他赶忙拉住左秋衡问道:“师兄,你这是干什么?”左秋衡挥挥手,示意富岳离开。他缓缓说道:“鄙人有罪,此间种种事竟是我那孽徒与外人勾结所为,我难辞其咎,本当以死谢之。但孽徒逃逸,外人不知,我左秋衡今日起誓,必当抓住孽徒,他日登门谢罪,以祭亡灵,如若有违,就教我不得好死。”说罢他深深拜服在地。

时间止息,谁都知道左秋衡是一个怎样的人,谁都知道他此番所为意味着什么。所有人的怒火都消了,这本不是他的错,又怎能去苛责他。好久之后,静心大师喊了一句:“大家都散了吧!”宣告了此事的结束。一瞬间偌大的庭院中只剩左秋衡与富岳两个人,一个跪着,一个站着。还有远处目光始终未曾离开的李清月。

这一夜过得如此漫长,并不是夜真的长了,而是好多人未曾入眠。无眠的夜的确难熬,是以天还未亮,各大门派便急不可待,纷纷下得太行山去。原本热闹的太行派忽然冷冷清清。

琅琊派也是要早走的,可是却等到了太阳升起,因为李清月还未起,向来稳重的许仁也耐不住性子,思来想去还是叫了盛夕颜去看一看。盛夕颜半忧半喜地小跑过去,小心翼翼地敲了一下门问道:“清月师兄,你醒了吗?”

李清月此时正用被子蒙着头,握紧双拳,踌躇难安,忽而听到盛夕颜的声音仿佛遇见救星一般,他猛地冲出去,倒是吓了盛夕颜一大跳。

“夕颜师妹,我有问题想要问你!”李清月有些激动。

盛夕颜缓了缓,小声说道:“嗯,你问吧。”

“若是你心中有愧于他人,却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跟他讲,该怎么办呢?”

谁料盛夕颜一听,小脸刷一下就红了,低着头说道:“既然是很重要的事就……讲吧,说不准她不生你的气呢。”

李清月看着她,感觉莫名其妙,但心想她说的在理,继续问道:“那要怎么开口呢?”

盛夕颜偏过头去,声音还是很小地说:“我猜你可以蒙住她的眼睛,给她一块糖吃,她就不会生气了。”

李清月目瞪口呆,嘴张的老大。

“怎么了?你……不愿意吗?”她嘟着嘴说。

李清月皱着眉头说:“左掌门不是很严肃的吗?我要是蒙住他的眼睛,塞给他一块糖,我怕今天你们就得抬着我回去了。”

盛夕颜一听,脸涨得更红了,她意识到自己误会了什么,眼神不知该往哪里安放,慌乱地说:“你要去便去,左掌门又不会吃了你。”话音刚落,她就跑了回去。

李清月像丈二和尚一般摸不着头脑,但盛夕颜确实给了他建议,他也确实去找左掌门了。

经此一役,左掌门似乎有些苍老了,此刻他正躺在床上,面对低着头的李清月,微弱地说:“孩子,你有何事?”

“我所说的事前辈可能不愿听,可我必须也只能告诉您了。”

“现在了,我还有什么不可接受的呢?”左秋衡有些凄婉。

李清月拱手道:“左掌门切莫伤悲,中原八派还要仰仗着您。”左秋衡苦笑,他早已想好退任,以后由富岳来主持大局。李清月见左掌门毫无反应,接着说道:“左掌门可听过‘黑箭’这个组织?”

左秋衡摇头,这个组织确实很神秘。李清月于是将“黑箭”的情况娓娓道来。其实李清月也只是知道其中的主要人员:无影、冥狼、蝮蛇、夜虎、毒蛛。

听罢,左秋衡长叹一声,他又咳嗽了几声道:“江湖平静了二十年,又要有新的风波了。不过你是如何得知,又为什么要告诉我?”

李清月鞠了一躬道:“这个恕晚辈不能告知,左掌门既是八派之领袖,自然该当告知您。”说罢他就退出去了。

在一旁的富岳喃喃地道:“他是一个不一样的孩子。”左秋衡微微点头,他病的不轻,与李清月对话已是强撑。看着左秋衡睡去,富岳轻轻地走出房门,在庭廊的尽头叫住了李清月,他有些不知所措,富岳只是说了句:“千万别做英雄,做个散人便好,任江湖纷扰,对我而言不过是一片空白而已。”

李清月听得莫名其妙,直到盛夕颜叫他,他才回过神来,这时富岳早已离开了,他深情恍惚地走向琅琊派,走下了太行山。

太行山并不高,下山的路也并不崎岖,可这条路却无比漫长。环顾众人,神情中尽是伤悲与恐惧,或是哀悼亡魂,或是感慨与死神擦肩而过。来时花开去时谢,此时光景非彼时,太行派的事件似乎是一个讯号,宣告着血雨江湖的到来。上一次江湖动荡还是二十多年前清风明月教分崩离析之际,彼时这些年轻一辈还尚未出生。昔人已老,晚辈未成,江湖风云再起,不知又将谁人主导。

出得太行派,远离那纷争之地,大家的心情也都好些了,琅琊派也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喧嚣。不得不说琅琊派和天门派真的很相像,是以李清月迅速融入了这个团体,即便是曾有嫌隙的孙启源也开始和他有说有笑起来。这也许就是李清月的特点,总是可以与各种人打成一片,无论是长辈、小孩还是同龄人。仅仅十几里路,许仁对他已不再质疑,这位琅琊派的准女婿似乎是坐稳了。

一天光景走走停停行了二十里,琅琊派在附近的梅亭镇落脚。梅亭镇是太行山脚下比较繁华的一座城镇,酒楼遍布、人群熙攘,也正是这个缘故,天义、星锤、轩辕这三个门派也来到了这里,只可惜他们与琅琊派的关系并不甚好。

入夜渐微凉,灯影苍茫,趁着夜色李清月本想偷偷买一壶酒喝,无奈盛夕颜像只跟屁虫一样紧随其后,也便打消了他这个念头。街头漫步,看着拿着一根糖葫芦就笑得如孩子一般的盛夕颜,李清月双手背于头后,远望天边晚霞,大口呼吸空气,这时候他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错,他开始动摇了。

外人看来李清月是捡了天大的便宜,才遇到盛夕颜,偏偏她还十分钟情,缘分不浅他本当好好珍惜,可李清月自己颇有一种身在福中不知福之意。其实他自己最知道想要什么,这种强加的感情他受不来。但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李清月正渐渐改变对盛夕颜的看法,正如此刻一般,他真的会渐渐爱上盛夕颜吗?他不知道,只要此刻是美好的就行了,他不想考虑那么多。

他是一个现实者,虽说总是思绪繁杂,有时一天晃晃悠悠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是只要一有事情,他会立刻投入到当下,比如此刻他在身边醉仙酒楼门前听见了琴声,悠悠扬扬,却又似愁肠。李清月驻足,闭上眼睛思索片刻,突然睁开眼道:“是她!”

盛夕颜被吓了一跳,“是谁?”

“全天下最有名的琴师。”

“最有名的琴师?我怎么不知道。”

“你又不听琴,怎么能知道。”

“谁说我不听琴?我……其实也是听的。”盛夕颜有些激动,一边走一边说:“我也要听听这个琴师弹得如何。”

李清月无奈地摇了摇头,也跟着进去了,因为盛夕颜是见不到她的。果不其然,在二楼的一处门前,盛夕颜被拦下了,在她面前的是一个身形魁梧的汉子,盛夕颜显是有点害怕,低着头想走又不想走。李清月看到这一幕既想笑又兴奋,他两步并作一步,快速移到跟前大喊道:“牛三哥,还记得我不?”

盛夕颜缓了一口气,心想原来他们是认识的。

牛三看见李清月,表情迅速由严肃转变为兴奋,他咧着嘴大笑道:“公子,你怎么来这里了?”此时盛夕颜更为惊讶,这个大家伙竟还有这样可爱的一面。

李清月刚想回答,突然想起过往的种种事端,不由得悲从中来,强制自己笑着道:“此事说来话长,他日再叙。我能去见芸歆姐吗?”

牛三迟疑了一下道:“姑娘有一位重要的客人,不过他一会儿才过来,你要尽快。”

李清月大喜,随着牛三进入房间。芸歆姑娘还是那么端庄娴雅,但见到二人她不禁取笑道:“几日不见,你又带了一个姑娘见我。”

李清月不好意思地说:“朋友多些自然是好的。”

芸歆姑娘微微一笑,她向来话不多,一曲《阳春白雪》已奏起,李清月立即端坐,好好享受这天籁之音。一曲完毕,李清月还在沉醉之中,盛夕颜却皱起了眉头,她确实不太懂琴,但这样的乐曲确实出自高人之手,她不由得对面前这位琴师肃然起敬。同时她心中也有几分疑惑,这样的人怎会和清月师兄成为朋友呢,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姐姐,一会儿你的客人是谁呀?”

芸歆姑娘是个聪明人,她知道盛夕颜是在打探她,但她并不想隐瞒什么,因为盛夕颜只要随便打听打听就会知道自己很多事情,有时候一个人太出名了也不是一件好事。

“这位客人你们或许很熟悉,他是少林寺的静玄大师,据说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江湖的事我也不懂……”芸歆姑娘回答道。

“那静玄大师是怎样找上姐姐的呢?”盛夕颜又问道。

芸歆姑娘蹙眉,还是轻柔地道:“各行有各行的规矩,就像每个人心底都有一扇窗,你又何必要戳破呢?”

盛夕颜好像意识到自己错了,脸刷的一下红起来,李清月赶忙拉了拉盛夕颜的衣角说道:“这位师妹总是太好奇了些。”

芸歆姑娘依旧是淡淡一笑,琴声未停,她的心境未受到丝毫扰动。心如止水,波澜不惊,这也许就是大家!

多少江湖义士,美酒佳人始终是他们过不去的一个坎。而丝竹之乐对于好者来讲,亦是无法割舍的。三人渐渐沉醉了,这沉醉来的太快,来的太猛,一时间让人忘然物外。

而这段时间恰恰也发生了其他事情,静心大师已经来过,在门口停留了片刻后就匆匆离开了,他不想打扰别人的雅兴。在醉仙酒楼前方的另一家酒楼里,龙啸吟与轩辕一指正在喝酒之际,一枚飞镖袭来,力劲之大,贯穿三根木桩后深入地中半许,上面的纸条上写着几个字:醉仙酒楼二层。二人大惊,平静下来后思虑许久,还是决定前往。因为那不可能是陷阱,以那人的武功,想要对付自己直接动手便可。而且心底的好奇心也无法让自己老老实实地坐在这里。

醉仙楼二层有什么呢?是李清月、盛夕颜和芸歆姑娘,他们只顾陶醉于乐曲中,全然不顾即将到来的危险。不知何时芸歆姑娘的手已离开了琴弦,但三人依旧在沉醉,神情恍惚,宛如身处异境。李清月只感意识在淡淡模糊,身体热的发烫,内心更是躁动不安。渐渐地肢体不受支配,他在一点一点向盛夕颜和芸歆姑娘移去,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他似乎明白了什么,那仅存的意识无法阻止自己的行动,却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正要做大逆不道之事。

更让人意外的是盛夕颜和芸歆姑娘似乎还在迎合自己,盛夕颜有内功尚能微微克制,但芸歆姑娘似乎已是失去了意识,此刻只穿着贴身衣物。

李清月知道他们中毒了,此毒甚烈,即便自己有内功克制,再过一会儿也会完全丧失意识,成为一具行尸走肉。他拼命挣扎用尽最后一丝力量,点了盛夕颜和芸歆姑娘的穴道。她们此刻动弹不得,李清月深知接下来便是自己与自己的战斗,这战斗无形却不知有多惨烈。

时间越久,中毒越深,李清月即便意志力再强,也终会沦陷。他正慢慢移到芸歆姑娘身旁,这身体他不听使唤,李清月欲哭无泪。眼看他抬起手,即将触碰到芸歆姑娘之时,李清月突然大叫一声,血溅了芸歆姑娘一脸。李清月硬是用剑将手钉在了地板上!疼痛唤醒了他,他大口喘着粗气,忍受疼痛却不敢拔出剑来,这样的煎熬鲜有人知。

血在缓缓地流,疼痛逐渐加剧,李清月不时叫出声来,期待牛三哥可以进来救他,但他又不敢喊太大声,他担心牛三也会中毒。牛三最终进来了,不是走着进来的,而是飞着进来的,门支离破碎,他重重地摔在地上,随之进来的是龙啸吟、轩辕一指一众人等。

新鲜空气袭来,冲散屋内瘴气,压抑之感顿时减轻。李清月拔出剑,回头望了望,是他们救了自己,可龙啸吟与轩辕一指为何会来这里?他不知道,可见这架势,绝非善意。

他挣扎着解开盛夕颜和芸歆姑娘的穴道,站起身来拱手道:“晚辈多谢二位前辈前来相助……”

话还未说完,轩辕一指一把抓住李清月的头按在地上,怒喝:“狂悖之徒,在太行山饶你一命,竟不思悔改,还欲行不轨之事。”

李清月动弹不得,大声说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不懂?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有两个,一个是你结亲之人,一个是一位琴师!李清月啊李清月,看你面善,内心竟是如此地肮脏、龌龊!”

李清月连忙大声说道:“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样,我们都中毒了。”

“中毒?为什么我们没事?这个时候你还要狡辩,你以为你还能巧舌如簧救自己吗?你以为现在还会有人护着你吗?”

到这个时候,盛夕颜和芸歆姑娘才渐渐回想起发生了什么。虽然李清月什么也没做,但已经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特别是芸歆姑娘此刻只穿着单薄的贴身衣物,又怎能解释的清呢?

“轩辕兄,别跟他废话,抓起来带到何青峰那里,让他看看教出了怎样一个好徒弟。”龙啸吟终于说话了,他转头望了望芸歆姑娘,哼了一声道:“都说你是天下最好的琴师,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啊!”他哈哈大笑几声,极具嘲讽之意。接着就有弟子附和道:

怪不得帮主几次想听一听这天上之音都不可得,原来是不知道内幕啊。

这位琴师名震天下,我看倒不一定真是琴技高觉,或许是某方面的功夫好呢!

……

龙啸吟一笑,挥了挥手,随后几个人便上前想绑住芸歆姑娘,芸歆姑娘是什么人,端庄娴雅的琴师,怎能受此大辱,她不知发生了什么,她不知是谁的过错,可似乎谁都没有错,但她的人生已经改变了。

她用尽一个弱女子的全部力量挣脱开,她不能受辱,因为她不允许尊严被践踏,但就是这一文不值,脆弱到一捅就破的尊严让她走上了另外一条极端道路。她捡起李清月丢在地上的剑,毫无表情地说:“是我心志不坚,拖累公子,我无面目再见世人,只求你能帮我照顾一下牛麓村。”

这话是说给李清月的,说完她就自尽了,血从咽喉处缓缓流出,震惊着在场的所有人。芸歆姑娘不知道该怪谁,所以就怪罪到自己身上。

轩辕一指松开了李清月,李清月软软地摊在地上,望着芸歆姑娘,人生第一次他尝到失去的滋味,还是挚爱而尊敬之人,这痛,痛到骨子里,痛在心坎上。他慢慢爬到芸歆姑娘身旁,到得近处情绪才猛地迸射出来,他忍不住嚎啕大哭,泪水混着鼻涕往下流。

没人见过这样的李清月,没人会想到出这种事,龙啸吟有些慌了,只想赶快离开,但是身为一帮之主他还是故作镇定,大声说道:“真是自作自受,我们走。”

龙啸吟说罢,众人便往门外走去。此时李清月提起剑,慢慢站起来,低沉地说:“是你们逼死了她,现在还想走吗?”

李清月转过身来,龙啸吟吓了一跳,那眼神充满了杀意,一股寒气自李清月袭来,这是真的寒气,且愈来愈重。他竟心生一丝怯意,但毕竟是一帮之主,久经江湖,龙啸吟根本未把李清月放在眼里,他很嚣张地道:“我就是要走,你又能怎么办呢?”

“杀了你!”

李清月没说多余的话,两大步跳过来,一剑挥下。龙啸吟只觉寒气更甚,急忙抽出长枪回击。

伴随着一声惨叫,血又溅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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