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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圣公主传》第137章 神医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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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德二十三年,正月初一。

望月作为皇圣公主,也参加了内外命妇的朝会。

因帝后宠眷挽留,她直到第二日才从宫中回到公府。

初二上午,汨七兄特意又入宫中,拜望过皇后、贤妃等,领了冯皇后教诲出宫。

一出宫,就回驿馆,带着他寻觅来的神医,直奔了武通县公府。比嘉善公主晚一刻到公府。这时已是午后了。

关于这位听起来很不凡的戚神医,汨七兄来信给她讲过他的妙手回春的手段,比如,让病瘫几十年的病患在一年内站起,再一年就能行走如常,类似的也有两三件。

然而,戚神医要在县公府登堂入室,给公府的男主人看病,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第一道关是任何进入公府的人都要过的:

驻守公府的禁卫军士,将汨七兄主仆、戚神医主仆,及其所携带之物,里里外外、细细索索地检查了一遍。

将看起来有危险的物什,一一挑出来叫戚神医说明用途。这便夹缠了一个时辰。

而在暗里,她也命江湖朋友,查探这戚神医师徒二人,确定了这二人并无武功在身。

第三关,是嘉善公主亲到外院,与戚神医闲谈寒暄一番。探问一些他在乡间治病的事,再从他的言行举止、形貌肤色等,侧面了解他的性情。

依嘉善公主比较老辣的目光看,这位戚神医确是阅历深厚、医术精深的大医家——至少暂时可以这么判定。

且戚神医涉猎的范围还挺广泛,各种疑难杂症皆有研磨。

而这位戚神医出乎她的意料,并非是仗着高明医术倨傲无礼的人。

反而是一位态度恬和、礼貌周全的老者。甚至给望月留下了谨小慎微的印象。

到最后,望月作了决定,可令此人进内院为李公爷看病。这戚神医却忽然提出一个请求:

“老朽山野鄙陋之人,不识高贵门第礼数,与童儿若有失敬之处,或是李公爷不能疗治。请殿下海涵容量,不至牵累家人。

“老朽医道浅薄,材质鄙陋,若将李公爷诊治痊愈,打算立刻返回本乡,不敢在京中逗留,再为别家贵人诊治。殿下可能保老朽不被人随意摆布?”

没成想,这戚老丈在沉沉暮气中,将还有几分自信与轻狂。

望月看了一眼汨七兄,汨七兄看着戚神医,也是欲言又止。看来,汨七兄早知这老丈的心事。

他是唯恐进入京城权贵圈子,一不留神,便害了自己身家性命。

不过,有些事却也由不得她。

望月对戚神医笑道:

“老丈不必多虑,您老先去看诊,断一断能否疗治。若不能治,本宫也无话,立刻送老丈回去。若是能治,只要老丈确实尽力为我夫诊治,即便不能痊愈,但要有些好转。本宫也让老丈安然无恙地返回本乡。”

“但是,老丈知道,本宫身为帝后宠爱的女儿,处处引人眼目,更有暗中相嫉者,总要寻些是非。

“因此,老丈若欲和光同尘,不与权贵沾染。您与弟子却要谨守门户,在公府中不要随意出入;更要守口如瓶,不与是非之人闲谈。如此,一旦事成,我必叫老丈全须全尾地离京回乡,还要重金酬谢。”

老丈身后的童子,听了嘉善公主的话,脸上便现出喜色来。

他原以为,这些皇室权贵,一个个强凶霸道,不把人当人呢,没想到这嘉善公主这么好说话。

这小弟子喜形于色,戚老丈还在心里嘀咕。这位公主竟比河西县公还和气?会否有诈?

这公主话中之意,是要他与童儿就住在府里,也不许与他人交往闲谈。

不管怎么说,这金枝玉叶的话也不可全信。且看那李公爷能不能治,再来想好退路。

而汨七兄听懂妹妹的意思,便说道:“妹妹此言倒是正理。不论如何,京中高官名流云集,戚神医在外居宿,恐怕易有是非。”

那戚神医连忙恭敬说道:“还请殿下引老朽先望一望病患。”

望月欣然应允,与汨七兄联袂而行,随侍引着戚神医与弟子紧随其后。

东转一道,西转一道,走过了一重重游廊庭院,叫人行得东西南北模糊时,一行人终于到了宜安居里。

周嬷嬷与汨七兄熟悉,望月命周嬷嬷领着汨七兄,在西花厅里稍坐。

还命人将那戚神医的小弟子也带在外面坐着。只领着心腹之人,带着戚神医入到李绸寝室。

进了正堂的门,那戚神医一路规行矩步、低眉顺眼,不曾多瞧多望,乱说乱问。

终于到了李公爷寝室。一进入,便闻见淡淡的安神香,一阵风从窗外吹入,带来似有若无的梅香——原来临窗桌案上的宝瓶中,插着几枝连花带叶、开放正盛的梅枝。

只一闻这气息,戚神医便心生好感。

他见过许多瘫痹病患的卧房,无论是贫窘小康之家,还是富贵豪奢之家,总给人阴暗压抑、污浊憋闷的感觉。

要知道,瘫痹的病患,本来便容易情志抑郁;瘫痪时间久长,更易萌生死志。常日居宿之地,若再阴暗压抑、污浊憋闷,对病患无疑是雪上加霜。

戚神医微抬眼,略扫一下四周,见那浅黄朱红的陈设,莎青碧绿的帐幕,桌椅柜橱、宫灯盆栽,处处都显出女主人对病患的用心。

戚神医这一番观察思想,不过两息工夫,一抬眼一低头就过去了。

正思想着,便见那公主面上盈笑,温声甜美地跟里间的人说话。

不一时,坐在轮椅中的病患,便被人推着出来了。

说实话,这戚神医第一个留意到的是病患所坐的轮椅。

瘫病患者是很难出行的,若要起身进出,总赖人背抱搬抬,多耗人力,很是不便。

也不过是在去年,渐渐就从京中传出了,这种可使病患在平地上自己转动,还可从缓坡上下的轮椅。

他所以愿来京都为这李公爷看诊,还是听河西县公说,这种轮椅,是嘉善公主特意为他夫婿,特意从粗制轮椅中改进来的。他听了这种奇事,当时就生了好奇心。

后来,这河西县公又说了许多嘉善公主与李公爷的事,他的好奇心更强烈,想见一见两位奇人。好歹跟河西县公来了京城。

戚神医也见过好东西,略看两眼病患屁股底下的轮椅,便向嘉善公主请示,他要先看一看病患。

待众人各自就位。这戚神医方抬头望一望病患。这一望之下,不由心中吃惊。

听河西县公说的李公爷病情,分明说是坠伤寒侵,内外交煎,情志不疏,总之是颇为棘手的。

戚神医暗自奇怪,就着窗外射入的日光,见这李公爷膏发润面、眼清唇红,哪像是瘫痹患者该有的面容?

他心中有些不快,莫非这嘉善公主与河西县公,故意对河西县公夸大了病情,河西县公又给他误传了?

望这病患的面相,望出一肚子疑问,戚神医凑近李公爷,在他身上手上闻了一会,叫众人看得不明所以。

紧接着,戚神医开始给李公爷诊脉,右手换左手。

诊完脉,又向左右伺候李公爷的小内侍、武婢等,问李公爷的饮食、便溺、咳喘等症状。

望月坐在一旁,除偶尔补充纠正一二,一直在暗暗观觑这神医的深浅。他倒是把望闻问切都做遍了,看架势是有些名堂。

那戚老神医问完,侧身向着桌案,背对着众人。便见他一时拧着胡须,凝思沉沉,脸上神情忽而紧绷,忽而舒展。他那一双浑浊的细长眼睛,一时湛然明亮,一时又阴晦暗沉。

最后,他又盯了李公爷面容一刻,转身又去凝思良久。

嘉善公主和李公爷,都在一旁耐心等着,其他人谁也不敢吱声。

眼看着日影西移,大约有申正光景了,大家都等得痴呆了,忽听这老神医轻咳一声,转身走过来。

望月忙上前道:“先生,可是有了方案了?”

戚老神医诧然看她,脸上还有残留的叹息。

望月心中一紧,问戚神医道:“可是我夫君这征象,不太乐观?”

戚神医清咳一声道:“殿下勿惊。公爷这情形,比老夫预想得好上许多……只是,只是……有一难以启齿的问题,不便——”

嘉善连忙问道:“可是要单独与我和夫君说?”

戚神医支支吾吾地,干咳了两声,避着嘉善公主眼神,低声道:“此事,只可与李公爷说来。”

望月听言一怔,看了室中一圈的随侍,他们也有人在面面相觑。

这样“难以启齿的问题”,莫非,是她猜测的那一方面?

一时间,望月不疑有他,只担忧地望了李郎君一眼,心生同情。

然而,戚神医毕竟是外来之人,她绝不可能放任他与李郎君独处。

她正要回绝戚神医的请求。

忽见李郎君苦笑一声,对望月委婉说道:“公主便令他与我单独说吧。”眼神竟有缕缕难堪苦涩。

李郎君头一回,对她露出这种神情,她一时颇觉为难。

李郎君又道:“公主,让大雪、夏至留下即可。”

望月说道:“不若戚老丈,与我夫君在纸笔上谈话。我们在穿厅等着,也不走远,不偷看你们罢了。”

李绸与戚神医皆同意了。

望月还是不大放心,给玉容使了个眼色,让日常在府中窜来窜去的江湖朋友,在窗外随时待命。

她将两个武婢清明、大雪留下,命她们看着李郎君,领着众人迤逦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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