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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间》第16章 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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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萧抬手看表,三点五十,心头默算一下时间,便开始起身收拾东西。

埋在文件堆里的时宁注意到了,抬头问:“这么早要回去?”他知道叶舒这几天不在,所以实在好奇还有什么理由能让严萧抛弃工作。

随后果不其然,就听见严萧答:“叶舒今天回来,我得去接她。”

“以前没有叶小姐,你巴不得就住在公司里,惹得外面那群小朋友怨声载道,如今摇身一变倒成了模范男友,我觉得我有义务代表人民群众感谢一下叶小姐。”

严萧不理他的揶揄,心里却默默点头。在叶舒身边,他总是本能的放松和安心,就像现在纪城的事情迟迟没办法解决,他也不会夜半失眠或是梦醒之后全是茫然。失眠是和叶舒分手后留下的后遗症,刚开始他还会做梦,梦里常常是过往两人相处的回忆,千篇一律,开头美好,结局却急转直下地走向分离,醒来之后便再也睡不着,渐渐地他也就不敢想了,可失眠的滋味不好受啊,还能如何,只有工作,也许累到了极点他能有一夜好眠。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此心安处是吾乡,严萧想,母亲走后,叶舒大概就是他的故乡。

到了车上,打开手机信息,叶舒那栏里,仍躺着一溜的表情,像极了那张生动明媚的脸,在醉酒的夜里,摇摆的梦里,情不自禁,悄然浮现。

从严家出来的那天晚上,他心里起了波澜,说不清是愤怒还是失望,抑制不住想要大醉一场,然后,他也真的醉了,其实不过是最普通不过的红酒,就几口,便脑袋昏沉,来来去去全是过往的倒影,像那平静的湖面,风一吹,支离破碎。

严萧记得很清楚,母亲过世的那一年,他学会了抽烟,烟是从纪城那儿抢来的,人人都说那是好东西啊,他也想试试,可第一口就被呛得流眼泪,还被一旁的纪城说没用,他心想,自己可不是没用,要不然也不会在母亲走了之后还在这里吞云吐雾,像个懦夫。

他知道的,他的母亲郁郁而终,而罪魁祸首是自己的父亲,如同这世间所有烂俗的剧情一样,他的父母终结没能逃过移情别恋,夫妻离心的结局。

严萧的母亲萧敏,是个画家,学艺术的女子,又是父兄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不免天真烂漫,接触的东西全是美好的,就连笔下的景物也是少女般的风情,那样的年纪里遇上了风度翩翩,绅士成熟的严铮,彼此欣赏,相逢恨晚,是爱情,也是劫难。

记忆里父母,感情甚笃,这从他的名字里就能看出来,严萧,严萧,以你之名冠我之姓,本是世间最美的情话,可严萧真的记不起来,是什么时候开始,生活里少了父亲的身影,母亲的笑容温柔依旧,却不是出于真心。他的母亲是世界上最温柔的人了,一辈子没和人红过脸,就连家里的用人在她去世后都经常感念这个女主人,说她怎样不端架子又待人好……凡此种种,却让严萧更加困惑,母亲这样好,却还是抵不住人心易变。

只是这种事情哪里有答案,翻来覆去,不外乎说是逢场作戏,或是酒醉意外,或者直接承认自己爱上别人,可惜不论哪一种回答都没办法让他满意,出轨本就是无法的错误,如果还冠以真爱的名义,那可真是最大的笑话和亵渎。他没办法,心里过不去,耿耿于怀,自此连父亲也没有了。

那一年,严萧已经大一,多的是名正言顺的理由不回家,他装不出若无其事,更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对那个人恶语相向,他妈妈临终前都不曾抱怨过,只对他说,可惜了没办法看他娶妻生子,可是她累了,走了是解脱,要他记住她这一生幸福多于痛苦,并不遗憾。

这么多年过去了,回忆起这样的往事,严萧仍旧没办法轻松,更遑论遗忘,只是活着的人有活着的希望,他也并不想让生活彻底地灰暗,或者拼尽全力地与父亲对抗,所以当听说可以到大陆交换的时候,他欣然前往,在一身疲惫的时候遇到了叶舒,他并不贸然回应,可年轻的女孩有韧劲,有心,那两年实实在在是生活的馈赠。

所以此刻的生活,严萧不能再满意了,就像现在,站在机场大厅的门口,等待好像也不那么难熬。

直到熟悉的身影闯入眼帘,严萧才下意识地扬起嘴角,快步上前接过她的行李箱。叶舒似乎有些惊喜,眼睛里笑意分明,借势靠在他身上,说:“终于能享受一回让人接机的待遇了。”

话里的委屈让人好笑,严萧任她靠着,知道她坐了几个小时的飞机,精神不可能好,直到上车了才刮了刮她的脸颊,说:“我们回家,兰姨做了你爱吃的菜。”

“我还以为有烛光晚餐呢?”叶舒故作失望。

严萧说:“你不介意的话,我也可以点上蜡烛,要多少有多少。”

“又不是蜡烛越多越好,你真是一点都不懂浪漫。”

“我想展现浪漫也要恰当的时机,”严萧伸手将暖气调高,“你现在或许更喜欢清粥小菜,而不是华而不实的烛光晚餐。”

车上的气氛很轻松,叶舒竟不知不觉睡过去,直到严萧叫她,“阿舒,先进去吃点东西,晚上再早些休息。”

她点点头含糊地应了一声,却没动身,像是早上赖床的模样,严萧看着她直摇头,没办法,只好把人抱进房间,吻了吻额头,盖好被子才转身下楼。

刚从厨房忙完的兰姨正好看见他抱叶舒上楼,问:“叶小姐怎么了?”

“没事,人有些累睡着了,记得把粥温着就行。”严萧坐在沙发上,就听见兰姨说:“刚刚时宁先生说要过来,好像说……说是有什么事情要感谢叶小姐呢。”

严萧忍不住笑起来,这个时宁,现在蹭饭连理由都懒得找了。之后就听他吩咐:“那晚餐照旧。”

等到时宁带着阿清上门时,出乎意料的是同行的还有纪城,严萧确实是没想到,坐在餐桌上一起吃饭的时候,记忆翻涌,真是像隔了一辈子那么长。

饭后便是消食闲谈,时宁顾着阿清在客厅玩,只有严萧和纪城两人走在后院的石板路上,小时候玩玩闹闹在一块,很少有安静下来的时候,后来发生了许多事,两人直到如今才有这样一份难得的闲情,纪城看见路旁的月季,好奇道:“你都学会养花了?记得你以前最不耐烦这些事,说都是老头子才做的。”

爽朗的笑声如风拂过,严萧不禁想起往事来,纪城的父亲就曾是他家的花匠,他笑着坦白:“我得承认,我只负责偶尔看看,实在不喜欢空荡荡的,花开花落,也算是场热闹,可惜纪叔没来,不然院子里又该是另一番景象。”

“他的手艺没老……人却老了。”纪城的话因为犹豫,断断续续地飘进严萧耳朵里。

纪城出来后回去过一趟,父子俩说了几句家常话,就都沉默了,纪城看着满院子的花草,和过去二十年没什么不一样,才发觉原来变的只有人。

纪城和严萧不一样,母亲早逝,从小和父亲感情很好,当年事情一出来,几乎就是要了他的命,心疼孩子大好的年华就这样耗在牢笼里,还要背负一辈子的污点,走到哪里都抬不起头,他不相信纪城会冲动到把人打死,可纪城却不辩解,他的心也寒了半截,大概是从那时候起,手下的花花草草越长越好,而他却开始老了。

严萧拍拍他的肩,说:“我前些日子回去,人看着精神还不错。”

纪城当然知道严萧话里安慰的意思,只是问:“你好多年没回去了吧?”

严萧摇头:“你出事之后,我也回去住过一段时间,秦音那时候……不太好,她住在别的地方我也不放心。”

“她从小就不是胆大的,一点小事就能让她哭,哭起来还哄不好,就是个让人头疼的丫头。”纪城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回忆起那个人格外容易,笑着说:“可看她哭,我是真的受不了。”

受不了她的眼泪,受不了她的失意,所以什么都愿意代她受过,酸甜苦辣他都要先替她尝一遍。

幼时的情谊慢慢凝成年少隐秘的爱恋,一切那样水到渠成,顺理成章,直接得不需要理由,可是变故来得猝不及防,他们的故事还来不及开篇,转眼就都成了泡影。

檐角的灯光映在前方的杉树上,大片的阴影笼罩着树下的两个人,严萧辨不清身旁人的神色,只说:“阿城,去见见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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