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如冰走过转角，摸摸自己滚烫的脸颊，还好刚刚哭过没多久，本来眼睛就有些红肿，和脸配在一起看也没有太突兀。

她到药房门口打了一盆凉水，使劲儿往自己脸上浇。“这样才好。”她心里想着，竟不知不觉笑出了声。

“什么事情这么高兴，在这里偷笑。”楚云飞听到笑声便出来，见西门如冰满脸的凉水滑落，又想起早上拥抱她的情景，便过去想要抱她。

西门如冰见他过来连忙闪开：“身上都是湿的，你过来做什么。还不去把药端过来伺候本小姐喝了。”

“是，我给你端过来，你用毛巾擦擦脸上的水，山谷里的天气不比外面，别招了风，又凉着了。”楚云飞很是喜欢这样的感觉，欢快地跑到药房里面把药端了过来。

西门如冰端着那碗汤药，想到这可能是楚云飞最后一次给自己端汤药了，心中种种，历历在目，翻滚而来。“楚云飞，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可能已经默默无闻地死在了那个山洞。”她想起那个生死一线的荒山之夜，总是不寒而栗。如果楚云飞没有找到她，她可能再也看不到他了。

想到自己还能和他有一段这样美好的相处时光，西门如冰勉强挤出个微笑，继续说道：“这些日子还好有你在身边照顾我，为我疗伤，为我调理。要不然我也不会这样快活地活着。”

楚云飞看着她的表情，想着她经历的种种，越发的心疼。西门家是个大家族，逝水经常会为此到处奔波，和各种各样的江湖人士打打杀杀。年龄不大的她已经经历了太多的争斗，虽总是全身而退，但毕竟凶险。这一次竟然差点命丧黄泉，要她性命的人却是她最亲的人。楚云飞不愿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不会让那些人再有伤害她的机会。

“湘儿，不要想那么多，好好养身子。你在我这里是绝对安全的。”楚云飞露出他惯有的男儿的坚毅神情。

西门如冰看着他，仿佛又看到了当初那个挡在她前面保护她的少年。

他还是那个少年。

可是她就要离开这个少年了。

楚云飞看着她眼里闪动的泪花，笑嘻嘻地说：“怎么样，是不是被我感动了。不要光是感动啊，要不你就因为太喜欢我而嫁给我吧。”

西门如冰听着他调皮的话语，破涕为笑，再重的心事此时也无从说起，也说不清楚。“好啦，你才多大，顶多，”逝水略一迟疑，“顶多你就是我的一个小弟弟。”

楚云飞一脸的不高兴。“我们俩年龄差不多，你不要在这里装大。”

西门如冰不知道该要怎么说下去。楚小言的出现让她瞬间清醒了。她不能拖着这个光洁美好的少年卷入到无边的黑暗中去。

她微微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更加平静：“楚云飞，我已经痊愈了。”然后她小声地说了一句：“我该走了，楚云飞。”

楚云飞没听清楚她后面说的话，说道：“我才是大夫，你的伤口虽然已经愈合了，但身子还是很虚弱，最少还要养个半年才不会落下病根儿。”

西门如冰皱皱眉，半年，她可不相信自己可以清醒地再和楚云飞在一起待半年。她撑不住。而且，事情的发展已经不允许她继续在他身边了。

“我已经好了，你医术这么好，哪会有什么病根儿。再说了，虽然我常在江湖行走，不拘小节，但毕竟我也是一个女子，怎好在这里常住。若是传出什么闲言闲语，我这一世清白可就毁了，还怎么在这世上活下去。”

楚云飞见她说得有些道理，他也明白女孩子的清白名声最为要紧，但还是不愿她就这样快走了。“不行，你的身体什么状况我最清楚了，不能放你走。你这样半途走了，以后落下病根儿，江湖人还不笑话我楚云飞医术太差，我以后还怎么在江湖立足。”楚云飞使出了无赖的招数，把留下她的理由说得振振有词。

西门如冰看着这样的楚云飞又想笑又伤感，只得忍住，“哪有那么严重，还危害到你的名声。你的名声早已经在江湖上响当当的了，用不着我来危害。我也危害不着。”

“怎么不会，你是我救治的，即使是命悬一线，我也该把你治得生龙活虎的才算对得起我们西湘楚家的名声。你若就这样病怏怏的出去，可不就明摆着坏我西湘楚家的招牌吗。”

见楚云飞把西湘楚家都搬出来了，西门如冰无奈地笑着叹一口气，“楚云飞，你这样让我说什么好。”其实一想到西湘楚家，逝水此时更想离开了。她不想让楚家的人觉得她还和楚云飞纠缠不清。虽然有太多的不舍，但楚小言明明白白就在眼前，所有的结局也明明白白地出现在眼前。

“那就什么都别说了，随我进去，我再给你把把脉。”楚云飞不愿意就这样分开。他们刚刚还在一起说要一生一世在一起，转眼间就要分开，怎么可以。

西门如冰被他这样牵着感觉很是温暖亲切，不自觉地随着他，心想就这样走到天涯海角都可以。

“来，坐在我对面，让我堂堂楚云飞大夫给你把脉。”楚云飞不知道以后的事情是怎样的，但是眼前他只想把她留在身边。

西门如冰乖乖的听他的话，安静地坐在他的对面，一如多年前一样。

仿佛在梦中。

“小言小姐，你今天怎么有空到药圃来了。”阿树远远地吊着嗓子朝药房里面喊。

“我来看看我这弟弟呀，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在这圃子里竟然一连住了两个多月了。”楚小言远远地从药圃中走来，一袭粉白色绣花长裙，和暖明丽。她怕久则生变，掐着时间就出现了。

西门如冰听到楚小言的声音，故作慌乱地站了起来。楚小言还是来了，来得这样快。

楚云飞见西门如冰着急，也站了起来，急忙说道：“我姐怎么过来了，逝水你别急，你先到后面的药材库中躲躲，等我一会儿把她打发了。”楚云飞是怕别人知道西门如冰的踪迹，他必须保护好她，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见西门如冰已经藏好，楚云飞匆匆从药房迎出来，笑嘻嘻地说道：“姐，许久不见，你还是那么漂亮。”

楚小言看着这个许久不见的弟弟，嗔怪道：“少贫嘴，你这两个月在这圃子里住着也不回家看看，母亲可想你得紧。”

“姐，我这不是潜心研究咱们圃子里的独有药材吗，你看我这么勤奋用功，人都熬瘦了，还不夸夸我。”

楚小言看着自己的弟弟明目张胆撒谎耍娇的样子，忍不住还是笑了。既然弟弟一心要隐瞒此事，她也乐得顺水推舟。“好啦，我的楚家大少爷，父亲母亲知道你用功，也没来打搅你，今儿刚得空，母亲差我过来看看你这里可有什么缺的。”

楚小言忍不住摸摸弟弟的眼窝，心疼地说：“看你，定是熬夜太多，都青了，这么大了还这样不让人放心。”

楚云飞和姐姐楚小言的感情很好。楚小言从小就照顾他，疼爱他。他在楚小言面前很是爱撒娇耍赖。

“姐，你让父亲母亲放心，你也放心就是了。我一个堂堂男儿，熬夜有什么要紧的。”楚云飞拍拍自己的胸脯，露出男子汉的自豪神情，“看看，你弟弟我可壮实呢！”

楚小言看着自己的弟弟，心下欢喜，咧着嘴一直笑。“好，你是堂堂男儿。堂堂男儿还不给姐姐我拿些吃的，赶了一早上的路，这会子都饿了。”

“吃的可少不了你的，我带你去厨房。昨天我让阿树试着做了芍药蒸糕，我尝了，味道还不错，你一定喜欢吃。”楚云飞说着就把楚小言拉去厨房。

楚小言笑嘻嘻地道：“干嘛急急忙忙拉我去厨房，我刚赶了一早上的路，这会子可不想动弹了，你给我端过来在这里吃就是。”

楚云飞陪着笑脸说道：“我的好姐姐，知道你累了，要不你到花园去坐着，我这就亲自给你拿芍药糕过去。”

楚小言仍旧笑着：“我哪儿都不去，难不成你还金屋藏娇怕我看见。”

“哪儿有，姐姐怎么也会笑话我了。只是这里是药房，药味儿太重，吃东西全是药的味道，这哪还算吃东西，干脆直接是吃药味儿了。”楚云飞说着就来扶着楚小言，“我的好姐姐，稍稍挪一挪你的金步，咱们到后院子的桃树下面，一边乘凉一边吃东西，岂不好？”

楚小言知道她这个弟弟是有意要放西门如冰出去，不让她俩碰头，笑着道：“走吧，我也许久没到花园里去了，想这会子怕是这山谷里也没桃儿了，还是去看看吧。”

“这都什么季节了，哪还有桃儿吃。”楚云飞见楚小言高兴换地方，便巴巴儿地扶着她小心走出药房。

“这个时候，就算是有桃儿，怕也是烂透了。”楚小言有意无意地大声说着，不像是说给自己弟弟听，也不像是说给自己听，而是说给躲在药材库里的西门如冰听的，这是为了再警告西门如冰一次。

西门如冰和楚小言心照不宣地演着戏，知道他们走远了，便从药材库出来。拿起药房里的笔墨，给楚云飞留了一封书信：

“楚云飞，我本是无家可归的人，多少次在江湖上九死一生，都是你把我救了回来。我本不该就这样离你而去，无奈我身上背负了太多江湖的恩怨是非，我不能把这些东西带给你。我以后会隐姓埋名，你不要再找我，让我安安静静地生活。你对我的恩德我终身难忘，但也仅此而已。我感动和贪恋你给的温暖，但我知道那也只不过是因为劫后重生后的我太脆弱，错误地把这些当成了爱情。我是江湖上最冷情的剑女，我的心中没有爱。逝水亲留。”

“楚云飞，对不起。”西门如冰走到药圃门口，又回过头看了一眼，“我爱你。”

在楚云飞的圃子里养了两个月的病，身上的痛渐渐消失了。心中的却恨如鲠在喉。每天面对着给她温暖的楚云飞，这些恨也被压下去了。此时她从药圃出来，离开了楚云飞，离开了她心中最重要的人，天都仿佛变换了一般，黑压压的，压得她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