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我梳洗好后，打开柜子，拿出了那盒浅绿色的玉肤膏，慢慢地攥紧在手里。
给萧也请过安后，我便来到秦岫烟的院子中，此时她正一个人坐在屋里，望着小殿下睡过的摇篮独自伤神，神情很是落寞。双成在她身后轻声提点，她才看到我来了。
“李姐姐今日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
“我本是要去后花园看看花的，想着很久没有来看你了，便特地来瞧一瞧你。”
秦岫烟浅浅地笑着说：“这么说，我倒是托了花的福了。”
双成奉了茶上来，我端着轻轻闻了后说：“秦妹妹的茶是去年的茶吧。”
秦岫烟有些萎靡不振地说：“若是去年的也还好，可我这里的茶，连去年的都比不上，不知是哪里产的次品。”
我有些诧异地问道：“过年的时候，不是都按份例赏了的吗？”
秦岫烟有些自嘲地说：“是都赏了的，可到我这儿的茶，就成了这样子。”
这摆明了是萧也的手段，就算是赏赐的东西，也能给你掉个包。
我喝了一口，果然是次质的茶，味道粗坯不堪，有些觉得无法下咽。我皱着眉头说：“你没和王爷说一说吗？若王爷来了，难道你也用这样的茶招待他吗？”
秦岫烟这下更气馁了：“王爷太忙，经常好久都见不到一回。我若是用这点小事去烦扰王爷，难免王爷会心生厌恶。还有，若是这样的话传到王妃那里，必定又会想出法子来治我。现在王爷刚出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小殿下在秦岫烟这里时，元忻差不多日日都过来，可后来小殿下不在这里了，元忻便来得少了。
我拉了拉她的手说：“你说的也是，只能忍一忍了。且不说王爷现在不在，就算王爷在府里，也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就对王妃有所责备。这样吧，我那里的茶还有些，呆会让渚云给你送过来。马上春茶就出来了，到时候再给你送些来。”
秦岫烟脸色这才有些缓和：“多谢李姐姐了。王爷对姐姐，到底还是在乎些。”
我有些讪讪地笑了一下：“秦妹妹何必如此自谦，王爷留在我那里的日子，也见没比你多。你是小殿下绰儿的生母，陵王府第一个孩子的生母，在王爷眼里，怎么都会和旁人不一样的。”
我不说还好，刚这么说，秦岫烟方才才缓过来的脸色，又变差了，扯着手绢便开始抹眼泪。
“可怜我的绰儿，才这么小就要和我分开。以往还可以日日去瞧一瞧，可如今隔了几日才让我见一回。我连给他缝件衣裳都不行，你说，我哪让他穿过旁人做的衣服啊？”
我上前一边安慰着她一边说：“可别这么伤心，小殿下是你生的，王妃再抢也抢不了这个功劳去。再不济那小殿下的奶娘也是从你这里出去的，奶娘都带了小殿下一年多了，最是忠心的，有她在，必然会照顾好小殿下的。”
“幸亏没有把奶娘换了，我才放心些。奶娘日日也能透个信给我。”
“早两日，我听说小殿下起了疹子？”
秦岫烟又哭了：“去年绰儿起了疹子，请了大夫来看，过了几日才好。这次我本去求了王妃也找大夫来看，结果常嬷嬷说，既然上次好了，这次过个几日也自然会好，何必还要费那个功夫去请大夫。”
我把袖子里的玉肤膏取出来说：“这是我院子里人出府时，我特意交待让人去买来的，虽然那大夫没有亲眼瞧过小殿下，可症候都一一说给他听了，那大夫说，一般的疹子用这个玉肤膏是最好的，过个两日，疹子必然会消，可若是疹子起太多的话，还是要大夫来瞧一瞧，开个方子才行。幸亏小殿下起的只是一般的疹子。这药你偷偷拿去给奶娘，小殿下抹过药就会没事了。”
秦岫烟接过那个浅绿色的小盒子，看了一番后说：“当真管用吗？”
“当真管用。”我斩钉截铁地说。
回到院子里，我去瞧了瞧暮雨，交待渚云把茶送到秦岫烟的闺阁中，便一人来到观音前。
房门紧闭，烟雾缭绕，我久久地跪着地上，心中默念道：“观世音菩萨，我今日做了孽。我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求菩萨宽待。只求菩萨来日因果报应时，应在我一人身上便好了，不要牵连我的父母兄弟，更不要牵连无辜之人。”
晚膳时分，渚云和芸儿在一侧服侍着。我吃了两口，便觉得没有胃口了，拿起筷子又放下了。渚云瞧着一桌子的菜说：“侧妃，可是小厨房做的菜不好吗？”
我摇摇头。
渚云说：“我记得容姑以前在的时候，能做一道百合酿。侧妃最喜欢吃了，要不我去找找容姑过来？”
我想了想说：“这样也好。你带芸儿一起去吧。芸儿从院子里提上来做贴身，有些规矩不熟悉，你费心多教教她。”
两人一起应着好，一起出去了。
三日过去了，元恪和襄阳长公主如约而至。
襄阳长公主坐于席上，一副端庄安雅之态，尽显雍容秀丽之姿，纵然年岁已长，却几乎不见岁月之痕迹。她身上所穿的云锦宽袖流仙裙，用料华贵无双，云锦轻薄，走动时轻轻飘摇，安坐时如梦如幻。头上戴着的华胜状如星云流水，镶嵌明珠的花钿直接插入绾好的发髻，每一物都富贵显赫。
萧也三言两语把我们都挡在了外头，也许在她的心里，只有身为正妃的她，才有资格招待襄阳长公主。若不是元恪非要我进去，我也只能眼巴巴地站在外面。我刚进去后，元恪便推脱说要去拢云堂瞧瞧，一溜烟不见了人影。
萧也对待这位贵客很是用心，各种茶水点心都是拣了最好的上。襄阳长公主端起了茶杯，微微闭着眼，轻轻地闻了闻，才露出了笑容说：“陵王妃的茶清香幽远，汤色清亮，真是好茶。”
萧也陪着笑说：“长公主殿下喜欢就好。长公主殿下精于茶艺，闻香可识天下茶，煮茶的手艺冠绝四方。就连我父亲都说长公主府的茶才是真正的好茶，我怎敢班门弄斧？”
看着这茶，我便想起了秦岫烟的茶。面前的茶再清香四溢，也喝不下去了。
长公主看着我不动，便问道：“李侧妃可是不喜欢喝茶吗？”
我回话道：“并非如此，只是我今日偶感肠胃不适，不宜饮茶。但能闻此香，也足矣。”
长公主放下茶杯，正视我道：“我记得你闺名是叫青荦？”
“多谢长公主殿下，竟还记得如此清楚。”
我们正说着话，忽然听见外面一阵哭闹之声。襄阳长公主虽然没有说什么，脸上难免还是浮现一丝疑惑。
萧也回头瞧了常嬷嬷一眼，常嬷嬷立即轻手轻脚地退出去了。
常嬷嬷出去后，外面的哭闹之声消停了一阵。常嬷嬷又轻手轻脚地回来了。
萧也对着襄阳长公主说：“长公主尝尝这个点心，这是府里的厨娘刚做的。”
萧也话音未落，外面的哭闹声又起了，萧也这次还没来得及给常嬷嬷眼色，就见秦岫烟哭哭啼啼地从外面闯了进来，容姑一路紧追了进来，直追得气喘吁吁的。
秦岫烟一把跪倒在萧也面前说：“王妃，我求求你，你帮绰儿去找个大夫看一看吧，绰儿到底是王爷的长子啊。”
萧也脸色大变：“襄阳长公主在这里，你胡说什么？你这样成何体统？”
秦岫烟一边哭一边说：“只要王妃能让大夫来给绰儿看病，从此我什么都答应你，我做牛做马也会报答王妃的恩请的。我可以保证，我以后再也不见绰儿了！”
萧也搭着常嬷嬷的手站了起来，大声说道：“秦侧妃，你怎可在襄阳长公主面前如此失礼，还不快退下！”
襄阳长公主也站了起来，问道：“你方才说什么？小殿下怎么了？”
我看着秦岫烟哭成这样，话都说不利索了，便对着容姑说：“容姑怎么会和秦妹妹在一处呢？”
容姑上前行礼说：“奴婢方才瞧见秦侧妃在外面哭得厉害，便上前问了问，秦侧妃说，小殿下今日身上起了许多疹子，想请大夫来瞧一瞧，可——”容姑瞧了一眼常嬷嬷，停住不说了。
襄阳长公主自幼便长在深宫，方才那一瞥，如何会不懂。
萧也一见情况不妙，赶忙过来对着秦岫烟柔声说：“秦妹妹，你心中所想我已经知道了，这些都是小事，不必放在心上。只是现在贵客在此，不能失了礼数。你先下去，呆会我便来瞧你。”
呆会儿来瞧你？呆会儿来罚你还差不多。
如今襄阳长公主在，萧也不敢肆意妄为，又怕长公主听了什么不该听的，便要早早把秦岫烟打发走才是。
“等一等。”襄阳长公主声音温和，却又透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坚毅。“小殿下病了，陵王妃怎么能说是小事呢？”
萧也一窘，一时没想好怎么回话，那常嬷嬷连忙上前说到：“回长公主的话，奴婢一早上就去瞧过了，小殿下没什么大碍的。”
萧也跟着说：“是，秦侧妃有些担忧过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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