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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世家》第7章 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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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娘这才想起来,从始至终,跟着二兄出去的泰阿竟是从未出现过。夏侯家的贴身小厮,可不仅仅是跟前跟后这么简单,他们都习得一身武艺,方便贴身保护。

泰阿要么是护卫不力,要么就是贼人眼线。如今看来,后者的可能性极高。

勇叔屈身禀报:“属下查得,泰阿本非北方逃难而来。他乃益州陈祗之子,因继母虐待,流落此地。与他一起的侍琴,也并非是他的妹妹,而是他的贴身丫鬟。前段时间,似乎是益州陈家有人联系上了他。他常借着给二公子办事为名出府,频频现身于城西的一家兵器铺。”

“那赶紧把这兵器铺的老板给抓起来审问!此人定是蜀国的探子。”羊氏开始尚是恹恹,突然急问。

“属下也考虑到这点,可这兵器铺已经人去店空了。周围的人说前几日便已经关门转让了。我吩咐人去查这兵器铺在邺城里的往来人员了。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查出一些线索。”

“阿勇你辛苦了。”老夫人发现此事远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牵扯到了两国之间,还是尽早向丞相汇报才是。黑云欲来城欲摧,看来夏侯家是要出大事了。夏侯府此次家中出现蜀国探子,还不知已经被窃走了多少机密消息,如今西边战事胶着,倘因夏侯府中之事影响大局,自己真的是万死也不能辞其咎。此次必是要去丞相府请罪了。

老夫人看着下首的媳妇和孙子孙女们,大媳妇曹氏执掌中馈,今日之祸她是要负上不小的责任,但发现问题之后及时处理,处变不惊,不愧是曹家的女儿。阿绩和瑾娘都是好孩子,只是守成有余,魄力不足。

而四媳妇羊氏识人不清,遇事慌张,糊涂得很。阿庄和清娘都是被教养的半点不会思考,虽是心善,然是要被人欺啊!

至于小曹氏,教养的一双好儿女啊!丁老夫人的眼里点燃起希望的光芒。夏侯府的未来,看来是要落在阿玄和容娘身上了。

丁老夫人此时虽悔过去太贪于享受天伦之乐,而忽略了府中的事务管理以及子孙教养。但事情发生了,尽快处理才是最重要的。

“阿勇,备马车去丞相府。”又看向曹氏,“你也去换身衣服,和我一起去趟丞相府吧!”

容娘后来想起来,自己天真浪漫的孩童时光也许就是在那一天结束的。那样成长的代价实在是过于残酷了。

冬日的太阳,下去得特别早。丁老夫人和曹氏要出门的时候,太阳已是快要落山了,暮色一丝丝地吞没着落日的余晖。城中晚上虽有宵禁,但权贵人家却是有通行令牌的。

车夫早已将马车停在将军府门口,老夫人和曹氏皆是命妇打扮,慎重严肃。容娘站在清娘和瑾娘的身旁,目送着两位长辈即将登车离去。

“哒哒哒哒哒”急促的马蹄声从街道的尽头传来,渐渐地近了,马上士兵背上的旗帜在风中翻飞。不是惯例醒目的红色,却是白色。那刺目的白,停住了,停在了将军府门口。

夏侯府众人心中皆是一凉。按照惯例,只有将领出现伤亡时,传令兵才会携带白色旗帜。夏侯府在几年前已经迎接过一次了。此次出征,夏侯府五位郎君均在前线,如今这噩耗,无论是谁,都将不可承受。

经历了长途颠沛的传令兵,翻身下马,见到丁老夫人期盼的目光,却没有立即将信送出。而是直接跪在了地上,饱含热泪,双手举起军报,话中带着哽咽之声。

“老将军他…战死了……六少将军也亡了”

丁老夫人伸出的手僵住了,夏侯府的所有人都惊了,似是一下无法接受这样的噩耗。武将家的家眷,在这乱世,本是应该十分适应离别与死亡。但万万没有想到,这次离开的竟是身经百战、鲜有败绩的夏侯渊,还有才行过冠礼的夏侯惠。

丁老夫人想起大军临行前夜,自家老头子还和自己絮叨,伯仁(夏侯尚)行兵布阵,已有一套章法,此仗之后,夏侯家的沙场重任就可以交到儿子身上。自己也该享享福了。分别当日的音容笑貌,还犹在眼前,如今竟是阴阳相隔了么?

还有五子惠儿,多好的孩子,才二十,就跟着父兄去前线,就这么没了!

老夫人硬气一生,临老也是倔强的性子,丧夫丧子,此时却仍然强撑拐杖,身子站着笔直。但那颤抖的双手和眼角的浊泪已经无声地告诉众人一切了。

容娘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径直冲了过去,将军报抢了过来。“你一定是在骗我,阿公他不会的。阿公临走前还说,让我好好练习骑射,回来考校。他还说,以后会有空陪我一起玩。说要看着我长大,看着我成亲的……”

话没有说完,看到拆开的军报上赫然写着:

“渊将四百兵行鹿角,因使士补之。贼山上望见,从谷中卒出,渊使兵与斗,贼遂绕出其后,兵退而渊未至,甚可伤。渊为黄忠所袭,战死。其子惠,左右提之走,不肯,曰:‘君亲在难,焉所逃死!’乃奋剑而战,遂没。”

泪水竟像是不受控制地,拼命往外流。夏侯玄抱住了容娘,兄妹俩一起泣不成声。夏侯府众人哭声一片。夏侯府的天,塌了!

再大的悲痛,然死者已逝,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活。更何况,夏侯渊死的并不体面。一生忠勇的老将军,死后被人扣上了“白地将军”的帽子。如今整个魏国都知道,定军山之战是因为白痴将军夏侯渊有勇无谋。身为主将,不坐镇军中,竟亲身去修补一个小小的鹿角,被黄忠找到机会。如今不但城丢了,自己和儿子的首级还挂在城门上,死无全尸也是活该了。

夏侯府的下人出门采买,就会听到街头巷尾的讨论。“白地将军”白痴丢掉定军山,再加上夏侯骏凶杀案,朝廷里这两日参夏侯府的折子如雪花一般,而这邺城里的百姓,提起夏侯家无不咬牙切齿,一时之间,夏侯二字竟如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

西北战事吃紧,但并不会影响到魏国的百姓,特别是这邺城中的居民。魏蜀吴三国,再怎么现在也是魏国最强,有丞相的百万雄狮,何惧?

过去人人称颂的夏侯家,仅这一日光景,就沦为人人喊打。真是烟花易冷,人心易变。

“母亲”夏侯衡、夏侯霸、夏侯尚三兄弟齐刷刷地跪在了丁老夫人的床前。

三兄弟皆蓬头垢面,眼眶血红,身上穿着的还是战场上的血袍,一路跑马过来,已是疲惫至极,然为父亲和弟弟雪冤报仇的信念支持着他们。

“刘备进攻阳平关,与张郃久战不下,绕路自阳平南渡沔水,在走马谷烧了我军围的鹿角。父亲便下令命张郃回守东围,让军司马郭淮去修补南围,哪知郭淮称病无法出行。父亲只得自己带兵去守了南围。张郃一战而败,父亲不得不分兵援助,黄忠突击包围时,金鼓震天,欢声动谷,然郭淮却始终不发兵相助。父亲力战而竭,为黄忠一刀下了首级,六弟见父亲被围,意欲突围相救,被乱刀砍死。”说到这里,铁汉子夏侯衡再也忍不住胸中的激愤,嚎啕大哭起来。

夏侯尚在兄弟之中最为冷静,此刻他接过大哥的话继续讲述,“此前几战,郭淮、张郃便与父亲多次冲突,不服管束。郭淮小人在父亲战死后瞬间康复,与张郃一起接管了军队,并上书丞相,将此役之责尽数推于父亲。我与大哥听闻消息后,连夜从扶风赶往,才从父亲手下亲兵口中得知真相。”这些话虽是平淡说出,却不难听出夏侯尚的激愤之情。

“母亲,孩子不孝,父亲和六弟的尸骨如今还在蜀军之中,不得归还。”夏侯霸难掩心中抑郁,兄弟之中数他身材最为魁梧高大,此时这个身高八尺的汉子却用双手不断地拍打着胸口,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我难受啊!我枉为人子。”

丁老夫人躺在床上,铁打的身躯也禁不起这连番的折腾,然后这天大的冤情,这“白痴将军”的奇耻大辱,不能忍。此时此刻,自己万万不能倒下。

老头子这一辈子,为国征战沙场,大大小小上千场仗,出生入死,全身上下,连一块完好的皮肤都没有,到死,竟是落得了如此下场。自己若是倒下了,这大魏国,还有谁来为他争这一世清明。

夏侯府为魏国已经折进去三个男丁了,满门忠烈,为国尽忠,富贵之时,车水马龙,朝中上下,皆以与夏侯相交为荣;而今一朝落难,门可罗雀,落井下石,跟着上折子参的故交们比比皆是。今日早朝,羊衜直陈夏侯家十大罪状,洋洋洒洒,正气凛然。还博了个铁面无私的名声,羊家“悬鱼太守”之后又有了个“铁面御史”,真是家风清正,傲骨铮铮。

老夫人咳了数声,强撑着坐了起来。脸色极为苍白,但一双眼睛却是亮得可怕。

“你们都给我听着。夏侯家几代传承,不会倒也不能倒。战场上刀光剑影,生死皆有命,然不可死在自己人的勾心斗角里。夏侯家的人,宁可站着死,也不能跪着生。你们父亲一生铁骨铮铮,为国出生入死,打过的胜仗无数,却被小人陷害,一场定终生。可你们,不能让他在地下还背着这污名!”

“儿子定遵母命!必为父亲洗清污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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