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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世家》第8章 灵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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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堂上白茫茫的一片。正中停着一副棺材,上好的金丝楠木制成,可这棺材里,却只有祖父的一副盔甲。

容娘穿着丧服,跪在灵堂的右侧,想到祖父的尸首现在仍在蜀国的恶贼手中,眼泪又再次流了出来。

丁老夫人病重,已是无法下床,自然不能出现在这灵堂之上。

夏侯府虽是处于阴影重重之中,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从姻亲到朝中同僚,于情于理,都会上门吊唁。曹家、丁家、孔家的人都已经来过了,这羊家的人,始终没有出现过。羊氏的脸上也是不打挂得住。这会儿跪在众人之中,一时之间连儿子还在大理寺里关着的事也顾不上了。

已是近黄昏了,突然,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冲进了灵堂,直接便扑在了夏侯渊的灵位前,哭号道:“老将军死得惨啊,是我的错,再怎么病重也不能让老将军上阵啊!”

害得祖父惨死的郭淮,竟然还故意在祖父的灵堂说此诛心之言。在场跪着的夏侯府众人无不怒火中烧,夏侯兄弟中属夏侯霸性子最烈,此时已是忍不住,忽地站了起来,冲过去,揪住了郭淮的领子,硬生生地将他举了起来,双目中尽是怒火。

“郭伯济,谁要你在这猫哭耗子假慈悲!”

说完竟然要将郭淮扔出去。

作为夏侯渊帐下司马,郭淮此人最是诡计多端,平日里便有不少人吃了他的暗亏。此时看他人在半空之中挣扎的丑样,众人也是觉得出了一口恶气。

可今日郭淮是正儿八经上门来吊唁的,尽到了礼数,不论他说了什么,可若是被打了出去,在外面,夏侯府更是要落人话柄了。

夏侯衡出声道:“二弟,把他放下。”

夏侯霸很是不忿,却还是恨恨地将郭淮放下。

郭淮双脚终于落在地上,长舒一口气之后便是从鼻中重重地哼了一声。“定军山一战,虽因夏侯渊之故兵败。然老将军人已死,过错也不多做计较。而今我尽同僚之义,上门吊唁。你们夏侯家,就是这样接待的!真是一家子的‘白地’。”说完便急急忙忙地出去了,生怕再次被打的样子。

“大哥,你为何要拦着我。此等小人,就应该一拳打烂他的嘴脸!”夏侯霸嚷道。

夏侯家现活着的五兄弟,老大夏侯衡虽文武皆不出众,但为人沉稳,当得起兄长之责。老二夏侯霸最是性急,容易被人挑唆,然力大无穷,战场上有万夫不当之勇。老三夏侯尚文武双全,尤以智谋最为出色,老四夏侯威却不是走的军功,在兖州当刺史,现在应该在回来的路上。夏侯和尚小,酷爱四书五经,和兄弟们都说不到一块儿去,平日里和自己的侄子夏侯玄话还多些。

“二哥,郭淮这人,最是歹毒。他必定是有备而来的。今日只要是他身上伤个一分半点,必然就会去朝堂上告上我们一笔。虽是胡搅蛮缠,但也是棘手的很。况且,当务之急,应该是重新获得丞相的信任才是。”夏侯尚的话中带着极度的无奈。

“四弟说得是,自西北回来,我求见多次,丞相都未召见。无论是还父亲清名,还是重整夏侯府的声威,都应从丞相入手才是。”

夏侯霸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但也是明白了此中厉害,瓮声瓮气地抱怨道:“若是姨母和大表哥还在就好了。”

想到早逝的曹昂和丁夫人,大家又是心伤了。

“大哥走了,你们还有我!”熟悉的声音。而听到这个声音的夏侯府众人都定下心来,看向门口。

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的相貌威严庄重,一脸的络腮胡,正是魏王长子曹丕,平日里与夏侯尚关系最好。

他的身后,还有两个人,高个的那位人近中年,目光极其锐利,脖子很长,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而他的身边却是一个少年郎,才十四五就快及得上夏侯霸的高度了,长相呢,很是老成,配上那身高,应该也很难认为是个还未及冠的少年。

“子桓、仲达,你们来了。”夏侯尚起身,一脸惊讶,又看向那位少年郎。“师儿也来了。”

“叔父过世,我是来吊唁的。”曹丕一脸郑重,恭敬地给夏侯渊的牌位上了香,也与夏侯家的诸位见了礼。

“伯仁你节哀”司马懿拍了拍夏侯尚的肩。“老将军身后封号之事,我们一定会鼎力相助。”

曹丕看到容娘肿得像核桃般的眼睛,便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绫儿久不见你,想得很。”

夏侯尚与曹丕年少时终日混在一起,同食同睡。成人之后也是非常亲密,曹绫与容娘年纪相仿,一起长大,感情十分亲厚。

父亲、伯伯们和曹伯父去商量事情了。

司马师并没有跟去,而是在容娘的身边留了下来。若是平时,清娘早就挤眉弄眼的起哄了。只可惜现在大家都沉浸在悲痛之中,无心理这些八卦之事。

容娘穿着孝服,肉嘟嘟的脸因为这几日的悲伤竟褪去了婴儿肥,那懵懂天真的少女竟在一夕之间长大了不少。

司马师在心里暗自赞许了一番。与夏侯家这门亲事,是自小便知的。自己看着她出生、长大,变成一个贪玩爱吃的小姑娘,心里是不赞同的。司马家的长媳,应该是端庄大方,沉稳有度,处变不惊的,而不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小娃娃。但夏侯家这门姻亲的助力,对于没有根基的司马家很重要。自己只要在她的成长过程中多加关怀,自然就能得到她的芳心,进而获得夏侯家与曹家的信任了。

“容娘,你瘦了,为祖父守孝固然应当,但夏侯老将军更希望看到的是你能好好对待自己。”司马师的声音很温柔。

自打知道祖父过世的消息以来,容娘就一直睡不好觉。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祖父和五叔的头颅吊在城楼之上,死不瞑目。哀思之下,更是用不下饭,连平日里最爱吃的酥都不看上一眼。一个好好的人儿现在是瘦得很,却仍然强撑身体跪在灵堂为祖父守孝。

容娘抬起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为什么看不清他的脸?”容娘昏过去的时候心里想。

睁开眼,熟悉的床帐,床侧坐着的是齐氏。

看见容娘醒来,齐氏忙不迭地开始数落了起来。

“容娘,你若是不注意自己的身体,怎么去送老将军。老夫人和夫人现身体都不好,你还要让她们担心你吗?”

“奶娘,是我不好。刚刚,是谁送我来的。”容娘恍惚记得自己昏倒时,接住自己的一双大手。

“多亏了司马小郎君。小郎君亲自去给你请的大夫。看着大夫说没事才走的。”齐氏过去一直不太喜欢司马师,总觉得司马家家世不显,而司马师又长得太过老成。无论是家世还是相貌,都差女郎一大截。今日看来,就冲这对女郎的紧张劲,以后一定能对女郎好。

虽然定了亲,可容娘过去一直没有为人未婚妻的自觉。反而是司马师,逢年过节和生日,虽不亲至,必定是要送上礼物的,只不过都是些钗环绸缎,或是列女传之类的书籍,容娘并不喜欢。

“如今夏侯家遭难,司马师仍对自己关爱有加,自己也应该有所回报才是。”容娘心里想。可祖父之仇未报,自己又怎能安坐于闺阁之中,绣花写字呢?

容娘坐在床上,双手捏紧了被子,暗自下了一个决心。

祖父的丧事过后,朝廷并没有大肆封赏。因曹丞相的一言论断“为将当有怯弱时,不可但恃勇也。将当以勇为本,行之以智计;但知任勇,一匹夫敌耳。”祖父“白地将军”的帽子已经是盖棺论定了。

可伯父和父亲并没有动作,等到朝廷给祖父的谥号“愍侯”下来,他们也是不悲不喜,淡然接下。

祖父和五叔父的尸身,终究还是没有回来。听说,是在姑姑苦苦哀求之下,张翼德将他们,葬在了定军山。

而害祖父惨死的郭淮、张郃也继续当着他们的将军,安然无事。一时之间,邺城里风言四起,无不说是夏侯府诸子有勇无谋。夏侯府就此败落等等。

可容娘知道,夏侯府不一样了,就像是一头潜伏的猛兽,等待着一击即中的复仇。夏侯府虽在孝中,大门紧闭,可伯父和父亲书房的灯,总是亮着,总有几个熟悉的身影出入。

绩哥哥在虎豹骑中,训练尤其刻苦认真,听说已经做到百夫长了。虎豹骑中都是城中权贵的子弟,在这个风口浪尖上,瑾哥哥要做出成绩是相当不容易。

就连一向惫懒的庄哥哥,也是每日勤练武艺,一改嘻哈之态。

瑾娘的亲事因为守孝推迟,好在王家也是宽厚人家。瑾娘每日里帮助大伯母管家治事,非常忙碌,就连淘气的清娘,也是帮着瑾娘做了不少事情。

只可惜骏哥哥,在大理寺的牢狱中蹲了大半个月,最终没有证据,也就放了,素心被杀一案就这么不了了之。可出来之后,再也没有往日的神采和灵气了,每日里只窝在房中刻字,一步不敢出房门。

至于玄哥哥,容娘放下弓箭,闭上眼睛,仿佛能听到夏侯玄与友人的争执与辩论声。已经是邺城里小有名气的清谈才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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