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蔓文郡主。

顾沅芷初听到这个名字，有一阵恍然之感。

感情这儿还有个追求子苏的姑娘呢？看来自己也确实不是唯一，偶然显露的念头着实可笑。

少女自嘲的底头轻笑，又抬起时候，眼前已多了一人。

来者容貌尚显稚嫩，眉眼灵动而精致，倒不似别家佼人施粉薄黛，多了几分天然美感，欺霜赛玉的双脸微微有些红，想来是匆忙到来的结果去，却煞是可爱。

“挺漂亮的小妹妹啊。”顾沅芷咬着筷子看向对方，在心中恶意的想着，“这算不算沈子苏的童养媳？”

再看另一边，沈子苏依旧不慌不忙的替顾沅芷布菜，嘴角噙着笑，反而有一种享受的意味。花蔓文的双眼也随着沈子苏的手而左右移动，最后定格在顾沅芷身上。

“这位姐姐是？”

“顾沅芷。”思及身处沈家，无须有所隐瞒，顾沅芷使用了本名，而非“顾棠”这一化名。

花蔓文似是恍然的点点头，忽又说道：“没听过。”

顾沅芷一阵无力，姐姐我浪迹天涯十余年竟然没闯出个名号，不过转念一想也对，若是真是有人知晓，那也是知晓“顾棠”，对于顾沅芷，却是鲜有人知……

你认识我就邪了！顾沅芷赶紧在心中改口。

一旁沈子苏微微一笑，招呼王启年替花郡主斟茶，而后轻声道：“蔓文，沅芷便是我一直寻找的人。”

“唉！”花蔓文、顾沅芷两人惊叫出声，表情异常复杂。

一旁沈文佑、公西贺早已悄然离席，留下三名年轻人自己去“玩耍”。

静谧半晌，顾沅芷声音干涩，喃喃道：“何苦呢？”

花蔓文怔怔的不说话。

“生来皆苦，但日后何须继续？”沈子苏微笑，从袖中摘出随身玉佩，递给顾沅芷，后者接过，无意识的拿在手里摩挲。

玉佩是成色极好的蓝田玉，两人玉佩分刻云纹、水纹及两人姓名，并成一对，幼时获赠，已佩戴十三年有余。

十三年，桑落酒亦埋了十三年。

他当真等了十三年？顾沅芷抬眸看向沈子苏，后者亦与之相对而视。

倒映在眼中的少年身影，优雅从容，双唇柔软轻轻开合，顾沅芷却未听清对方在说些什么。双眸中的泪水模糊了视线，顾沅芷起身将玉佩塞回对方手中，匆匆跑出门外。

花蔓文身处事外自然不为所动，随手从少年手中拾起玉佩，拿在手里细细观摩，道：“玉佩不错，若那块玉佩是我的，说什么也要答应你才是。”

“可她不应。”沈子苏轻柔而笑，眼中光彩略微有些黯淡，“不过无妨，我还愿意继续。”

花蔓文没好气的撇撇嘴，道：“不都是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可你俩倒好，一个想娶，一个不嫁，莫名其妙的。”

沈子苏似是不在意的自饮自酌，神色转而淡然，却沉默不语，花蔓文也不想自讨无趣，闲坐一会便告辞离去。

厅中只留少年一人。

复又饮下几杯，沈子苏双眸依旧清明一片，低声叹道：“想喝醉都不行……”

…………

…………

顾沅芷跑回房内，便再不见人，晚膳也以胃口不佳为由推脱而去，沈文佑怕少女夜晚饥饿，便吩咐厨房准备宵夜，却被沈子苏拦住。

“我为她做。”沈子苏轻声道。

沈文佑并不是迂腐之人，“君子远庖厨”这种说法在他看来尽是废话，反观他自己，也常常为自己夫人下厨作餐，虽然厨艺不佳就是了。

见沈子苏主动要求为少女下厨，沈文佑喜不自胜，连连答应。

是夜，沈府书房里，沈文佑与公西贺秉烛闲谈。

“公西兄，我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沈文佑双手隆袖，小心翼翼的问道。

公西贺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骂道：“你这老家伙，文绉绉的一点意思没有，说清楚点，什么事。”

“是这么回事。”沈文佑小心陪着笑脸，“今儿个在饭桌上你也看到了，沅芷她好像不愿嫁啊。”

“不愿嫁就不嫁。”公西贺毫不在意道。

沈文佑一听这话便着急，连忙解释道：“这可是我和顾贤弟定的婚事，还有圣僧帮忙指点的，可不能这么断了，而且你不是说沅芷也有这个意思吗，按理说，郎有情妾有意的，不该一拍即合吗？”

“说你糊涂了你还不信。”公西贺讥讽道，又惆怅的叹了口气，“还不是因为脸上的伤啊，文渊这孩子我看着不错，翩翩佳公子嘛，可沅芷呢？小时候发生的那档子事把她的脸毁了，结果这么多年都没有什么起色，每次我看到她的脸啊，我这心里就一阵一阵的疼。”

“嗯……”沈文佑了然点点头，沉思片刻，问道，“就没有什么医治的办法？”

“有一点头绪。我已经传书请人去询问了，估计再过不久就会有回信。”

“那便好那便好。”沈文佑抚着胸脯安慰自己，“但愿能治好，也好安了她的心。”

公西贺显然不喜对方这番作态，随手赏了他一巴掌，道：“瞧你那样子，能不能大气点。”

“我这样怎么了！”沈文佑反驳道。

房内两人“相谈甚欢”，门外静立良久的少年沉默不语，缓缓走入满庭月色之中……

顾沅芷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因为晚上未曾用餐，腹中饥饿，这倒是被沈文佑猜个正着。

“好饿啊……”少女伸手捂住脸，痛苦念叨着，房中也没有什么糕点一类，实在是尴尬至极。

正思索着要不要偷偷跑去厨房寻些吃的，就听到有人敲房门。

“谁啊？”顾沅芷喊了一声，门外之人却未回答，但已有饭香味传来。顾沅芷以为是公西贺见自己未曾吃晚饭，特意送来，便欣然下床过去开门。

房门打开，沈子苏手里提着餐盒，静谧微笑。

“唉，是你啊……”

沈子苏微歪着头轻声笑道：“看你表情似乎有些失落。”

“没有没有！”顾沅芷赶紧摇头辩解，其实心里还是蛮开心的，“这么晚了，你……”

少年提了提手中餐盒，道：“不是没吃晚饭？我做了几道小菜。”

“你做的？”顾沅芷眼里的沈子苏温柔从容，有一种极为动人的韵味，应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才对，没想到竟然能洗手作羹汤吗？

沈子苏空出的左手抚上少女的头顶，作出一副失落的样子，叹息道：“都不让我进去坐坐的吗。”

顾沅芷似是惊醒，赶紧挪开身子给对方让出房门，等少年从容走进，又做贼似的四下扫视两眼，这才肯关上门。

“一些淮扬菜罢了，多年不见，不知道你现在喜欢什么口味。”沈子苏将菜品一道一道摆在桌子上，神情从容不迫，仿佛是在做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顾沅芷坐在桌旁，双手交握置于腿上，神色颇为拘谨。

说是小菜，但就盘中菜式精致程度来看，丝毫不亚于名楼大厨，仅是看看便让人食指大动：“他挺厉害呀，人长得好看，做菜的手艺也不错欸，如果哪天混不下去了，还可开家酒楼……”

沈子苏很是体贴的递上筷子，微笑道：“来试试可还合口。”

少女未有所动。不是她不想接，而是思绪早已飞远。

沈子苏却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唇边微笑更加浓郁，两颊隐隐可见微微陷下的酒窝。手中竹筷很自然的夹起一缕干丝，以手虚虚托住，送到少女嘴边。

“张嘴。”

顾沅芷下意识的张开嘴，随即醒过神来，双脸红得发烫。

“我自己来就行……”少女气若游丝低声说道，伸手夺过木筷，埋头进食。

沈子苏以手支撑着光洁圆润的下巴，默默看着少女。

一静一动，映着皎白月光，淡雅如一副山水墨画。

“你不用在我身上费心思的。”少女嘀咕道，只是嘴里塞满了食物，难以听清。

沈子苏却不以为意，拿过手帕替她擦拭着嘴角，温柔说道：“慢慢吃，吃东西时候不要说话。”

顾沅芷费力的咽下口中食物，低下头沉默不语，眼中的泪扑哒扑哒直掉。少女心中顿时有些懊恼，天知道她多久没有流过泪了，自从遇到了沈子苏，几乎每隔两三天都要哭上一回才算完，可他也并非有意欺负自己，反而是温柔的让人忍不住落泪。

“能否告诉我，为什么不愿嫁我？”沈子苏面上神情凝重，手中却很是随意的捻起少女耳边一缕青丝，“是我不够好，还是，你早已忘记你我的婚约了？”

少女紧紧捂住嘴，竭力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沈子苏并未催促她给于自己回答，反而极有耐心的替对方拭去眼角泪水：“还是，觉得自己容貌已毁，所以不愿嫁我？如果我说还有希望治好你的脸呢？”

“真的？”顾沅芷抬起头，哽咽问道。

沈子苏扬了扬眉毛，手指攀上对方肩膀，一脸认真地问道：“我不愿骗你。”

“明明昨天下午就骗我了！”

沈子苏从容的脸顿时垮了下来，嘴角抽搐着，暗自想道：未来的夫人，似乎不太通人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