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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妤竹夫人》第6章 顾苍宇番外·旧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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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朝左相顾苍宇乃布衣出身,幼时苦读圣贤书,得贵人慧眼相识,经乡试、会试,殿前文采惊圣,官拜翰林院编修,后一路平步青云,仅四十余岁便已拜为左相,让人咂舌。

而顾相并不因身居高位而目中无人,反而兢业政治,又关心民间,故颇受人尊敬。

但凡位高权重者,无论愿意与否,都难免结党。虽不为营私,但与朝中反目官员对抗,也是十分必要,但这在上位者眼里最是刺眼。

今日忽降大雪,长安满城素白。

长安皇宫御书房内,崇祚帝召左相论事。

“桀那孩子仍是不满意齐太师。”崇祚帝坐在御座中细看奏折,似是不经意的看向顾苍宇,侃侃闲谈,“朕听说爱卿之女,颇喜经史,广受长安之人称赞。”

“臣惶恐。”顾苍宇从座中起身,面作惶恐状,作揖道,“不过是外人闲谈罢了。”

“只可惜年龄尚幼,不若等及笄之年便作桀儿正妃如何?”崇祚帝提议道,顾苍宇沉默以对。

稍过片刻,崇祚帝忽的将手中奏折丢至左相身前,怒声道,“哼,苏陈和靳文轩太过放肆了,竟然上奏弹劾严明老先生,这三朝老臣是能随便弹劾的吗!”

严明乃经三朝元老,因得资历受封齐国公,但只挂了一个吏部挂了个职,虽然严老为人清廉,但在肥的流油的吏部难免会遭人眼红,更重要的是,当初顾苍宇便是严明推荐上去的,论辈分,当朝左相也得称他一声“严恩师”。而圣上在这时候提出来,无疑是警告自己,严明已经有人想要动他了,你顾苍宇也不要太放肆。

想到这里,左相低了低头,但神色依旧沉稳,平静回答道:“严老乃臣的恩师,臣之表字子廉,也是恩师所取,意欲身为臣子,当清廉为官,是以,臣斗胆以为,苏、靳两位大人也许是受小人谗言,这才……”

话一出口,顾苍宇背上便汗如浆出深感后悔,心中哀叹道,“顾子廉啊顾子廉,你明知道圣上是要打压你,怎得行事却如此孟浪?”只是授业之恩,如何可不报?

而崇祚帝也颇为诧异:“这么坦然的替严明开脱,莫不是已经给自己留好了退路?”

两个站在权利顶端的男人各怀心思,偶然对视一眼又瞬间错开,御书房中一时陷入沉默。

良久,崇祚帝忽笑着开口道:“嗨,瞧瞧朕又给忘了,想说替太子选妃一事,怎么又扯到政史上来了,怪朕怪朕。”

“皇上心系政事、日理万机,臣佩服。”

“得啦,你顾子廉可不是会拍马屁的人,既然爱卿不愿意那便罢了,若没他事,爱卿就先退下吧。”崇祚帝摆摆手转过身去,看向墙上挂着的书画,似是想起了什么,又转过身说道,“小德子,去给左相拿两瓶御酒,这天寒了,喝点酒暖暖身子。”

顾苍宇刚想拜倒推脱,那小太监已匆匆跑去拿酒,无奈只好顺势拜谢,心中却并未因为御赐美酒而暖上半分。

小德子脚力倒也颇为利索,不一会便将酒拿来交于左相手中,顾苍宇拿着酒又是拜谢,得到皇帝的准许后,躬身离去。

小德子见左相离去,谄媚道:“皇上,这可是扬州运来的贡酒五琼酿,左相肯定大感荣幸。”

崇祚帝却不为所动,伸手摸了摸胡须,嗟叹道:“唉,可惜了他家那个小女儿,若是做了桀儿的妃子,他也能平安无事不是……去拿两碟糕点来,朕觉得有些饿了。”

“是,皇上。”小德子躬身应到,心中却打着寒颤。皇帝要对左相下手了。

崇祚帝看着小德子离去的身影,双眸闪过一丝寒光。

出了御书房没走几步,就看见顾苍宇手拿着五琼酿站在雪中。雪已悄然落满头,这权倾朝野的左相,此刻竟是说不出的寂寥。

小德子上前一步,善意笑道:“左相大人,怎得在雪中站着?”

顾苍宇似是在发呆,听到对方的话猛地一惊,回过神来笑道:“啊,方才看着雪景甚美,便多看了一眼,没想到竟沉醉其中了,德公公见笑、见笑。”

这哪里是看雪忘了走,分明是在等自己。小德子心中明了,直言道:“方才皇上让奴才去取两碟糕点,正巧与左相顺路,不若同行?”

“甚好甚好。”顾苍宇应了一声,拍拍身上雪迹,与小德子并肩同行。

“今天这雪下的好啊,奴才在宫中这么些年,也没曾见过那次下雪有今天这般漂亮。”小德子似是在感叹雪景,四下扫视一眼,见周围无人,小声说道,“左相大人,今日这番推辞实在是不够明智!”

“我知道。”顾苍宇并未因为性命犹危而担忧,反而神态飒然,“要我女儿入宫为妃,看似是给我一条路,其实呢,还不是为了制住我?”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历代臣子中,因权力过大而引起皇帝忌惮的例子数不胜数,数年来如履薄冰,却还是未能避过去。

但,他顾苍宇何须畏惧?

“只是,德公公,你我相交多年,现下也没有外人,我就跟你说了吧,我就这么一个女儿,那太子是什么性子德公公你是最清楚的,我虽然是当朝左相,但同时也是一个父亲,我不忍心看着自己的女儿看似风光,实则痛苦万分的活着。”左相看着天上飘雪,紧紧闭上了眼。

小德子也是叹息一声,安慰道:“我斗胆称左相一句老友,你我同乡,这么多年多亏你的照顾我才能活着到这么一个位置,我小德子虽然身体算不上个男人,但也不会做出坑害恩人的事,只是,嫂夫人和顾侄女的安危,你该怎么办……”

“老友……老友啊,我打算把他们娘俩送去扬州,去投靠我那个义兄沈文佑。以后隐姓埋名,想来沈家也不会亏待她们两个人。”

小德子闻言连连点头,而此时已走至御膳房前。

“左相大人,奴才已到地方了,就先告退了。”小德子又回复了一副谄媚的样子,对左相微微躬身说道。

“好好好,德公公前去便是,我这便出宫了。”顾苍宇亦是一副温和的样子,离去时候还不忘看了几眼手中美酒,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

只是两人心中苦楚,却再不为外人所知。

小德子缓缓走出几步,再回首时,顾苍宇已悄然远去,只留下雪上一道痕迹:“怕是来年需得用几注香来暖暖身子了……”

皇宫三条街之外的一处僻静院落,便是左相府邸,乘轿子不多时便已到达。

“老爷,到家了。”轿夫小声喊道。

“嗯,知道了。”顾苍宇淡淡的应了一声,起身出轿,脸上已露出慈爱的笑容。

才走进大门,便听到一声脆生生的“阿爹”,随之而来的是扑入怀抱的爱女,顾沅芷。

顾苍宇手中拿着五琼酿,腾不开手去抱她,便向闻声前来的夫人投去一个求助的眼神,顾夫人见自家夫君如此,不禁莞尔,上前拉过顾沅芷道:“沅芷,没看到爹爹手里拿着东西吗,别顽皮。”

“知道啦,阿娘。”少女撇着嘴,恋恋不舍的看着顾苍宇。这下可把顾苍宇急坏了,赶紧唤过管家,将手中美酒塞到管家手里好腾出手来,口中说道:“老李,送你喝了送你喝了。”

“还是阿爹最好了。”顾沅芷见自家爹爹伸出手来,兴高采烈的扑进他怀中,笑声阵阵。

“老爷,这什么酒啊,我怎么没见过?啧,这还金泥封口,挺好看的嘞。”李管家看着手中价值千金的美酒,啧啧赞叹道。

“哦,是圣上御赐的酒,好像是从扬州那边运来的。”顾苍宇抱着顾沅芷向院内走去,口中不在意道。

他不在意,是因为他是当朝左相,可李管家却不能不在意,一听是当朝圣上御赐的酒,直让他想找个地方供起来,上几柱香好告知已故父母,老李家也和皇上喝一样的酒了。

“啧啧啧,好酒好酒,得去向老黄讨半只烧鸡来,岂不是美滋滋。”李管家将酒抱在怀里,满脸喜色向厨房走去,才走几步,他忽的想到这是御赐的酒,那是自己这等下人可以喝的?再看自家主子,早就不知所踪了。

“到底喝不喝呢……”李管家抱着两瓶五琼酿站在风雪里,陷入了极其重要的思辨之中……

“夫君,出事了?”顾夫人用眼角余光撇了一眼门外,看向顾苍宇的脸满是莫测。

“祁世祯要对我下手了。”

“哪……”

“方才进宫,皇上谈起太子妃的人选,直说要咱家沅芷,我自然是拒绝。如果不出意外,不出两日,顾家必亡。”

顾夫人蹙起了蛾眉,思索半晌道:“夫君以为如何?”

“早有退路,让老李准备准备,隔日便走吧。”左相以食指轻扣桌面,低声说道,“只是沅芷尚幼,希望不会有什么意外。”

言罢左相紧闭双眼倚在靠背上,面色痛苦难言。

“定会无事的。”顾夫人会意一笑,轻声安慰道,“夫君瞒我多年,我一直未曾问过,我也不想问,但我相信你不会害我们母女两个。”

顾夫人乃是江宁周家之女,身经眼见之事自然不同于其他闺中女子,她向来知晓自家这夫君并非普通的左相,但出于种种原因,她一直保持的无条件的信任。

顾苍宇闻言一笑,调侃道:“我怎么舍得坑害夫人和沅芷?”

顾夫人亦轻笑,看着顾苍宇神秘如夜的双眸,不在多言。

“阿爹,阿爹!”顾沅芷迈着小腿急匆匆的跑到房前,身后丫鬟亦是满脸急色,生怕小主人不慎摔倒。

“沅芷啊,来爹爹怀里。”顾苍宇满脸慈爱,伸手抱起顾沅芷。

一瞬间,顾苍宇忽然想起旧时一个约定,自言自语道:“送沅芷去扬州沈兄家也不错……”

“夫君?”顾夫人见自家夫君如此打算,一时有些诧异。

顾夫人似是还要说些什么,却被顾苍宇抬手止住,说道:“早就定好的事,何况沈家并不差不是?”

“……我晓得了。”

顾苍宇见发妻明了,便对顾沅芷温言笑道:“沅芷啊,过一阵子阿爹把你送去扬州,在沈伯伯家住一段时间如何?沈伯伯家有个哥哥,你还记得吧。”

“是子苏哥哥吗,好啊好啊!”提及曾经的玩伴,少女一阵神往,直接开口答应。

看着女儿无所忧虑的神情,顾苍宇微微一笑,感慨道:“还是小儿无忧无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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