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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妤竹夫人》第7章 化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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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诗经》中的深情早已成痴,却是只能潜藏在心中的奢望,爱固然可以做到不顾一切,但任何存在,都是有尊严的。

相思寸尽,顾沅芷这么多年除了对家人的怀念,何尝忘记过沈子苏?但真正面临这份触手可得的爱意,她却选择了退缩,当然不是对沈子苏有所怀疑,她相信对方的温柔是发自真心,但她是一个习惯自由的人,何况早已放下一切重担,流离波折之中亦能寻得各种趣味,但留在沈子苏身边,或许是让自己走进了另外两个囚牢。

一个温柔的囚牢。

一个蜚语的囚牢。

顾沅芷想把握住最后一份自由,一份选择的自由,但若是做出了决定,哪怕魂葬寒峰亦在所不辞。

少女来到扬雪阁三楼,凭栏远望,眼眸透露出两种截然不同的矛盾情绪———一往无前的自由和战战兢兢的担忧。

“君望雪楼妾忘忧,妄期结发与执手。”顾沅芷轻咬着下唇,半晌忽然轻笑出声,“真是想太多。”

“你想离开?”

几乎是意料之中的听到少年的声音,顾沅芷并未回头,心中却是诧异非常。

她确实想过离开。

“在府上叨扰已有数月,是时候告辞了。”顾沅芷微微侧过身子,点头客气道。

沈子苏神态自若的点点头,信步走到顾沅芷身边,脚踩在铺着软毯的地面上,悄无声息:“可曾问过我?”

“什么?”顾沅芷依旧侧身看向楼外,恍若未闻。

恍惚之间,少年已欺身上前,双臂撑扶着围栏,将顾沅芷困在怀中。

雪花片片落在额头,转瞬消融。顾沅芷看着他的表情,有些惶然。

相见以来,沈子苏似乎永远是一副温柔恬静的模样,如同优雅而高贵的谪仙,虽近在咫尺,却让人感觉遥不可及,而此刻的他,脸上卸下一切温柔的模样,反而有些晦暗,眉眼也变得锐利许多,只是在看清顾沅芷略带慌张的神情,便化作一片歉然与无奈。

“当真这么讨厌我?”少年好看的眉蹙在一起,无端生出三分怜意。

“不是。”顾沅芷赶紧摇头辩解。

沈子苏并不打算轻易放过她,身子微微前倾,待顾沅芷再无可躲避,才轻声问道:“那为什么不肯留在我身边,你知道的,我没忘记你。”

顾沅芷忽然一点也不胆怯了,反而直起了身子,与沈子苏四目相对,嘴角勾出一抹讥讽的笑意,微刺道:“我也没忘记你,但那又能怎么样。娶一个丑八怪做妻子,外人会有多少流言蜚语,你应该比我清楚,还有……”

少女未能继续说下去,便已被对方温热的双唇封住了一切声音。沈子苏的舌尖侵入少女的唇齿,一手摩挲着她的头发,轻轻推搡着少女的肩膀。

顾沅芷愣愣的睁着眼,被对方突然而至的亲吻打了个措手不及,直至难以呼吸,才将少年退将开来,扶着栏杆大口喘气。

“你……”顾沅芷指着一脸无辜笑意的少年,半晌说不出话。

沈子苏双手拢在宽大的袖口之中,神色温柔而愉悦,嘴角笑若春风:“沅芷妹妹,是子苏唐突了。”

没想到沈子苏竟然如此厚颜无耻。顾沅芷轻咬着下唇,愤愤想道。

下一刻,左手忽被对方执起。

沈子苏从袖中掏出不久前沈文佑想要赠与顾沅芷的玉镯,似是不在意道:“我看着玉镯甚是好看,沅芷你肤色又白如暖玉,与之很是相配,不若让我为你戴上?”

措辞虽是疑问,语气却不容置疑。

顾沅芷还未有所回应,玉镯便已戴在皓腕之上。

“不错。”沈子苏微微一笑,满意的点了点头,“戴着吧,当个小玩意也好。”

至少它还是戴在你的腕上。沈子苏在心中想道。

顾沅芷看着手腕上翠绿的镯子,不情愿的承认与凝雪皓腕确实颇为相配。

也罢,戴着就戴着了,也算给自己一份安慰。少女如此想着,朝阁楼下方望去,正巧看到打着伞的王启年,满脸喜色的看着两人。

“少爷,顾姑娘,有消息了!”

沈家书房之中,沈文佑看到顾沅芷、沈子苏两人前来,顿时满脸喜色,迎上前去欢愉道:“沅芷,文穹知晓如何治疗你脸上伤痕。”

顾沅芷紧紧拽着沈子苏的袖口,显然紧张至极,沈子苏报以宽慰的笑:“爹,不知大哥所说是何方法?”

沈文佑沉吟片刻,皱眉说道:“九黎苗疆之地,有一族号称白苗,听文穹说他们有一种叫蛊的东西,治疗烧伤颇有奇效,不过苗疆中人历来不喜外出,所以还需要你们自行前去。”

“苗疆啊。”顾沅芷有些倦然的轻揉眉心,低声嘀咕道。

虽未曾去过,但早就听闻苗疆之神秘,号称有“三千大山”,又有毒虫异种无数,稍有不慎便会命丧黄泉,极为可怖。

“其实苗疆并未像世人所说那般危险,我等所不能理解的东西固然是有,但那里风景优美很是宜人,多加小心的话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沈从玺从门外走进,笑着解释道。

“却是忘了,大哥的师门点苍派便是在苗疆吧。”沈子苏闻言微微一笑,显然是有再次拜托沈从玺的含义。

那料沈从玺歉然摇头,道:“怕是不行了,师门派我去北地青州办事,一去便是半年,苗疆之行,我怕是不能陪着去了。”

“那便等上半年再走?”沈文佑提议道。

“要不,尽快吧?”顾沅芷抿了抿唇,说出自己的意愿。在沈家半年有余,连带着性子都变得慵懒许多,但好在终是没有失去一颗向往自由的心。

沈家三人对视一眼,俱是露出思索之色。

半晌,沈文佑紧皱的眉头微微放松,轻松说道:“那便上元节后吧,一家人过个年再过个上元节,如何?”

沈从玺、沈文佑两兄弟自然点头应允。

“那就上元节后吧。”顾沅芷喃喃低语,隐藏的心愿终于有了眉目,紧张与恐慌反而涌上心头。

朝暮反复又过七日,距过年已是只隔两天。

顾沅芷撑着一把青色油纸伞,谢绝了沈子苏的陪同,独自一人在街上闲逛。

本以为街上行人稀少,没想到扬州城内竟是满目琳琅,诸多身着彩衣的少女在街上结伴而行,笑语连连,惹得好多行人频频侧目。

顾沅芷微微一笑,心情也因得这番光景而变得愉悦起来。

信步走到一卖烤红薯的老伯摊前买了两块,边吃边和老伯闲聊:“老伯,都快过年了怎么还在摆摊啊。”

老伯抽着旱烟,皱着比枯枝还要皱褶几分的额头,憨厚笑道:“过会就收摊了,收了摊,打上两壶黄酒,回家准备过年去。”

顾沅芷闻言莞尔,赞叹道:“老伯也有自己的情怀啊。”

“什么情怀不情怀的,这么文绉绉的词俺不懂,就觉得过的舒坦就中。”想来老者是外乡人,言语中掺杂着些许乡音,好在顾沅芷也算见过识广,并不感觉难懂。

“老伯说的是。”顾沅芷笑着应了一声,见又有飘雪,便走到老者身前替他遮住。反正手中红薯还没吃完,待会要走时候把伞送他也无妨。

红薯老伯感激的看了她一眼,从炉底抽出一个板凳递给顾沅芷,示意对方坐下。

顾沅芷也不与他客气,很是自然的坐在板凳上,低头大啃红薯。

这一老一少的搭配引来不少探寻的目光。

“姑娘,红薯怎么卖的?”头顶传来问询的声音,顾沅芷顿觉有趣,感情这人把自己当成卖红薯的了。

“两文一块。”顾沅芷也不恼,笑着抬头应道。

问价的是个姑娘,长发简单盘起以一木钗固定住,露出颀长洁白的脖颈,眉眼很是秀丽,却又自有一股英气。

顾沅芷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只是她周身仅着一件朴素布衣,身配一柄刀,再无余物,在这寒冷冬雪之中,定然是极其难过的。

好刀。这是顾沅芷最直观的感受,她所配短剑夜雀,在明眼人心中已是不可多得的宝刃,曾有人豪掷千金索求,而这名女子所配长刀,竟是不比夜雀差多少,足可见其珍贵。

“我没钱,能不能给我一个红薯?”女子面无表情的伸出手,声音虽似梅花般清泠,语气却

像飞雪一般漠然。

顾沅芷顿时想起曾经缺钱的时候,也如她一般无奈,但不同的是,自己会想办法挣钱,可这姑娘竟然直接伸手。

想来应是实在走投无路了。

“一个够吃吗?还是给你两个吧。”顾沅芷递给对方两个红薯,又从袖中掏出四文钱,丢进老者的手中,道,“不够吃再说。”

穷困潦倒的江湖女子接过红薯蹲在一旁,也不多话,沉默着进食。

看着女子的模样,顾沅芷有些酸楚,轻声道:“慢慢吃,不要急。”

不见对方回应,少女也不急,自顾自说道:“以前我也和你一样,可能几天都吃不上饭,挨饿的滋味,真的是不好受。”

“你给我饭吃,我帮你杀人。”女子咽下口中食物,看着对方认真说道。

顾沅芷起身将伞递给卖红薯的老伯,老伯难免推辞,顾沅芷硬塞给他,然后转身对女子说道:“我没什么想要杀的人啊。”

生死之事并不是没有见过,顾沅芷自己也是死里逃生之人。

“等你想到了,告诉我。”

“真是奇怪的人。”顾沅芷莞尔一笑,“走吧姑娘,我带你去买双靴子。”

“谢谢。”女子点头应了一声,沉默片刻,看着顾沅芷认真说道,“我叫莫呆尘。一个刀客,还有,我是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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